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六十二話 駕又至•再三難再忍

作者 ︰

彼時的溫柔想必已是後宮妃嬪們司空見慣了的東西。哦不……這宮里的女人也並非人人都能夠見到皇上,更不是人人都有與皇上相互之間逢場作戲的契機。

我便不明白了,明知這所謂恩愛只是假象,明知是折子戲一出,為何還要為這些不真實的東西斗來斗去耗盡一生?

燭影躥動,暖色調里映他卓爾高貴的顏。我知道我又陷入執念了!連生活都是假象,連活著都是假象,又何來為了眼前的不真實而怎樣怎樣?只要活著,便別想掙月兌幻象尋到真實……

「皇上今兒個怎麼來了?」我避開他的言語沒有接話,任他握著自己涼絲絲的指尖,語氣柔和微綣。

他將目光偏了一瓣,噙笑淡淡︰「不歡迎朕麼?」

我忙蹙眉搖首答的不迭︰「不是不是。」抿唇又急急道,「只是妾身沒想到皇上會來,有些突然。」真真假假,在言一些話的時候,我自己都已分辨不清何為真、何又為假了。

皇上听慣了恭維,百姓的恭維、臣子的恭維、女人的恭維。有些時候,他需要一些新奇的東西來充當生活的調味劑,不然一塵不變總歸是生厭的。

我此時的神情語態皆是那麼單純柔和,蕩滌在心里便是一個微悸。

他執著我指尖的溫熱手掌向下滑落,牽過我的兔白縴腕,便這樣半擁著我一並往紫煙紗繚繞的內室里走︰「朕答應愛妃陪愛妃的,結果那天珍嬪那里有些事,又耽擱了。」邊如是解釋,「今兒個虧得你伴著皇後,朕才想起來,特來補上……」他顧我一眼,目光又定格半分,旋即錯開,「這件淡紫紗裙襯你有些老邁了,不過很配你的氣質。」

我垂眸︰「妾身喜歡紫色。」

說話時已行至榻沿雙雙坐定,心緒上來,我又順口補充︰「紫色高貴不俗,又加之依稀的神秘之感,當是色彩之中居首位者。」出口便覺這句無心之詞只怕會惹了非議,惱不得一驚蟄。

我道紫色當是色彩之中居首位者,首位……皇上會不會多心猜度,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借著顏色而暗喻自身、野心之大之廣無可估量呢!

「只是太孤絕了些。」惝恍間他已回話。還好,是閑談的語氣,沒有其它。

許是在這後宮里頭呆得久了,我竟變得太過敏感了吧!

「不會孤絕的。」略想一下,我莞爾柔聲。見他側目看我,抬了眸子一笑又緩言,「有皇上在,怎麼會孤絕?」

他恍惚了一下,揚唇笑的溫暖︰「對!」似宣泄一天疲憊的一字吐出,將我罩在懷里借勢一推,二人便雙雙平躺在了床榻上,「有朕在呢。朕今晚上要好好的陪陪美人兒!」說話時翻了個身與我面對面,咫尺的距離可以感應到對方呼吸在面上的水汽。

宮燭垂淚,夜的綢繆素來帶著彌深遐想,有太多的嫵媚繚繞恍如夢境。

「妾身不是美人兒。」我平和著目色卻有些騁性子,口齒輕笑微嗔,倏而淡泊的很,「韶才人才是皇上的美人兒呢!」

「嗯?」皇上顯然沒料到我會提這麼一出,微驚後似乎意識到些什麼,以臂肘半支起身子,順我目光轉首一看。

隔一道輕紗煙羅軟簾,燭火溶金,借這光暈映出室外屏風後一圈烏塵影像。

方才與皇上雙雙躺倒于榻上時,我便兀地看到了有一公公與傾煙爭執著什麼,後將身子隱在屏風後猶疑未果。

當時心下便有了底兒,也大抵明白幾分去。

公孫酌鳶,她在我身上留意的心思從來彌深,她也從來不肯放棄任何一次壞我好事的機會!梅貴妃得顧及著貴妃的姿態,而她一個才人便不消太顧及這些。梅妃便讓她干脆把撒潑的本事放開了使,小人難纏便由此詮釋的十分詳盡了!

在這般朦朧曖昧的情景下,氣氛就這麼被破壞掉。誠然不能怪我吧!

