許輝然坐在餐廳的一角,向剛走進來的田曉棠揮了揮手。
「抱歉,等很久了嗎?」她賠上笑意。
「還好。」他將身邊的袋子遞給她。「給你的禮物。我上個星期到西歐出差了一趟,在那里看到手工制的洋女圭女圭,很自然的就想起了你,所以就買了。」
「謝謝。」
「變漂亮了。」許輝然欣賞的看著她的新造型。少了份稚氣,多了份嫵媚,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謝謝。」
「今天不愉快嗎?」他注意到她眼眶有些紅紅的,像是哭過。
「是發生了些事情。」她的心情是沉的,語調自然也是沉的。「我今天是來答復許先生之前的請求的。」
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許輝然是個好人,她也覺得他結婚後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可她……她並不愛他啊!怎麼能夠在對他連半點動心也沒有的情況下和他交往,而且還是以結婚為前提。
許輝然看著她嚴肅的樣子,緩和氣氛似的笑了。「別這麼嚴肅,即使答案不是我所期待的也放輕松些。」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答復,不是他期待的。
沒有一個女孩子在答應和人交往時,是苦著一張臉的吧?。
「我……」他越是那樣有風度,她就越開不了口去拒絕。
「我知道答案了。」他一笑。
「對不起。」如果他是個令人厭惡的家伙,那拒絕起來還爽快些,偏偏……
「我很喜歡你,但那種喜歡是朋友的喜歡,而不是對情人的喜歡。」
「有喜歡的人嗎?」他自認條件不差,一個女孩子在沒有喜歡的人的情況下,他被拒絕的可能性不大。
他的敏銳令田曉棠一怔。她不想騙他只好老實對他說︰「有一個人。我對他……很喜歡!可是……可能沒什麼結果吧。」她的懼小心結仍在,那對她和殳宣之間是個阻礙。那種恐懼是條鴻溝,她跨不過去,情路自然扼斷。
「那個人比你小,對不?」
又是一怔,她苦笑。「你會讀心語嗎?」既然都誠實了,她的心很坦然。
「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問我對時下女大男小配的看法?那時我就在猜,你可能是喜歡上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了。」
「你知道嗎,我曾經被一個比我小的男生傷過。從此以後我信誓旦旦的對自己說,往後交往的對象一定要比自己大,小一天都不可以!可……」田曉棠嘆了口氣,無奈的說︰「若干年後,我還是喜歡上比我小的人。」她是不是被詛咒,因此逃不出這種宿命了?
「這就是緣份奇妙的地方。」許輝然看著她,她有股令人憐惜的特質。他相信兩人以後即使無緣走在一塊,還是朋友。「不要因認那醫學院男生的事,就認定年齡小的男人沒擔當。」
「你……你知道?!」她沒對他提過王君平的事呀。
「李儀在介紹你的時候,有提到你患有懼小癥的亭,在我的好奇追問下,她就告訴我了。」
恍然大悟後,她無意識的點了點頭。「在那樣的傷害之後,即使後來有再遇到喜歡的小男生,我也不敢再與其談戀愛了。」
「要是我,我不會那麼輕易就放棄,一串葡里不見得每一顆都是酸的。」
「很可惜,我第一回就咬到酸的,酸到現在牙還是軟的,沒敢提起勇氣再試第二顆。」
「像我這種成熟到包甜的‘葡萄’你又不要。你不會試了一顆酸葡萄後,就認定全世界的葡萄都是酸的吧?」
他的比喻真令人發噱!田曉棠忍不住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沒那麼嚴重啦!」
彼此沉默的嚷著飲料,許輝然突然問︰「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後來喜歡的人是誰呢?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替他打個分數而已。」
女大男小最大的問題,就在男方的思想成不成熟,以及有沒有經濟能力,若兩者皆有,那實際上沒什麼不好。
想了一下,田曉棠才開口,「他是我的頂頭上司。」
「嘎?」他一臉訝異。「你和李儀是在同一家公司吧?」ASN財團是一流的大公司,而田曉棠的職位又是秘書。
頂頭上司?那種大公司的主管,一般不都是LKK俱樂部的嗎?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你的頂頭上司還比你小?」他不禁想起以前在念哈佛經研所時,好像有個跳級上來的小研究生,那人傳聞說是ASN的未來繼承人。
「他是ASN的空降部隊,那時我還頗不屑他呢!」
傳聞ASN財團的總裁是個工作狂,因此家族中的任何成員,從來沒有人是一步登天直接坐上主管位置的。通常是從員工階級開始接受磨練,有能力的就按照升遷制度升遷,沒能力的活到了四五十歲,還有人是小小的分公司課長。
「他叫什麼?也許……我還曾和他一塊待過同一間研究室呢!」
「不可能吧!」田曉棠看了一眼許輝然,他三十五歲,殳宣才二十六歲,兩人相差快十歲耶。
「也許就真的那麼巧。」
見他這麼好奇,她只好說了。「他叫殳宣。」
許輝然一怔,然後大笑的拍了一下大腿,「就是他!就是他!」
怎麼回事?
