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面包店是一家台灣人開的,一樓是店面和工作間,二樓、三樓是自用,還有地下室存放著面粉和其他用于制作點心的材料。店主人是夫妻兩個,看年紀大概在45歲上下。他們祖籍上海,後來到了台灣,又在巴黎生活了10多年,有一子一女,男孩兒已經上小學,女孩兒還在小。
老板娘看起來很和善,她笑眯眯地告訴靳靳就是因為孩子太小,她既要照顧孩子,又要接待顧客所以根本顧不過來,而孩子他爸要進貨、做面包,更是忙得團團轉。
靳靳一直保持著謙虛友好的微笑听著老板娘介紹著家長里短,她心里其實有些急切,找了一天,肚子也有些餓了。這時,老板從工作間出來,他一身白色圍裙上全是面粉,看見靳靳,他愣了一下,然後對著老板娘說道︰「阿平,你來幫我看一下溫度,我的眼楮好象進面粉了!」
老板娘阿平懷里抱著孩子,不耐煩地說道︰「你揉一下自己看吧,我在和人說話呢!」
老板有些不高興了︰「你說話重要還是做生意重要?火頭一過,要是考糊了怎麼辦?」
老板娘還是不動,靳靳有些尷尬,但她鼓起勇氣站起來,對老板說道︰「我幫您看吧,您告訴我看哪兒,怎麼看?」
老板愣住,老板娘似乎很滿意,笑著說道︰「這位是靳靳啦,她來應聘小工!」
靳靳跟著老板到後面工作間,查看完烤箱之後,又走到了前廳。老板娘阿平給她倒了杯果汁,然後笑眯眯地說道︰「你叫靳靳,北京來的?」
「嗯。」靳靳一手端著果汁,誠惶誠恐地點點頭。
阿平指著在櫃台後檢查著面包的老板說道︰「那個是我老公,姓文,你以後可以叫他文哥,叫我平姐就行啦!」
以後?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願意雇佣自己了?靳靳立刻感激地點點頭。
平姐又說道︰「你有許可證嗎?」。
靳靳那高興勁兒還沒過去,立刻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她有些緊張地搖搖頭。平姐和文哥對視了一下,平姐笑著說道︰「其實沒有也沒關系啦!大家都是中國人嘛,出門在外,相互幫助,理解萬歲!」
靳靳立刻喜出望外,感激地看著平姐。
平姐又說道︰「你剛才說你是兼職哦。」
「我從9月12號開始,周一到周五要上課,但是周末可以全天!」
平姐點點頭,表情有些不太情願︰「你也看到啦,我們店雖然小,但很忙啦。我們其實是想找個全職的,如果雇了你,還要再加錢再找一個……」。
靳靳心一沉,立刻說道︰「我……我會好好干的!」
平姐笑著握了握靳靳的手,很親熱地說道︰「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很好的小孩子!不過,我們實在財力有限……。」
「我可以便宜一些!」靳靳想也不想月兌口而出。平姐眼楮一亮,笑道︰「真的嗎?你真的可以便宜一些?」
……
靳靳一邊往住處走,一邊輕快地哼著歌,她沒想到第一天就找到了工作,雖然工作強度有些大,但最起碼不用為過了今天沒明天發愁了。
她只顧高興地走著,完全沒有看到剛從另一條街走出的天哥。天哥看見她,停下了腳步,直到看著靳靳輕快地像個小鳥一樣飛過街面,這才帶著輕笑離開。
回到住處,靳靳大聲喊著潤熙,潤熙天天就呆在家里,不上學,也不工作,每個月她固定去趟銀行,將他爸爸寄來的錢轉到自己的帳上,然後直奔美容院和百貨商場,除此之外,幾乎就長在家里。
潤熙似乎剛睡醒,她懶洋洋從二樓下來,蜷在沙發上看著歡天喜地的靳靳。
靳靳眉飛色舞地說道︰「我找到工作了!」
「什麼工作?」潤熙從靳靳買回的袋子中拿出一根干面包,掰著送到嘴里。靳靳高興地說道︰「在一家面包店做兼職!我9月份上課之前,打全工,給老板打下手。上課以後,我每天下了課去,工作到晚上9點,周末休息半天。」
潤熙無所謂地看著她︰「他們給你多少錢?」
「300歐!」靳靳驕傲地說道。
潤熙想看神經病一樣看著靳靳︰「300?!」
「嗯」靳靳點點頭。
潤熙罵了句韓語,然後對著靳靳說道︰「300歐,他們不是拿你當黑工,而是slave(奴隸)」。
靳靳不理會她,還沉浸在能夠自給自足的喜悅中,她對著潤熙說道︰「你慢慢吃吧,我去洗澡了,明天第一天上班,要表現好一些!」
第二天,靳靳早早來到了面包店,從她住的地方走到面包店需要40分鐘,靳靳本來可以坐一站地鐵,但她省了,還安慰自己快走可以鍛煉身體。