凝眸顧著皇上,見他一張臉上色彩輪換的十分鮮明,忽青忽白極不好看。須臾,他兀地拿起榻上的繡花枕,掄圓了臂膀使力對那簾幕屏風處狠狠地扔過去︰「狗奴才!鬼鬼祟祟做什麼還不進來!」嗓音驟大,將耳廓嗡地便一猛震。

我被他這一嗓子吼得一顆心兀地狂跳了一陣,旋即竭力平復。

我惹了他的不悅麼?不知道。但這不悅沒有發泄在我的身上。

那藏身在屏風後邊兒暗自躊躇的公公,顯然沒料到皇上會突然吼他。更沒料到皇上會發這麼大的火。隔著水墨屏風,我見那人影錚地一下應聲起了個顫粟,旋即便見那公公連滾帶爬的出了屏風一路挪行的飛快︰「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匐著身子「撲通撲通」叩首不迭。

這乾元殿公公的輾轉反側,我是理解的。定是韶才人亦或梅貴妃那邊兒又派了人過來,找得借口大抵又是韶才人哪兒哪兒不舒服了有了病了一干沒差……他欲進來通報,傾煙自然阻止。他又怕壞了皇上的好興致,又怕得罪了梅妃跟韶才人那邊兒,也怕幾次三番耽誤我的事情而連我也得罪。故他躊躇半天都拿不定主意。

「行了!」終于皇上一揮袖子止了這公公的叩首,許是被做弄的煩了,眉心深鎖,問的也是潦草,「到底什麼事情鬼鬼祟祟,說出來爺不罰你,快說!」

那公公又顫粟了一下,忙最後叩了個首唱諾︰「陛下,是,韶才人……」點到為止,便誰也明白了。

果然韶才人又來了事情,我的猜測怎麼會有錯呢!呵。

若頭遭皇上還有幾分相信,後邊兒這幾次三番任誰都看得出酌鳶在有意作難我了。這法子被她如此公然的用在了皇上身上,她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欺騙皇上;偏生皇上看在梅貴妃的面兒上,也是一次次給足了酌鳶面子!真真兒是越抬舉便越不知死活了些。

不過這一次,我篤定皇上不會馬上離開,他會有一個抉擇。

因為,我白日里得了皇後的推舉。

換言之再往開里說,皇上今晚之所以會來我這里,為的也不會是我這個人,而是不駁了皇後的「好意」。正如他給足了酌鳶面子,其實是為了稱梅貴妃的心一樣。

如此,性質便發生了質的改變。

我、酌鳶,看似是在我們二人之間做選擇,其實是在皇後與梅貴妃之間做選擇。這個抉擇,便不再容易。

西遼國一國之君,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苦心的帝王,一方面矜矜業業的打理著前朝諸事,使手段與滿朝文武明里暗里斗智斗勇大展帝王之才能;另一方面又周旋與後宮諸佳麗之間,縝密維系著後宮里的一干勢力平衡,揣著明白作出糊涂,胭脂群里行天子之能事。

他用盡心思與籌謀,就不怕遲早被這一干朝臣與宮妃給熬盡耗干了去?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啊……

我又怔住。原來我果然心軟,果然容易被不同的時局與境地,所搖擺了心境。

我會開始關心這個人,這個男人,這個注定要佔有我一生一世的、不能算是夫君的夫君!

果然,我見皇上似乎有些不悅了,聚攏的眉峰愈發往里往深又收了幾分去。

他面上不顯嘴上不說,心下又豈會不恨酌鳶幾次三番的公然欺騙、大肆耀武揚威?一個女人最深厚的根基與保障,便是她們托付一生的夫君;縱是梅貴妃再有權勢又能如何?弄權邀寵的方向沒有搞清楚,即便是一時的得志也是來去皆快。酌鳶她做錯了……

同時又一股急氣惱不得就在我心頭波瀾洶涌的起伏蕩漾。事不過三,這已是第三次了,有「再一再二」的我又豈能忍了她這「再三」!每個人都有底線,我的底線再深也不會是個任人肆意欺凌的!

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凝眸狀似無意的看向皇上,他正一心思量忖度,旁的一切都沒有留意著。

我心念一動,醞釀經久、思忖經久的那通心思重又慢慢浮展的圓潤起來。趁著皇上躊躇之際,我亦慢慢起了身子靠向他的肩頭︰「陛下……」語氣幽軟,顰眉斂眸做足了關切的樣子,「不是妾身迷信,只是……」

他聞聲側目看我,我抿抿唇角,似乎含著無限忐忑,又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那韶音苑是倩舞涓生前所居,會不會有什麼陰氣?莫不然,為何韶姐姐便就連番生病了?」後面的一句話說得急切,听來看來我自認都不會有半點兒做戲的樣子,只會讓人覺得我當真是在關心酌鳶。

皇上怔了一下面目,喜怒莫辨。

陛下素日里該也是禮佛的。每逢初一十五,帝王大抵都會有一些較壯觀的禮佛活動。但我知道,他素來不信諸如陰靈作祟之類,還很反感。更何況韶才人那所謂病癥也都是裝的!

我這話原是暗損酌鳶鬼上身了,順便也在委婉的試著將皇上挽留,但稍有不慎便會觸了皇上的眉頭,我是心知的。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宮•絕吟最新章節 | 宮•絕吟全文閱讀 | 宮•絕吟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