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希望熊銘好好活著。可惜他遇到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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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從來只是陌路,哪有家庭?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不死在戰場上?」她看著眼前面無血色的熊玥對熊銘咆哮起來。
他提著浮龍長戈搖搖晃晃的走出了玥瑯宮,復去了邊疆。
她說,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就不該幻想自己會有個家的。因為她從來就沒有家。她打從出世便是過著刀口舌忝血的日子。
七天後,她自己親手埋了熊玥,一身白衣素服,提著彎刀直沖藝華宮。
藝華宮,水閣樓台,熊悍手執畫筆,他正在仔細的為靳娘畫眉,依然那樣溫柔如水的眼眸。依然畫筆精準,畫的靳娘嫵媚動人。
靳娘一邊和他嬉笑連連,一邊隨手喂魚。悠閑自得。
她是大將軍熊銘之妻,一路走來,竟是沒有幾個護衛敢阻擋。不過幾下便來到這水閣。
官玥也不答話,彎刀離手,徑直割斷那只曾經為她畫眉之筆。
熊悍手里的畫筆斷成兩截,兩人望向官玥。
熊悍︰「你是要來殺我的嗎?」。
官玥︰「為什麼你不放過我?不放過我的孩子?」
她聲音嘶啞,早就沒了曾經溫柔甜膩的音色。
熊悍︰「」
他不說話。
忽然,他說︰「我願意為你放棄王位,我們一起走吧。」
官玥冷笑。看著他不答話。
九骨鞭再次向她掃來的時候,她彎刀一揮,便硬生生的將九骨鞭砍成兩截。
靳娘愕然,她沒有想到官玥身手如此了得。
上次官玥只是心傷,所以寧願挨靳娘一鞭給熊悍看。可如今官玥是心死,自然無所顧忌。
彎刀再次離手,徑直朝熊悍脖頸而去,這次他是必死無疑。
靳娘愕然,愣在那一動不動。一雙眉目順著彎刀的軌跡而去。
忽然,彎刀瞬間停在了熊悍的脖頸處,就差那麼幾厘。他一雙長的溫柔似水的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官玥,而她彎刀上移,刀鋒停在他的眼眸不過一厘。
「我本來可以殺你幾次,卻糊里糊涂的救你好幾次,如果我不曾看見你這雙眼,我便不會迷失在自己的幻想里。我好幾次都想把它剜掉,但是,現在我改變了主意,我要你永遠看著你自己不愛的人美滿的享盡無邊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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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想苟活于世,只是他說他的最後的心願便是希望我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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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不過一月,她收到了緊急情報,說的是熊銘戰敗將死。她不信,卻還是快馬加鞭的趕到了邊疆。
熊銘功蓋一世,卻在這次孤軍深入秦軍,最終慘敗,身受數十創,血肉模糊。楚國上下無不震撼,人心惶惶。
謠言越傳越玄乎︰
「熊銘一月前折返邊疆,不眠不休,每日醉酒。陷入埋伏之後,浮龍長戈不過幾下就失手掉地。」
「熊銘大將軍遭人陷害,深入敵軍之後,被人突發暗箭,落于馬下,兵敗如山倒。」
「,」
官玥來到大帳之內的時候,熊銘全身血肉模糊,不知道是什麼撐著他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
「阿玥」他模模糊糊,聲音細如蚊鳴,她是趴在他嘴邊才听的清。
熊銘︰「對不起」
官玥︰「」
她沒有應聲,卻是在這一刻眼淚滑過臉遐。她從小就沒有在別人面前掉過淚,即使苦的難于忍受,也會咽著,忍著,直到天黑,黑乎乎的時候才掉淚。
她忽然想著,世上還有比她更傻的人,那就是熊銘。但是他們是一樣的人,一樣的可憐人。她被人傷害了,倒過來狠狠的咬著他。雖然說她知道熊銘喜歡她。
「你愛過我嗎?」。他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幾近嘶啞無力。
官玥︰「」
她依然不說話,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離開熊悍之後就沒有再想過愛這個東西。即使後來她生了熊玥,她也只是想著她終于有個完整的家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家了。
熊銘︰「好好好好活著。」
他終于咽下最後一口氣,一顆淚珠滑落眼角。沒有等到她想好,沒有等到她答復他,就匆匆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風吹進大帳,刮著浮龍長戈呼嘯長鳴,猶如飛龍升天時的長嘯,又像龍擱淺灘時的哀鳴。
我把浮龍長戈和彎刀埋在了一處,卻沒有將它們埋在他身旁,我希望他下輩子不再這麼辛苦。我希望自己死後能夠和他們爺倆埋在一處,這樣就是一個完整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