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不未亮,趙宜主便起來了,她並未更衣,也未梳妝,只是望著遠方寂寥無邊的星辰,黯然神傷,一抹玉珠滾下,打濕寢裙,弄傷素顏朱砂妝。
她滿步蹣跚地走到漪蓮琴旁,一抹雲袖將淚水抹下。雙手瑟瑟撫于琴上,用力地大聲撥琴,仿佛在發泄她的怒氣。
不一會兒,趙合德便醒,她睡眼朦朧地揉了揉眼楮,微微地揉了揉眼楮,柔聲道︰「姐姐,你別彈琴了,咱們走吧,去綰發梳發吧!」
趙宜主扶著琴架,緩緩站起來,松了一口氣,跟著趙合德向正堂走去。
趙宜主微坐于榻下,眼神里空洞無光,坐在梳妝台前,黃銅鏡下,雙手散亂地挑理著一頭晶亮的烏發,時時不小心用力氣大了,扯下了幾根烏發。
趙合德看著趙宜主那茫然失措,不禁囈語幾句,失笑出聲了。趕忙跑上前去,撫著趙宜主的頭發,說道︰「姐姐,此次入宮[之行艱難險阻,從此之後,我們倆姐妹估計連見上一面都很難呢,以前都是姐姐為妹妹綰發,這次就讓妹妹為姐姐綰一次發吧。」
趙宜主看著妹妹忙碌的身影,不禁欣慰道︰「合德,你終于長大了,姐姐也沒什麼可愁的了,此次入宮[之行的確艱難險阻,看到你長大了,姐姐很放心,以後姐姐若是與你分離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已,記住一點,不要赤于好勝逞強,與他人為敵,听明白了沒有?」
趙合德微微點了點頭,嬌嗔道︰「合德明白。」
不一會兒,梳妝便好了,趙宜主照銅鏡,就頭上那支金步搖卸了下來。
趙合德看到這樣,連忙接住了金步搖,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問道︰「姐姐,怎麼了,妹妹的打扮不好嗎?」。
趙宜主安撫趙合德道︰「妹妹,你打扮得不是不好,極其太過華麗、美艷了。以色示他人,你說,能得幾時好啊?朱砂遠山黛你畫得極好,極為傳神,可銀扇、玉顰、臂釧、朱砂已略顯奢華了,如今又多了這價值連城的金步搖,實在是奢侈了。」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打斷了趙宜主的話語,門外一陣馬夫的駕駛之聲以及院子門上的梆子聲。一陣清脆的銀鈴女聲隨之傳來。「宜主、合德二位姑娘,馬車來了,請二位姑娘上車。出了堂屋,仰望藍天,開並不是蔚藍的,而是墨藍之色,像是要下雨的樣子,看這兒天色也不好,趙宜主本就沉靜的心又多了傷感,吩咐趙合德︰「合德,去堂屋里拿幾把油布雨傘吧。」
「是,姐姐。」趙合德應了一聲去取雨傘了。
趙宜主打量著眼前比他們小三四歲的丫頭,隨口問道︰「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啊?可憐你了,這麼小就出來為奴為婢,你父母也舍得。」
那丫頭微微頷首道︰「奴婢叫錦墨,自幼父母雙亡,從孤苦伶仃,是夢瑤姑姑救了奴婢,囑咐奴婢陪您入宮]入府。」
趙宜主沉吟了片刻,不禁自嘲道︰「這便是我想過的生活嗎?」。
不過時間可不等人,趙宜主見趙合德來了,就連忙上車了。坐在車上,趙宜主亦無心看這車中豪華的陳設,只是不停地低頭沉思著什麼。趙合德則是在車中亂看,東瞧瞧、西看看、這模模、那敲敲,絲毫不覺得累,渾身充滿活力。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淅淅瀝瀝的琴音,趙宜主掀開窗布,自見外面下起了細雨,對趙合德焦急地說道︰「合德,快點,把傘拿出來。」
趙合德滿臉疑惑地看著趙宜主,問道︰「姐姐,咱們在馬車里,要雨傘干什麼用?」
趙宜主急匆匆地說道︰「現今也入秋了,萬一把丫頭弄風寒了怎麼辦呢?」
听到這兒,趙合德吞吞吐吐地說︰「宜主姐姐……當時我不知道那油布雨傘在哪里放著,我想咱們在馬車里也用不著雨傘,就沒拿……」
