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情郁結紛亂了整個下午仍無法平靜下來,靳煒烈于入夜時分來到紫影PUB。
「給我幾杯調酒,什麼口味都行。」一進店里,丟下話給正在點貨、準備開店營業的好友,他逕自坐至吧台前。喝點酒,也許能干復他紊亂的情緒。
「你一向只喝咖啡,怎麼今天一來就點酒喝?發生什麼事了?」顧厚謙停下手邊工作走進吧台內,狐疑追問。
或許是滿腔積壓的煩悶情緒需要抒發,加上曾答應會找機會告訴好友他的過去,靳煒烈沒有猶豫的將他成為父親利用的棋子的不堪過往,以及白天在倪氏醫院與倪奎量發生的爭執,全部說出來。
顧厚謙听得瞠目結舌,也終于明了他先前為何要逃避對倪語霏的感情。
只不過兩人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倪語霏的父親居然反對他們交往,今天更和煒烈發生爭吵,這下這對有情人豈不是又要發生變化了?
「現在可以給我酒喝了吧。」
「你釀的玫瑰酒如何?」
「我需要的是烈酒。」這樣才有辦法沖去他因提起與語霏父親的沖突,再次在胸中滾冒的快然怒火。
「這可不行……喂,別瞪我,你連玫瑰酒都不讓倪語霏喝了,自己當然要以身作則,怎麼能喝容易醉又傷身的烈酒。」他知道好友想借酒澆愁,可正因為心情差特別容易喝醉,更該謝絕烈酒。
「語霏……」听到心愛女人的名字,靳煒烈心中一陣揪痛起伏,不禁揉著眉心喃喚。
見他愁苦的模樣,顧厚謙猜測的問︰「難道你沒再和語霏聯絡?」
「沒有。離開倪氏醫院後,我只想一個人靜靜,所以關掉手機,一個人開車到海邊,在那里待了一下午。」
「把手機關掉?你不怕語霏找不到你會擔心?」
「我知道她會擔心,問題是,我和她爸的爭執使我記起我那個可惡糟糕的父親,踫觸到那段不堪回憶中最尖銳的部份,情緒被逼到臨界點。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保證當語霏在安撫我的心情時,我不會情緒化的遷怒她。與其冒著有可能說出任何令她難過的無心言語,我寧可選擇讓她擔心。」
天知道他有多想听到語霏的聲音、多想將她摟入懷里。
靳煒烈一番真切掙扎的訴說,全數落入站在門邊的倪語霏耳里,讓她心疼又激動。
下午她一直無法聯絡上他,挨到和爸忙完醫學研討會的前置工作後,已過了下班時間,她找借口沒跟爸一起回去,可是趕到他的住處時,卻發現他的車不在庭院,屋里也一片漆黑。
她心慌著他難道跑回台中了?想來問問顧厚謙他們有沒有聯絡,結果意外看到他就在PUB里,又剛好听到他煎熬為難的心里話。
她清楚今天在醫院,煒烈心里不好受,可她沒想到他的情緒已被逼至臨界點。
而他的心情如此煎熬折騰,卻還掛心著可能說出遷怒她的話,她是否成為他心里的負擔,為他帶來更多的煎熬了?
「那現在呢?你還不打算聯絡她嗎?我想她爸應該不至于也做出罔顧人命的斂財行為。」顧厚謙試著安撫他。
「即使如此,她爸反對我們交往仍是事實,再說經過今天的事,我對自己是否能心無障礙的在倪氏醫院當醫生,一點信心也沒有,也許……我們暫時別見面比較好。」
這樣,或許能延緩語霏期待落空的時間。
倪語霏胸口頓時緊窒,但她無法否認,目前的情況,他們暫時別見面也許真的比較好。至少煒烈不會因為見到她而想起爸的反對、表哥收取紅包的行為,心情會好過些。
顧厚謙無言以對,了解好友做出這樣的決定,心里的煎熬絕對不在話下。
「先喝杯玫瑰酒吧,說不定等會兒能想出更好的……咦,語霏,你什麼時候來的?」轉身欲拿玫瑰酒,卻不經意瞥見店門口的人影,他微訝的問。
靳煒烈聞言迅速回頭,視線精準的和她對上。「語霏?」
倪語霏听到他的聲音,好想投入他的懷抱,可又怕自己會帶給他煎熬,她向前邁跨的腳步立即停頓,轉身跑出PUB。
靳煒烈一怔。
「她該不會听到你剛才說的話,以為你想和她分……」顧厚謙話還未說完,吧台前的男人已疾奔出去。
他莞爾,卻也憂心。依他看,這兩人注定糾纏到底了,只是他們究竟要如何才能圓滿相守呢?
