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一百五十九話 前話重提、月夜思梅

作者 ︰

我突然有一種可怕的宿命感宮•絕吟。

在這西遼國最為璀璨生波的紫禁之巔、彩雲之端,命盤無極里游走的定數從來都是那麼的濃墨重彩。

身邊的故人們該走的都走了,沒有走的也正一步步的行在那條漸次遠離的道路上。

那麼再過不久,是否也就輪到我了?

我不敢去想,這個念頭稍一觸踫就令我十分毛骨悚然……

六月中旬的時候,安總管時隔經久之後再次同我說起了要過皇長子撫養權的事情。

那天晨曦里一場夾雜著荷花香氣的春雨,吹散了酷熱。觸目在眼簾中的柔然夏景像被徹徹底底的洗滌過了一般,顏色在碧玉妝成、深紅滲紫之上又添清靈靈的蕩漾韻致。

我著輕紗女敕粉瓖寬橘邊敞口裙、披蟬翼流蘇小鏤空衫還是覺得熱,邊打著手中的宮扇孑孑然一人前去赴這安大總管的約。

在花蔭柳影隱蔽處,他一把將我拉至了中間一棵不識名的高大的樹木之後,也不加拖泥帶水,極干練卻也不失詳盡的告全了我關于雪妃與容妃之間,那段陳年秘密……

雪妃原本是容妃宮里的侍女,由宮女承寵,自答應一路做到了躋身一宮側殿的妃。

容妃在這明面兒上可謂是做足了樣子,使旁的人始終都被她籠進了這麼一層蒙紗的假象當中,覺得雪妃到底是從她宮里頭出去的,故而她對雪妃拂照有加、袒護幫助。但其實她總也對雪妃抱恨,暗地里沒少做些手段使些絆子。

後來雪妃與容妃同時懷孕,原是誰也不相犯著誰的權且安好各自的胎也就罷了!偏生妃妒火中燒,不顧自己亦是有孕的身子,竟日連天時不時的去給雪妃送去安胎藥,還要眼睜睜看著雪妃飲下才罷休。

這「安胎藥」當真不是可安胎兒的藥,里邊兒有著極大一層玄機,卻也是在後宮里頭屢見不鮮誰也能辨識過來的玄機!

容妃對雪妃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旁人看不出,雪妃自己豈能不是清楚的很!她明白妃的不存善念,把藥渣叫婢子偷偷拿去驗查,里邊兒摻著專攻胎兒的慢性毒素。

只是那時的雪妃還僅是一個正四品的昭媛,更不是一宮側主位,且皇上對她的心思也並非就根深蒂固;而容妃在那時已是從二品容妃,且身居一宮主位。

一個人微言輕、一個已見凌厲之勢,如此懸殊的一番勢力角逐,雪妃如何能勝?

于是她明知道那安胎藥里摻了慢性毒素,那是會令她孩兒不保要了她孩兒命的荼毒蠱惑!卻又不得不屈就于妃的權勢,一次次含笑飲下那做弄的造業之藥。

雪妃也是苦的,是極苦的。她明知那是含著毒素的藥,卻又不得不曲意逢迎的把它一碗碗盡數飲下;她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一點點被毒素侵蝕,但她又還得笑吟吟的假裝恍然無知的飲下那一碗又一碗的毒。那種痛、那種苦……絲絲縷縷皆是撕心裂肺噬咬四肢百骸!

永遠不要把事情做絕,事情一旦做了絕,往往是會遭到反噬的……

不甘如此做弄的雪妃在悲痛欲死之中,忽而猶如赴入火海的鳳凰一般涅槃重生宮•絕吟!悲過、痛過、恨過、忿過……最後她痛定思痛,化了所有悲憤不甘為了不竭的力量。她想出一計,只好去走這另外一條路子,伙同弟弟安總管,在容妃臨盆時也對自己用了藥物迫使自己誕下孩兒。又把這個早在月復中便已死去的親生兒子,同容妃所生的皇長子偷梁換柱了……

旁人都只知二人同時產自,妃誕下一個死胎,而雪妃成功誕下皇長子。

妃不是不曾懷疑過,但她也只是懷疑哪個心存不善、又手腳干淨不落把柄的高位給她下了毒來害她的孩子!因為她不知道安卿是雪妃的親弟弟,而憑借雪妃根本不可能會有把孩子掉包的大本事,所以從未如此想過。

