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一百五十七話 扶搖設激、梅妃失儀

作者 ︰

我不曾把梅貴妃意欲取我性命一事告知任何人,包括與我貼己、幫我做事的安總管亦或傾煙宮•絕吟。

橫豎梅妃她就是這麼個性子,若是有哪一天她不再這麼凌厲決絕了,則我委實還真是不敢認她!她愛鬧性子便叫她鬧去,反正她這一陣也無法當真能夠傷及到我,我還怕狠了她不成?

就這麼又過了五日光景,五月末了,今兒個是梅貴妃的生辰,我心知皇上按著以往不成文的慣例,是一定要去陪伴梅貴妃的。即便時今她的爺爺已被皇上廢了爵位,即便她的母家勢力已凋零成塵,但人都是有感情的生靈,這麼些年坦緩過去,她在皇上心里當還是多少都有些分量。且時今這麼一個沒了母家勢力的梅妃,興許還更對皇上的心思也未可知。

因我知道這些,故這五日里也就沒閑著,徑自尋思了一個委委婉婉的舉措,在梅貴妃生辰這天,我以身體不適為由將皇上引到了我的慕虞苑里,並借著這麼個由頭牽絆住了皇上,使他去不得梅貴妃那兒。同時又叫傾煙備了份禮兒送去了崇華宮傾瑞苑,以全了我的禮數。

我心里知道的很,梅貴妃原是那樣一個清傲的性子,先前經了我刻意而為的那麼一激,縱是再怎麼樣的清楚明白,也架不住她徑自的胡猜亂想。時今她生辰又不見皇上過去,必然就應了自己心頭那些漂浮著的亂想胡思。以她性情里的那份剛烈,必不會如此簡單的就忍下這遭,她必然會做出些什麼事兒來。

果然,晌午時我正軟軟兒倚著貴妃榻與皇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念叨些家常話,諸如莫太勞累、陛下以龍體為重這麼些念叨爛了听來都嫌煩的話。

但這些話卻很實用,細想想雖屢听不鮮、卻這字字句句何嘗不是最關切最貼己的話兒?天下之道論到極至,是百姓的柴米油鹽;人生冷暖論到極至,是人與人之間聚散離合一個「情」字。如此爾爾!

卻也不知道是說的人與听的人理解不同,還是皇上他有心要整弄出些小情調,竟握著我一雙柔荑甫一側目,十分玩味的輕輕笑起來︰「哦?愛妃要朕莫要總與那些繁冗的案牘周旋,這是在怨怪朕不解風情、先前有一陣子冷落了你?」

我喉嚨忽覺一噎,默了一下,實在覺得自己這是拍那什麼沒拍成結果給拍馬腿上了!下意識覺得若皇上不是有意玩笑而是當真這麼想,那決計就是他因了那陣子他自己痴戀兮雲、不解身邊兒桃紅柳綠的風情而心虛了!

轉眸抿唇略略搖首,做了嬌嬌薄嗔之態,我才欲啟口答話兒,便兀听得一簾之隔的、貼著進深貫連著的外苑里驟然響起一聲掌音,旋即便是一女子有些尖銳的揚聲嗔語︰「作踐東西連本宮也敢攔著宮•絕吟!去讓那個賤人給本宮出來!」

我張了張口,被這聲音做弄的沒能吐出一個字。不用說,是梅貴妃的聲音。

半有意半無意的抬眸去瞥皇上;他頷首與我對望一眼,亦聚攏了眉宇,胸口有些起伏。

我知道,他大抵也是煩著梅貴妃如此失態了。

這時又听得一聲很是大刺刺的布帛撕裂的蕭音,倏然去看時,好好兒的蝶飛浣紗簾已被扯下了一多半,接連便是梅貴妃帶著一臉掩不去的怒意、十分風火的闖進來。

她著一襲深紫瓖粉邊的錦紋蘇繡雙層華蓋裙,側腰並著長長拖尾以金銀雙絲勾勒三枝從旁斜出的傲雪寒梅,縴腰束一根紅、白、青、藍編成穗子的四色織錦宮絛。施了淡紅薄粉,挽牡丹頭、左右兩側飾翡釀珍珠小銀絲冠,整個人在原本的凌傲威霸之上被這身行頭襯的愈發增色添彩!