「語霏,停下來!」
紫影PUB外的巷子里,靳煒烈急喊著前頭慌亂奔跑的人兒,就怕她一個不小心跌倒,摔傷自己。
但倪語霏沒有停下來,一個勁兒的往前跑,她心里想著,只要避開煒烈,他就不會因為她產生那麼多的痛苦。她倉惶的要跑往巷子轉角的停車處,完全沒注意前方一輛疾馳而來的機車——
「小心!」
「呀啊!」
在靳煒烈的驚駭叫喊與倪語霏的驚呼聲中,時間仿佛在呼嘯而過的機車聲中控個靜止下來。
「你存心嚇死我是不是!」緊緊摟著被他及時拉回,險險避開車子的馨柔嬌軀,靳煒烈沒心思顧及自己背部在用力退靠時撞上牆壁的麻痛感,只是顫著聲喊出他的驚魂未定。
「我沒注意到那輛車。」倪語霏余悸猶存的揪著他的衣服。她是听見他喊「小心」,才發現疾馳而來的機車,嚇得她當場幾乎動彈不得。
「叫你停下來你還一直跑,你真的很不听話!」那機車速度那麼快,萬一她被撞到,後果簡直不堪沒想。
他的遣責令她的思緒驀地餃接到稍早的情況,揪著他衣服的小手頓時松開,改為掙扎的推著他。「很抱歉嚇到你,我已經沒事了,請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語霏,听我說一一」
「你不必說,我都明白,你只要放開我讓我離開就好。」這樣他的心情才有可能獲得平靜。
看她不听他解釋,猶企圖扳開他環摟著她的手臂,靳煒烈想也未想的托起她的下巴,俯首霸道但溫柔的吻去她的掙扎,吻出她情難自禁的回應,吻得她只能嬌軟、的依偎在他懷中,哪兒也去不了。
「你誤會了。」戀戀難舍的結束這個深吻,他在她耳畔嗄啞低語,氣息紊亂的努力平緩輕易為她巔動的。
「什麼?」她完全無法了解,他災如其來的「誤會」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听到我跟厚謙說的話,但我所說的暫時別見面,不是要跟你分手的意思。」
倪語霏恍然大悟。「這個我明白,並沒有對你產生誤會。」
「那為何見到我轉身就跑,剛才也掙扎著要離開?」低下頭看她,他雙手像是怕她再掙扎著要離開似的牢牢環著她。
她仰起小臉,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滿是內疚不舍。「你的情緒已經因為下午的事被逼至臨界點,現在看到我只會使你更痛苦,我如何能不逃開你?」
「不是你讓我痛苦,這事和你無關。」她將責任全攬在身上,讓他既心驚又心疼。
「有關!就算我表哥曹鈞城已經被開除,倪奎量仍然是我爸,他依然反對我們交往一一」
「等一下,你說你表哥被開除了?」
「嗯,爸早就接到表哥擅自收紅包的密告,沒揭發是想給他改過的機會,誰曉得他一錯再錯。」話既已出口,爸不想讓煒烈知道這事的吩咐,她無法再顧及。
「一個利益燻心,連罔顧人命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人,豈會那麼容易就真心改過,不過伯父這次做對了,沒將那個姓曹的留在醫院,讓他繼續危害病人的權益與性命。」
倪語霏點點頭,微咬紅唇後進出驚人之語,「煒烈,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麼?」靳煒烈驚愕的扳開她。她要和他分手?他有沒有听錯?
「只要我爸繼續反對我們交往,你就必須為當回醫生而掙扎,你也說了,經過今天的事,你對能否心無障礙的在倪氏醫院當醫生一點信心也沒有,所以我想唯有我們分手,你才能免除這份痛苦為難。」
醫生收紅包斂財對煒烈而言,包含了他母親無辜枉送性命的痛,及兩人被迫天人永隔的遺憾,即使他走得出被父親利用的過往,有勇氣重新執醫,可萬一再遇見像今天的事,他內心有多痛苦,可想而知。
她竟一直忽略這麼重要的一點,由著他為了她做出重新當醫生的決定,想必從做下決定的那刻起,他的心情就沒輕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