直到雪妃臨死時為使妃獻香去救皇長子,適才把這緊緊密密兜了一生的大秘密給拆穿了捅破了。並告知她安卿是人證,當初親自將兩個孩子掉包的是一名內臣。

妃不住的逼問安總管那名內臣是誰,安總管不吐一字。她亦無奈。但後來皇後還是獻出香餅救了中毒的皇長子,這必然是妃已確認了這件事,故當初才會去躥唆皇後獻出香餅。

時今安總管一番絮念之後,突然告訴我︰「那個內臣,就是我……是我當初打理了妃雪妃身邊一干相關之人,親自把那孩子抱回了姐姐這邊兒的!」

他道︰「妃自打知曉了真相之後便閉門不出,這里邊兒有大受打擊疲了倦了的成分,怕也有因不甘而暗自醞釀新謀的成分。若容妃想要揭穿這等陳年舊事要回孩子,我是決計不會去舉證的。時今你需把皇長子的撫養權要過來,過繼到你阮妃的名下……皇上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將來是必定要繼承他皇位延續他江山的!姐姐又已經不在了,若你能要到他的撫養權,那待他日後登基你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後!先不說這些長遠的,便是現在,地位也好歹是會穩固一些,與以往也大不可同日而語了!」

……

我一整日都心思飄渺的在想著安總管這些話。他昔時也提起過要我把皇長子的撫養權要過來,但那個時候誠然還時機未到;現下梅貴妃也去了,沒有誰能直接在這事兒上阻礙我,但是這個時機真的便成熟了麼?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看得出來他不放心我,他總想尋個機會使我的地位、我的根基具數都變得不十分容易撼動。但是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很多事兒是急不來的,連我都不急,他這又是在急些什麼?

或許他亦是累了,心累了,身也累了。他不想再忍受與我這幾近于折磨的時時相對,再也不願忍受我一次又一次可謂變本加厲的明嘲暗諷,他想逃開這一切,卻又不放心我,故而他在等待,在很焦急的等待我有朝一日羽翼豐滿,再也不需要他的庇護……

其實……我也會擔心,擔心最後在我身邊的不是你。

可我在這同時又極其的厭惡你,緣由分明清楚明白,卻又偏偏十分說不出具體的厭惡你!我很矛盾,也很折磨,即便是經日以來伴駕君側言笑曼曼也欺瞞不了我自己的一顆心……或許,或許如果可以有一個逃避的契機,我也會選擇迫不及待的跳進那片陽光照不到的陰霾里,以資逃避。

但是我與安總管卻又不相同,至少他還算是一個自由之身,可以隨意流浪到海角天涯,可以逃到任何一個他想要去的地方。

我卻不能。

我此生此世注定會葬于這望不穿的碧瓦紅牆、走不盡的浮生杳杳……

「皇上駕到——」

尖利的一嗓子錚然扯回我渙散渺茫的思緒,我回神,抬手整了整耳畔少許的碎發,便迎出了內室遠遠兒見了個禮。再起身時已經俏目彎彎,面眸間點染起的陰霾跟著一掃而空,我便又是那個如水靜柔的阮妃。

皇上是極喜歡看著我這副模樣的,他曾說過,每每面見我這不勝涼風的一頷首嬌羞,整個人便怡然忘憂,好似已經渙散了全部的形態,化成一股風、一縷月,迫不及待的想要沉靜與糅雜進我這一潭極近撩撥的春水中去……

那一晚上,許是因了時有穿堂風的徐徐撩撥,人的心情就也跟著明媚輕快起來。他的心情極好。

錦繡芙蓉榻,我倚在他的臂彎里睡得淺淺。睡眼闌珊間忽而听得他無意識的一聲輕嘆,那圈攬我的臂彎旋即跟著又摟得緊了一緊。

我甫一嗦,心知皇上是又想起了遠去的梅貴妃……

人是感情動物,果然發生過的不可能當成從未出現,終究還是會想念,還是會嘆息。

感知到了我蜷在他臂彎里這輕微的一嗦,皇上回神,頷首抵著我的額頭斂目看著我。

我只好抬睫去迎合他的目光,滿目柔和楚楚。

他盯了一陣之後,便又是沉著聲音一個迂回嘆息︰「愛妃,梅兒她……死在你這苑里。你若是忌諱,便移居別宮。」

「哎。」我抬指拈了蘭花抵在他唇兮,蹙眉微搖搖首,凝著軟眸神色含殤︰「梅姐姐原也是個可憐的女子,與陛下走到時今這一步……也絕非她的本願,也絕非陛下的本願。」于此抬柔荑搭上了他的手背,抿唇一定,「臣妾怎麼會忌諱這些。忌諱與否,還不都是人在心里頭做弄出的,子虛烏有的東西!」

脈脈眸光含著可以治愈傷口的神奇力量,皇上溫潤的面目在這一刻分明有一絲淺淺流露出的倉皇。就這麼與我相視一陣,仿佛有源于血脈里的噴薄之音漫溯回旋。

須臾,他很感念的反手牽住了我的手腕,順勢將我再度往他懷抱里一牽、擁好。卻在同時猛地起了一陣干澀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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