靳靳到了的時候,文哥和平姐還在吃早飯。為了省錢,靳靳早上都是只喝一袋牛女乃,吃兩片切片。文哥和平姐的早餐很豐盛,除了牛女乃、面包,還有火腿、雞蛋和蔬菜沙拉。靳靳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時候,平姐招呼道︰「靳靳,你來的正好,sophie(蘇菲)一直在不好好吃飯,你喂她一下吧。」
喂孩子?!靳靳愣了一秒,立刻點頭答應︰「行,行。」
sophie是個不到3歲的小姑娘,正是頑皮的時候。她似乎不滿意自己坐在小椅子上,身子一直扭來扭去,不肯吃飯。靳靳擺著凳子,坐在sophie面前,一手端著碗,一手舉著小勺,努力試圖和她交流。
靳靳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孩子,她完全不知道如何該怎樣和寶寶交流,更不知道孩子的飯要吹涼了才可以喂。
sophie絲毫不買靳靳的帳,她見靳靳將勺子伸了過來,一把抓上去,可又猛然松開,同時「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怎麼啦?」平姐跑了過來,靳靳懵了︰「我不知道!」
sophie哭著說道︰「燙手手!燙手手!」
靳靳立刻明白過來,她抱歉地看向平姐,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給sophie吹一吹。」
平姐臉色一下難看了,她看了看sophie的小手,皺著眉對靳靳說道︰「你要用點心,小孩子很嬌女敕的!」
「好的!我會的!」靳靳急出一頭汗。平姐看了看她,搖頭走了。sophie還在哭,靳靳對著sophie哀求道︰「別哭了,乖啊!求求你別哭了!」
也許是靳靳的表情突然發生了變化,sophie立刻停止了哭泣,一雙大眼楮直瞪瞪看著靳靳。靳靳靈機一動,開始做鬼臉,一邊做一邊說道︰「吃一口,姐姐給你學小狐狸!」
這招還挺管用,sophie終于手舞足蹈地吃完了飯,靳靳的臉也僵了,她從小凳子上站起來,只覺得腰都有些酸。這時,平姐也吃完了飯,她抱起sophie,對靳靳說道︰「你就幫著阿文在後廚工作吧,你知道警察來了該怎麼說吧?」
靳靳顧不上腰酸,趕緊說道︰「放心吧,我說我是你們的佷女!」
……
盡管靳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真實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制作面包從攪蛋、融化黃油、按比例混合面粉、和面開始,到放入烤箱、定時、第一次涂抹黃油,再到最後出爐,工序簡直多的要命,而且每一項都是體力勞動,別說休息,靳靳從早到中午吃飯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中午老板管飯,靳靳坐在椅子上,感覺胳膊都是軟的。平姐給她端上來一份米飯,米飯上蓋著雞蛋炒西紅柿。靳靳早就餓得頭暈,道了「謝謝」之後,立刻吃了起來。平姐和文哥在二樓吃飯,這也就意味著靳靳要在吃飯的時候,順便看店。
午飯吃過後,文哥和平姐要午睡一個小時,靳靳坐在櫃台後,接待客人。幸好來這里買東西的大部分都是華人,即便不會法文也能應付,萬年不遇踫到了法國人,靳靳只管微笑著指一指價簽,再找個錢就能搞定。這一個小時雖然不能休息,但對靳靳來說也已經足夠珍貴了。
平姐醒了之後,靳靳就又得跟著文哥到後廚工作。又是一個下午的埋頭苦干,6點鐘離開的時候,靳靳簡直感覺要走不回去了,坐地鐵吧,舍不得錢,在外面買面包吃最省事,但靳靳計算了一下,覺得吃面包既沒什麼營養,而且從長遠看,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這樣想著,她掙扎著走進一個超市。
5kg的大米,最便宜的是6歐元,西紅柿1kg是1到2歐元,雞蛋30個在3歐元上下,每天6點以後,馬上就要過期的蔬菜就會瘋狂打折……。
當靳靳拖著10斤重的大米和一塑料袋各種打折商品,一步一喘回到小洋房時,潤熙簡直不敢相信。
「靳靳,你別說這些東西是你背回來的!」
靳靳將東西剛拉近屋子,就一步也走不動,直接躺在了地上。她一路上都在告訴自己「肯定回不去家」,沒想到她還真就回來了,想到這兒,靳靳突然大笑起來,她躺在地上,笑得不可遏制,知道身體都蜷縮在了一起。
「靳靳,你瘋了!」潤熙有些驚慌。
靳靳還是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卻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