看到她一臉愕然,許輝然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呃……抱歉,事情真的是太巧合了,讓你看了笑話。」頓了一下,他繼續說︰「我在念哈大研究所時,他是資優跳級生,那時他才十八歲,多才多藝,鋼琴彈得好,又是西洋劍高手,長得帥,家世又好得沒話說,身邊又有一個漂亮得像洋女圭女圭的混血兒女友,哇!好像所有的好事全給他遇上了。老實說,那時我對他可真是又嫉妒又羨慕。」
「女朋友?」她對這三個字很敏感。
他一時沒想太多,于是照實的說……「是啊,他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友,好像叫……叫什麼的來著……」
「蒂芬妮?」
「對!就是她!殳宣有對你提過她嗎?那女孩很粘他,常常可以看到她出現在研究室里。」
蒂芬妮果然是殳宣的女友!田曉棠心一沉。原來……他一直都有女朋友!那為什麼他又要對她百般殷勤,甚至還敢對她展開追求呢?!
年紀輕的男孩果真都是靠不住的!
「原來如此。」她的心好像被刺了一刀。
「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嗎?」忽然想到什麼,他若有所思的問。
感情要兩情相悅才好,單相思太累人了!
「我……」她原本肯定的答案已在方才被推翻了。殳宣有女友,那表示他追求她純粹只是玩玩,是她太不自量力,單純得像傻瓜!她想瀟灑的笑,可是笑不出來。「我想,只是我個人的單相思吧。」
「你喜歡他,他不知道嗎?」驚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淚光,他有些怪自己問得太直接了。
她深吸了口氣,硬是擠出笑容。「別談這個了!反正小男生對我而言就是不行。喜歡不喜歡好像不重要了,反正不會有結果就是。」
「你被那醫學院的男生傷得太重了,看來解鈐還須系鈴人。」
她搖了搖頭。「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時間,時間久了會一點一滴的去遺忘……會忘得了的……」她最後的幾句話說得很輕,像是只說給自己听一般。
許輝然看著她,心情也沉重了起來。她說她忘得了的,是那個醫學院男生,抑或是殳宣呢?她在說這些話時,心里想的又是誰?
***
現在田曉棠最不喜歡的事,恐怕是上班了。
打從上一回和殳宣吵了二架,且又知道他有女朋友一事後,她和他總有意無意的保持著一段距離。而她的刻意殳宣自然看得出來,且上班時間他一向冷漠,又加上上一回的心結未解,彼此間的氣氛豈是一個冷字了得!
這天,在中午打休息鐘的同時,田曉棠完成了一份文件,她匆匆忙忙的拿去給殳宣過目,如此一來,下午她就沒什麼文件要他簽署,可暫且不必近距離的面對他。
殳宣仔細的看了一下文件,然後簽下了名。「行了。」他將文件夾遞還給她,在接下的一瞬間她的手不小心踫到他的。
心跳得好快,可她仍裝得若無其事。
「田秘書。」
「是。」
看著她正經八百得猶如入伍的軍人,臉上有著濃濃的倔強味,他清楚她仍不快著。他想前思後的,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
她的嗆脾氣有時他是挺招架不住的,可現在他反倒希望她把想說的話全嗆出來。只不過這時候的他,也像悶葫蘆一樣。
愛上這種女人……唉,真的很麻煩!
「中午有約會嗎?」他仍在意著她前些日子對他說的話——和別的男人有約。
可他看得出她是喜歡他的,因此寧願相信那只是她賭氣時說出來的話。
「抱歉,我和別人有約。」
那個死李儀,八成是知道她拒絕了許輝然的事,因此早上打電話給她約吃午飯。她相信,這頓飯絕對是鴻門宴!
「那晚上……」他捺著性子問。
「有約。」沒約她也不想和他約會。喜歡上年紀比她小的已經夠殘忍了,若再成為介入人家感情的第三者,那她還要不要做人?
「在這星期內,空出時間給我吧。」因為喜歡她,他不希望彼此間還沒開始,就因為什麼誤會而結束。
戀上她的心情是赤誠而坦白的,他自認禁得起考驗。只要彼此間沒有誤會,能順利的發展,他相信有朝一日田曉棠會為他打開心結的。
「我不想在私底下,因為私人事情而和你約會。」「理由呢?」
田曉棠搖了搖頭。她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雖然是背對著殳宣,可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
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東西,拿起皮包她走向門口,在拉開門走出去之際,她忽地駐足了一下。
「把約我的時間拿去約女友,我想她會很開心的。」她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出去。
關上門,將背貼在門板上足足幾十秒,她深呼吸的試著調整情緒,這才往員工餐廳的方向走去。
她的感情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豪賭式的孤注一擲?否則為什麼她才感覺到對殳宣動心,卻在這時發現彼此不可能,決心劃清界限時,她的心情會沉重得仿佛快窒息了呢?
喜歡和愛上的感覺差別在哪里?她在這方面很遲鈍。會不會在自己認為喜歡上殳宣的同時,她其實是已經愛上他了呢?