她的闖入顯然有些不及防,然而她一側目登時入眼了我與皇上這等閑然又親密的姿態之後,那張含春又風火的面孔錚一下有如掠過了天際的流火!眉目一娟、鳳眸微瞪︰「你……」抬手顫顫的指了過來,卻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我身邊的皇上,「今兒個是我的生辰,我的生辰啊!你不去崇華宮陪著我,卻在這里陪著她!」掩不住的脈脈怒火把梅妃整個人都儼如要燃燒殆盡,漸次高漲的語氣里不僅有不可遏的喧囂氣焰,到了後面兒還帶起了微微的哽咽。

這根本就是縱著性子騁著脾氣一通不加管顧的肆意揮灑!即便梅妃如此的真性情在歷朝歷代後宮里都是少見的,但也正因了這是在後宮里,如此時不時不加收斂流露出的真性情便都變成了沒腦子,久了皇上也不會太欣賞這等不合時宜的格格不入。

被自己的宮妃如此一通指著鼻尖兒撒潑狂吼,這位一國之君端得能夠半點兒都不慍不怒?況且還當著一個我,並非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私底下︰「潑婦!」皇上登地站起了身子,冷下臉來沖著梅貴妃甫一厲喝。

梅妃凜傲的面孔頓生一股挫敗之態,旋而便有不達眼底兒的煢煢神色順著眉梢淺流慢露︰「你果然……你果然想廢了我?」她的語氣不再如先前那般高調,蹙眉斂眸哽哽哀哀的,神情很是楚楚。

這句話究竟為何而會言及出來,沒誰比我更清楚,看來我不日前那些有心的逼仄委實是達到了亂她心緒的效果。

可是皇上並不解其意,這樣的話听在他耳朵里只是覺得無由頭的厲害︰「你這不長大腦的女人你胡說什麼?」又迎梅妃幾步走過去,皺起眉頭愈狠了聲色,「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哪有半點兒一國貴妃的端莊大氣……成何體統!還不給朕滾回去!」

一場活色生香的好戲當然不能只有他們兩個搭台子演,我知道我合該在最恰當的地方登台去添一把不咸不淡的火︰「陛下不要怪罪貴妃娘娘。」我起身下榻,奔身跑到了皇上與梅貴妃兩人中間,對著皇上落身跪下,抬起一張柔然的面孔,黛眉顰蹙、雙眸含著款款的水痕,「原是妾身不好,是妾身的過錯!」

這一瞬我忽地覺得自個這行徑有多麼熟稔。是的,昔日兮雲害我掉了孩子,當我當著皇上的面兒對她怒目相視卻得了皇上的喝叱時,她就是以這一副假惺惺的柔弱姿態換得了皇上愈發的傾心。所以說,看到的當真不一定就是自己想要的那個真相,有時候看起來愈覺純良可憐的事和物,往往才是最最陰霾狠戾偽善虛浮的那一個!

不待皇上發話,我持著十分慌亂急切的神色恓惶惶把身子一跪轉,又對著梅貴妃十分懇摯的殷殷解釋︰「姐姐息怒!妹妹今兒個忽而覺得身體有些不適,皇上仁厚、素來體恤,故才……」

話未說完被皇上兀地打斷︰「你跟她解釋什麼!」同時一把就將我拉了起來匡在身邊,「朕想在哪兒就在哪兒,難不成還要過問她梅貴妃!」

皇上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卻也是我所真正希望看到的。

梅妃復經這一激,已燃燒殆盡了全身的那團滾燙火焰愈發難以熄滅,偏生又不敢真對皇上太過的逾了禮數,便順其自然的把一通兒的火氣全部都往我身上澆燒︰「就是你這個妖女!是你這個小賤人使狐媚之術迷惑皇上,把皇上騙得哄得圍著你團團轉!」怒目圓瞪、聲息尖銳,朝著我便撲了上來。

我知她已經氣急敗壞。是,我承認我是在騙在哄皇上,但是她梅貴妃難道不也是一直都在騙著哄著皇上?後宮三千佳麗有哪個又不是在騙著哄著皇上?自以為自己有多麼多麼的正義凜然故而盛氣難遏,無外乎是她們的手法此時輸了我一籌,不曾像我這般能叫皇上圍著我團團轉吧!

明黃色的身影飛速的攔在了我面前,不及我反應,便听生澀的皮肉開裂之音拔地響起。

我猛地一激靈!倏然回目,見皇上左半張臉上有淋淋瀝瀝的鮮血順著眉角「嘀嗒」流淌下來,而沖上去的梅貴妃已經結結實實的愣住了……皇上這眼疾手快的以身一攔,至使梅貴妃傷我不成,反倒毫無防備的抓破了皇上的半張臉!

「陛下!」下意識的反應,我忙錯了身子奔到皇上身邊去看他的傷勢,心底下冷不丁的跟著一抽,眉心蹙起,可唇畔卻流了一個淡如微雨的笑。

還好,只是指甲嵌入皮肉劃出了血道子,當下看在眼里委實猙獰的很,但還不算深,幾日後應該就會愈合、也該是留不下什麼疤痕的。但不知道對于梅貴妃來講,是不是留些疤痕反倒是好的?因為如果那樣,至少皇上每日照鏡子的時候就會想起她,興許這一輩子也該不會再忘記了她吧!

「皇上,皇上你疼麼?」我縴縴肩頭顫顫發抖,自袖口里取出帕子拈著想要去為他擦拭血痕、又不敢去觸踫傷口,一副聲淚俱下的楚楚模樣,「來人——來人快去為皇上宣太醫!」焦焦急急高利揚起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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