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三十六話 終領旨•又一交鋒(1)

作者 ︰

「霍氏扶搖,年十五,通州亭長之長女。肅雍德茂,安正靜儀,內外秀華,樂充宮廷。今冊封為從六品阮才人,望其溫懿恭淑,不負聖心,欽此——」

當那傳旨公公高著嗓子誦出冊封詞時,我便明白,我這一生都注定要被困于這座宏偉美麗的恢恢西遼深宮,是再也走不出去了。

錦鑾宮慕虞苑里,我對那傳旨公公落身匍匐,行下這謙然嚴整的宮閨禮。領旨謝恩後,我微抬首,一滴清淚延順眼角徐徐然滑下去,只是無聲。

我明白,與安侍衛之間這夙緣一場,終是沒了前路;終是到了……該了結的時候。

「恭喜阮才人了!」這傳旨公公雖比不得竟日伴在皇上身邊的近侍,更比不得那與我尚未謀面的、只知道素受皇上青睞與寵信的後宮總管公公,卻也是個靈透的打緊的人兒。待我一通領旨謝恩,他便忙不迭親自將我攙了起來,道了那一聲「恭喜」。

抬目時似乎窺探到我眼角映下的一瓣淚痕,他面上僵了幾僵,旋即顫著聲兒小心發問︰「呦,才人……您這是怎麼的了?」有巴結討好的意味在里面。

雖然這一小小才人份位並不高,但卻是最新受封的新貴,是這後宮里最新鮮的一脈血液,日後浮沉起落還都很是難說,也不怪這傳旨公公會諂媚于我。

被他瞧見眸邊淚漬,我忙抬袖輕又一拭,再放下那宮袖時,面上已經恢復如素︰「初得份位,難免心生歡喜。」我這樣淡淡解釋。

那公公原也就是隨口問上一句,哪里願管我是真歡喜還是假樣子?自然又是一連串的恭維詞話,如此罷了。

我心知這些暗地里的規矩,便抬手,並不十分嫻熟的召了個宮人過來,命那宮人取些碎銀子賞了這傳旨公公,也是個彩頭。

待送走那傳旨公公,侯侍在這慕虞苑中的宮人便對著我一一覲見。

我依禮兒落于主位坐定,听這一干人一個個漸次道了名諱。

雖然服侍我的宮人並不多,總共不過一個貼身宮女、兩個粗使宮女、加兩個小太監而已。但因我本就沒有太多心情、加之那心緒連我自己都不知飄落往了何處去,故這耗了大半天的,我連一個人名都沒有記住,更莫論名與人對號入座了!

不過往後日子還長,慕虞苑里橫豎也就這幾個人罷了,我並不發愁記不得他們。

再接連,那貼身服侍我的宮娥便將我自主位攙扶起來,對我一禮,陪我同往後室沐浴。

淡淡紫色輕紗簾幕氳開一室綺麗夢魘,浴湯溫度適宜,其上有大紅玫瑰花瓣自由張弛、浮浮沉沉,一如人生境遇。

听宮人低眉順目一通介紹,言這浴湯當中摻了肉桂、金銀花、薄荷腦等各色香料與藥材,最是消除疲憊、活血化瘀。

听于此處,我側目對那宮娥會心一笑。難得她如此周全細致,知我被梅貴妃苛責一事,特在浴湯里加了這些個活血化瘀的藥材。

那宮娥垂眸一柔然,旋即謙謙然回復︰「原是總管公公托了人來,囑咐于了奴婢這些個事,要奴婢盡心服侍才人您的。」

她倒是不敢居功!我頷首,不覺對這似乎與我年紀相當、看在眼里只覺溫秀的宮娥驟生幾分好感來。

對她口中那總管公公托人來囑一事,我並不十分詫異。當日曾听安侍衛說起他托了總管公公,擇時機在皇上案頭悄放下兮雲畫像一事,我便心知他與那總管大太監皆為皇上寵臣,平日里相互之間也多有照拂。

如此,我被梅貴妃苛責,安侍衛因與我有交情,自是牽著一顆心。但以他御前侍衛的身份來囑咐宮女這些個事,委實欠妥當,故找了總管公公、亦或托總管公公之名遣小太監或手下人前來囑咐,自然沒什麼可奇怪的!

但我的心念也只能停留于此,不敢再過多去回想安侍衛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關切、他的溫存……即便他從不曾當真應下了我赴在他身上的一樁心事,我也依舊做不到似他那般的理性和淡然。

我知道,今時今刻,我該忘了他,一如他從不曾走入我的生命一樣的,忘了他。

但忘記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請,給我時間,讓我,忘了他……

現今又不受控的忽地想起他說,「沒有地方可以容下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容下這段感情,永遠也不可能容下。」

洞悉世事如他,淵博內斂如他,是否從一開始,他便明白了我不可逃的宿命,不願為了一個不可辨識的茫茫前景、而冒昧涉險去轟轟烈烈的陪著我愛一場呢?

水汽蒸騰,我漠然無趣的抬手掬起一捧浴湯,順縴肩澆灌下去;那清澈水波一路延伸到鎖骨、酥胸,後重又匯于浴桶湯水中,化作了它們本來的樣子。

細膩的觸感使得這肌體生出幾分陶然愜意,唯有我心戚戚然……

雖然身上帶著傷,但那浴湯因摻雜了藥草的緣故,並未使我感到太多不適難耐。又泡了小一會子,水溫有了漸涼的勢頭,我便又在宮娥的服侍下擦淨了身上的每一滴水珠,以燻著茉莉、桂荷香氣的乳白棉浴巾裹了身子。爾後換上一件與這才人身份相匹配的,斜琵琶襟緞素玉色撒荷花雪絹裙。

落于勾花繡墩,雕清荷、海棠衍化出的寶相花的平整菱花鏡前,宮人持象牙玳瑁梳,為我挽涵煙芙蓉髻。

這宮人一雙手極是靈巧,不多時便蹁躚著整弄了完善。

待得發髻堆好,又覺配我是顯老沉了些,便重散下這一頭才出水的澄澈青絲,換了雙鬟望仙髻,並在左右耳畔留兩縷流蘇出來。

打理好瑣碎細節,適才于妝奩間取三支短小珍珠簪,排成一列,細細簪于髻上。

我不喜戴耳環,只愛極了素淨的樣子,便只施了些脂粉,于兩眉中間貼殷紅金箔三瓣花鈿。

如此一番整弄,阮才人便與秀女宮中的霍扶搖,可謂正正變幻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去!

後者純女敕柔然之余,又總微顯青澀粗魯;而前者,則到底是有了些許風華淺然的韻味出來。

果然是身份地位都不同了,便連帶那原本不可變更的容貌,也都換了幾換?于此不由自嘲開來,正緩神間,忽有粗使婢女進了內室,對我謙然一欠身子︰「阮才人,崇華宮的韶才人,說是來瞧您了。」

我聞聲側目,心念忽地一個緊收。

韶才人……那不是酌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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