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一百六十八話 愛與怨悵終相苦

作者 ︰

這一整夜,我的心境都是十分安詳和煦的宮•絕吟。

我擁著安晴天,緩緩的擁著他,緩緩的拍著他的後背,把醉酒之中的他哄得安靜下來。旋即將他扶到了榻上。

我將身落座在榻沿,抬手一遍遍撫模著他的眉目,撫過他的額心、眼瞼、筆挺的鼻梁、菱形質感卻又盈薄的美好唇兮……流轉的月華清清朗朗耀在他的俊顏上,輝映的他原本就極為精致的一張面孔愈發的有了朦朧感……這張鋒芒畢露的臉是那樣的美麗,是遠比所有可以用作形容的美好辭藻堆疊出的、傾國傾城的佳人還要美麗魅惑的一張臉。

這種美麗使我無法抗拒,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去抗拒。

而他比我理性,他永遠都處在一方理性的高地,站著、立著,終到了底卻還是沒能永遠的狠得下心,還是因了我而亂卻了原本可以動輒不移的足步。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淚,終于沿著我一雙桃花眸滴滴答答流淌下來,起初稀疏、旋即緊密,又清蒙蒙的猶如被夜風吹散開去的晚星的余韻。

周遭很靜,光線很惝恍,心底那一點哀怨與黯殤跟著被做弄的呼嘯而出。

我撫模他寸寸眉目的素指漸漸停留在他心口處,感知著他此時平和的心跳。他眉宇微蹙,松弛的薄唇緩緩往起揚了幾揚,似乎在一場關乎著春溪桃花的好夢里陶陶然沉醉。

我心一動,不由錯開了定格在他面上的那層眸波。

萬相本來無相,我卻為何掙月兌不出他帶給我的這麼一層大幻象?為何分明已經看穿了,卻還是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或愛或恨糾葛苦痛苦身苦心的,苦了我、也苦了他!

恨?

是的,恨……安晴天,我愛你,愛到生恨,愛到恨我自己吶!

我恨你,可其實你知不知道那些恨意有多麼強持多麼固執……那些所謂的恨都不過是出于我自己心底里走不出、打不破也過不了的那麼一層執念!那執念它顛撲不破,它沒有道理,事實上我當真很想好好兒的好好兒的恨你一次,可我總也恨不下去。我只恨我自己!

純潔無污的「靈」一披上這麼一副臭皮囊,便成為了有情識的「人」。我們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便會有心,便會動心;對自己喜歡的事物動心沒有錯,可錯就錯在這心念一動間牽扯出了幾多不該有著的愛。愛也沒有錯,錯就錯在付諸在一段注定會是「孽」、會造「業」的情緣中……

可這心念已動,心念一動,淚便已流成百上千行,已再也再也收不住、按不下,卻又注定連一次盡情的綻放都綻放不得!

呵……

唇兮勾笑,淚光閃得愈發晶耀。我搖首蹙眉,一顆心起初抽抽的疼,旋即連這疼都疼成了一種習慣,便木木的只剩下了麻宮•絕吟。

安晴天,有些時候我當真希望你已經死了,自冷宮里時便已經死了。那樣我至少可以在月圓的夜晚,懷著極虔誠的心境焚香沐浴,然後以心頭血研磨,入墨三生,繪就與你這一世的城傾,然後走筆、卷成,留待我以一生一世的時間細細回憶這點滴的美好。我只想將你與我之間這段過往好好兒的保存,這是比鮮血比桃花還要艷麗妖灼的瑰麗……

但是我卻不能。

又或者說,你活著、還有你死去,究竟哪一種于我們來說才是最好的?都不好罷,合該我去死,合該我去死了才對,才干淨!

又一冷笑並著如織的情念在我心底里兜轉升騰,我並著淚花笑得斷盡肝腸。

惝恍里瞥一眼那泣著淚波的宮燭,清明理性到底在這個時候還是多多少少回籠了一些。我收住亂亂的念想,甫地想起皇上他拂袖離開時那面上含及著的表情,以及他看似決絕冷厲的步調之中夾雜著的三分明白、三分不敢置信、三分燥亂、還有一分逃避……

一場變故,突兀的猶如朝來疾雨晚來風,起于安晴天的酒後失態;安晴天他是被我刺激了才去買醉的;歸根結底這個孽還是我造的!