如今,跨越了自己的禁忌而喜歡上他,若對他單單只是喜歡,她會那麼有勇氣嗎?
不!那不只是喜歡,那是愛!
田曉棠失魂落魄的來到了員工餐廳,由于李儀是想和她說話而不是純粹解決民生問題,因此她刻意約她在餐點最貴的「琴軒」里用餐。來這里用餐的員工不多,她比較能夠暢所欲言。
「喂,為什麼拒絕了我學長?」李儀喝了口餐前濃湯後問。
「他是個好人,我不想耽誤他。」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意無法回應,就該松手讓人家有機會去見得命定情人。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說什麼耽誤。」放下湯匙,她托著下巴看她。「說要年紀大的是你,說看他挺順眼的也是你,最後拒絕人家的又是你。唉,我以後再也不幫你介紹了,免得那些人最後只能組一團‘傷心陣線聯盟’。」
面對好友的指責,田曉棠只是笑了笑。「談戀愛好傷神,到廟里出家當尼姑算了!」
「當你五百萬充公後,那里的確是你求得身心安頓的好地方。」這女人那麼挑,想在二十八歲前把自己推銷出去,那還真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呀!準備送上家當給另外兩人當嫁妝吧!
田曉棠嘆了口氣,「李儀,我現在正失戀中呢,身為好友的你就別再酸我了。」
「你害人家失戀,自己也失戀,這樣算不算報應?」
有這種落井下石、毒嘴一張的朋友,她真有些哭笑不得。「對于許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李儀不客氣的橫了她一眼,見她略有悔過的意思,才嘆了口氣。「算了,他也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沒什麼立場怪你。」昨天要不是她好奇兩人的進展,而打電話給許輝然探口風,他也不會告訴她被拒絕的事。
其實她也是過來人、明白感情的事勉強不來。只是她覺得可惜,為田曉棠錯過這樣一個好男人而可惜。
田曉棠啜了口紅茶沉默著。
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李儀又開口,「我是不怪你和我學長的事,可有一件事你真不夠意思耶!」她小心翼翼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你喜歡總經理的事,不讓我知道?」虧她還願意告訴許輝然呢!
「單戀有什麼好說的?」一提到殳宣,她明顯的有些不自在。
「哇!你真是‘惦惦呷三碗公’吶!不是說絕對不踫姐弟戀?還虧你之前一提到他,就批評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冷血上司。」
她一臉苦笑,「以後我會知道,話不能說太滿。」
「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若說不知道未免太假!「知道又如何?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又怎樣,不比較看看怎麼知道誰比較好。」
「世界上就是有你這種人,男女之間的感情才有那麼多亂。」
姐弟戀已經夠狼狽的了,還要她去搶別人的男友?!她又不是頭殼壞去。
「你干脆說這世上的所有亂象,都是我一手操控的好了。」她只是耍耍嘴皮子,鼓動別人下地獄啦,其實她才不會那麼做!「喂,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對于殳宣的事,她無意多談。「這單戀快結束了,放心吧!我會很快就轉移目標的。」她故作堅強的一笑。「下個男人會更好。」
「學長是個好男人,殳宣是白馬王子兼金主型的夢中情人,這兩人你都放棄了,下個男人會更好?你啊,‘卡早睡,卡有眠,!」
「放心啦,我今天會早早上床的。」因為她感冒了!早上喉嚨有些干干、痛痛的,現在已經覺得滿不舒服了。
晚上喝個感冒藥水,是可以早些上床休息了。
「你哦……」李儀無奈的笑了。
輕松的時刻仿佛過得特別快,中午的休息時間很快就過了。喝完了最後一口飲料,田曉棠又得繃緊神經的去和殳宣相對。
在迭文件到各部門時老覺得長的走廊,第一次發覺它實在短得可以。
嘆了口氣,看著前方總經理辦公室那扇緊閉的大門,田曉棠放緩了腳步。
到了門口她正要推開門時,隱約听到從里頭傳出的交談聲。殳宣交談的對象是個女孩,而且是……外國人!
是那名叫蒂芬妮的女孩嗎?她很直覺的這麼想。
若是情侶的對話,她想,她一個外人似乎不太適合听。正打算離開時,里頭的外籍女子忽地拔高聲音的哭道︰「難道你忍心看我把孩子拿掉?!」
孩子?田曉棠怔了怔,跨出的步伐又縮了回來。
「隨便你怎麼說,該說的我前面已經說過了。」頓了一下,殳宣道︰「蒂芬妮,我不可能和你結婚,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你……你好狠!」
「我上班的時間到了,你請便。」他冷漠的下了逐客令。
田曉棠原本想往回走,假裝剛到這里,可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蒂芬妮臉上泛著淚水的奔出辦公室……
方才听到的話和此刻看到的畫面令她的腳像長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蒂芬妮懷了殳宣的孩子,因此她要他和她結婚,可他要她拿掉孩子,因為他另外有喜歡的女孩了?由方才听到的對話,田曉棠拼湊出這樣的事情……
殳宣真的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嗎?
太……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