趙宜主不慍不惱地打斷了趙合德的話︰「那就算了,叫錦墨上來吧。」
「是,姐姐。」趙合德心不在焉地應道,掀開窗簾,叫車夫停下來了。
錦墨守候在馬車旁,也停下來,連忙迎上去,微笑地問道︰「合德姐姐,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趙合德也微笑道︰「錦墨妹妹,現已入秋了,外面泥濘路寒的,快上車吧,當心凍壞了身子。」
錦墨听了,臉色變得像血一樣殷虹,有些感動的感激涕零了,半帶著哭腔對趙合德說道︰「合德姑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只是墨家谷的奴隸而已,比起一般的下人還不如,不敢與小姐同坐一車。」說完便到馬車後面斷後去了。
趙合德見胡錦墨沒有進來的意思,抬起手來,正想關住窗簾。就在這時,趙宜主一個箭步便從馬車上跳了出來,叫住錦墨,挽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搭在錦墨的手上,對他說道︰「錦墨妹妹,請不要這麼說,你既然跟著我們,我們就是姐妹了,以後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管我們此次漢宮長安之行是否順利,不管我們以後是一貧如洗,還是富貴榮華,我們三人只要齊心協力,就會無堅不摧,不說了,咱們上車吧。」
听了這話,錦墨已激動得快哭出來,兩個臉蛋紅彤彤的,好似一個還未熟透的隻果,連忙跪下對趙宜主誠懇地說道︰「奴婢胡錦墨參見二位姐姐。」
趙宜主用手帕拭去胡錦墨臉頰上的淚水,攙扶著胡錦墨上了馬車。而合德卻醋意正濃。
走入馬車中,胡錦墨早已哭得是泣不成聲、梨花帶雨,而趙合德卻不懷好意地瞪了她一眼。
撫模著手中的鳳鸞銀杏釧,趙宜主對合德和錦墨柔聲道︰「咱們閑坐亦是無聊,要不唱首歌吧。」
趙合德還未作聲,錦墨卻先開中道︰「還未見過姐姐唱歌呢!」
趙宜主嗔怪地看了錦墨幾眼,便唱起來︰「啊--念君歸兮,倚窗盼望。願君歸兮,顧之彷徨。日出提筆兮,原又何妨。月影人疏兮,望月思將。雨淅執傘兮,街頭眺望。聞君歸兮,走人驚慌。遲遲未歸兮,悲駐心旁。得知君卒兮,淚拆雨行。」
听完這一曲,趙合德有些淒然地了一行淚,錦墨還小,不太懂事,不知其中為何所敘,只是一味地拍手稱絕,竟有些意猶未盡,不由地撒嬌道︰「姐姐,您的歌聲是我听到過最美麗的歌聲了,姐姐,您再唱一曲好嗎?」。
趙合德眉頭微微抬起,正想說什麼,只見趙宜主對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便也產再說什麼了。
趙宜主有些無奈地模了模錦墨那粉撲撲可愛的小臉蛋兒,幽幽地長嘆一聲,還是裝作平靜地對錦墨說道︰「錦墨妹妹,姐姐再給你唱一首《蒹葭》好嗎?但這是最後一首而已。」
錦墨听了,有些不滿地嘟了嘟嘴,但點了點頭,伏在趙宜主身上靜靜聆听著。
趙宜主清了清嗓子,再次唱了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歌聲並不響亮,亦不高亢,時而溫婉,時而低沉,似一江春水,綿延千里,又似一曲塞上琵琶,古風古韻。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馬車夫的趕車聲與那馬蹄鈴鐺的清脆響聲極為和諧,形成了一曲天然的催眠曲,那是不帶任何濁飾的,猶如清水芙蓉一般,返璞歸真,錦墨竟趴在趙宜主的腿上睡著了。
趙合德也睡著了,趙宜主一只手輕輕掀開窗簾,生怕驚擾到趙合德和胡錦墨她們兩個,窗外正是一片桃花繁盛的景象,令人沉醉,趙宜主忍不住放開了她那柔美的歌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