我不知道明兒個天一大亮,等待我與安晴天的會是一個怎樣的定局,不知道皇上究竟有了多少分的清楚明白、多少分的含含糊糊。

希望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但人都有靈犀一點,皇上與安晴天的關系甚是篤深,他們之間的心念也往往都是不點自通……

頭腦隱隱發脹發疼,我抬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把頭往下低,一直低一直低,抵著膝蓋弓著身子掩埋了所有諸念。

當晨曦初初升起的曦陽光波斜篩入了軒窗,柔柔將安總管撩撥的醒轉開來時,我正以胳膊肘支著額頭側側的歪在榻沿闔目養神。

想是他發現自己躺在御書房之後這小寢屋中、皇上的榻上時,心底起了那麼些微的慌亂吧!做弄出的聲息有些大了,把我猝地一下自迷 的半夢半醒狀態中重拉了回來。

我下意識轉目,對上他一張微有驚惶的臉,他凝目發問︰「昨晚上……」問到一半兒又沒能問下去,須臾遲滯,匆忙下了床榻,又將已起褶皺的被褥鋪平整。

面著他能于如此局促又慌亂的情緒里迅速的做了收整,我在心中暗自贊服了一把,旋而將這懶散的身子也坐得端然了些,轉眸白了他一眼︰「你有臉說,昨個可曾不記得你喝得醉醺醺之後,是如何抱著本宮一個勁兒直撒酒瘋的?」分明冷淡的調子,分明故意顯出淡泊的架勢,不知為何,被我此時言的竟似有了一些驅馳不得的曖昧。我收了目光回來,眼瞼垂了垂,「真是……好生的失禮!」干干又補一句。

「失禮的是你們!」被他冷不丁「滕」地一嗓子喝住。

我被這氣場震了一下,尚未全部反應過來,又听他一揚語氣幾近于了低吼的調子︰「你們當著我的面兒行那等苟且之事,你們當我是什麼!」

「苟且之事?」我兀地起身迎著他咫尺相對,一哂眉彎勾唇愈冷,「本宮乃是皇上的宸華妃,與皇上怎麼親昵曖昧還需得你這個宦官閹黨來管不成!」我是被他方才那十分宣泄心情的一句話,給撩撥的委實是急了,故這一嗓子沒能控制好的揚的極其尖銳,聲腔蓋過了方才安晴天他沖我吼的那一嗓子,內里字句也直刺刺的傷人傷的又準又狠。

月兌口的句子便再也收不住,隨意識的曇然回籠,我忽而後知後覺的起了一股彌深的懊悔……

但為時已晚,安總管一張本就顏色不妙的臉忽地起了一陣蒼白,再即而那蒼白被偏黑的青色所漸趨取代。他哈哈笑起來,音腔是苦澀的︰「對,我是宦官,是閹黨。」起先這聲音只是低沉,即而我迎來了自與他相識以來,他對我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爆發,「但這麼些年來你宮袖掩饞,借著我這個閹黨幫你除掉多少勁敵、鋪平了多少荊棘叢生的坎坷路子!到了頭你卻還要一次次如此的作踐我,你把我當成了什麼看待,我是人,即便我不能稱之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但我也起碼還是一個人!」

浪浪聲波高利逼仄,因內里含及著至為真摯的情,故這字字句句听在耳里落在心里便都皆是震徹肺腑的真。我一顆心像是被人在狠狠揪著提著寸寸凌遲,一時間百感交集,一時間萬千情緒與心念交織混雜,我已不知自己還合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是我的罪業,是我的孽!在與他這段陰霾見不得光的囹圄死角的緣途里,我們兩個跌爬滾打每個人都受了極深極深的傷,早已傷的體無完膚、彌補也無計彌補。到頭我卻還持著一個自己做弄出的雙刃劍繼續傷他欺他,他每被我傷及一分我便也會跟著痛上一分,他不斷受傷、我便不斷更痛……做做弄弄,對錯難分。

頭腦一時填滿欲溢、一時又放空如無極,紛沓亂陣間我不知如何是好,又起了不走心也不走腦的一聲冷笑︰「你是不是想問我,我就不怕遭報應麼?」淡淡起了這麼一句,竟無關他先前的任何話題。黯然摻殤的調子,又隱含奈若何與不管顧的隱痛,不是在問他,這話其實是我一直都想問自己的。

安總管似乎被我這情這境牽回些散漫在天外的理性,他已癲狂,卻見我隱有比他更為癲狂的趨勢,便頓然生了幡然之感。他沒了言語,大口大口喘著難以平息的氣,肩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顛簸的很是厲害。

半晌沉寂,他方就那麼在原地里默默然的、一點一點緩緩的把身子跪了下去,面上收斂萬態,語氣已是淡漠如素,卻依稀仍有絲縷不能及時全部收回的顫抖︰「對不起……」三字黯黯,听來只覺一股十分強烈的、想要放聲痛哭的。

但這個注定不能付諸實現,注定是得生生的、死死的壓下去的。因為就在這同時,隔絕內外的那道輕紗簾幕突兀一撩,皇上不動聲色的闊步穩穩的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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