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紛揚落下,迅速攻陷所有的山川湖泊。顧錦月就是在這樣一個風雪交加夜死在了纏綿一年之久的病榻,此後過了一個多月,她才在無意中知曉,她的心肺是被一種南疆蠱蟲一點點啃噬干淨的。而那個下蠱的人,就是蕭立天!
清痕沒能等來公子昭的回歸而決定獨自采取行動。她要在顧錦月周年忌日之前攻下幻月山,以一場酣暢淋灕的勝利和對秋褚宮絕對的統治力來祭奠她的在天之靈。
她帶領五十個熟悉涵月籠的人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在深及膝蓋的雪地上踽踽前行,兩個時辰後,太陽在與烏雲的斗爭中宣告失敗,天地依舊沉寂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彎淡到虛無的下弦月偶爾在東方的天際顯出一線枯瘦的白影。
他們在瀟瀾河畔離幻月山五里路的一處峽谷搭起土灶,架起隨身攜帶的鐵鍋,倒進糧食。
頭頂山風呼嘯,谷中卻溫暖如春,暗衛們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膳,湮滅火跡,將炊具並剩下的糧食掩在厚重的枯葉下面,再用積雪覆蓋,不露出一絲生人踏足的痕跡。
一個時辰後,他們已經整裝待發,清痕朝暗衛首領點了點頭,五百零一個人朝著最後一段征程進發。
幻月山尚沉溺在一片安謐的睡眠之中。
山腳入口處站著四個護衛,將頭縮在帽子里,只露出兩只惺忪的睡眼,偶爾眨一眨,以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睡了過去。
當他們的目光觸到烏壓壓的人群中那一個特別瘦小的身影時,立刻站直了身子,將劍抽出,擋在了胸前。
「屬下見過宮主!」他們的聲音堅定果決,不帶一絲猶疑。
「你們還認我是秋褚宮的宮主麼?」清痕突然覺得很滑稽,難道他們不應該早就被蕭立天洗腦,見到自己拔劍相向麼?
「您永遠都是秋褚宮的宮主,屬下當然認得。」四人異口同聲答道。
「那就讓開道路,我要回家了。」她不願糾纏,冷冷說道。
「這?」四人彼此相視一眼,目光里雖然帶著疑問,到底還是溫順地退到了一邊。
前兩道關卡,他們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抵抗,到了第三關,守衛明顯增多了,清痕知道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不可殺人,避免重傷!」清痕對身後的暗衛吩咐道,率先拔劍,宣告一場大戰的來臨。
「宮主,小的得罪了!」守衛頭領伸手抱拳,迎面擊了上去。
五十個人與五百個人的對抗,結局沒有任何懸念,清痕很快制服了護衛首領,點了他的穴道,留下一人看守,朝第四關進發。
在第四關,他們遭遇了更加慘烈的抵抗,她的心是在顫抖的,同門相抗,一向不是她所願意見到的。
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身後兩人的糾纏,那人揮劍欲下,她劍勢斗轉狠命抗了上去,身後正在對敵的人趁虛而入,一劍朝她刺去,被身旁的人穩穩擋住。
「我說過,不許殺人!」她雙目充血,如一頭發怒的獅子,轉過身影,面向目瞪口呆的護衛首領。
那把劍就架在他的脖子上,然而他目光里的驚訝多過驚悚,如果不是妻兒被人挾制,他是願意為這樣的宮主奉獻一生的吧。
他淒慘一笑,閉上雙眼,心里被延綿不絕的絕望襲滿,不是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而是明白這場掙扎最終將會回歸徒勞。
「白龍莊的實力是秋褚宮的百倍千倍,宮主,您不知道您的舉動將會點燃怎樣的怒火!」
「他已經在我的手上,你們不需抵抗了!」她的左臂不知何時多了條傷痕,聲音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
五百暗衛听到命令,果然住手,將一百來人地圍在中間。
刀劍紛紛落地,清痕命人點穴,她甚至不忍命人用繩子將他們捆綁起來。
終于到了第五關卡,過了這一關,她就可以看見竹林館了,那個一直不被承認的家的所在。
出乎意料的是,第五關沒有一個護衛,她靜觀四周的動靜,沒有埋伏,心里閃過一絲猶疑,毅然決然地朝蕭雅軒進發。
所有的守衛退居蕭雅軒,院內院外被里三層右三層地緊緊裹住。一燈如豆,更顯得那所議事廳的淒清和孤獨。清痕就這樣在眾人的簇擁下,出現在了那些守衛面前,他們本能地抽出了劍,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宮主滿臉殺氣,來勢洶洶,沒有總管的命令,他們其實不敢輕舉妄動。
「是誰在外面?」蕭立天放下賬本,朝外面的人問道。
「回總管,是、是宮主,宮主她回來了!」蕭立天的心月復結結巴巴說道。
「痕兒回來了麼?」他重復了一句,忍不住低聲呢喃,「沒想到呵!竟然這麼快!」
他起身離開案幾,親自打開蕭雅軒沉重的大門,放眼望去,秋褚宮比平時熱鬧了很多。
「蕭立天,我這次回來,要拿你的人頭祭奠我的宮主之位!」清痕看著他高昂著頭,傲然說道。
記憶中那個人總是後背微微佝僂著,帶著和藹的笑容對自己噓寒問暖。和娘親相比,他待自己更像親閨女,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忍受在顧錦月死後,在她最孤立無援的時候,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無情背叛,那種痛楚,在午夜夢回,不經意間想起,都會痛徹心扉,刻骨銘心!
「痕兒比以前高了、瘦了。」蕭立天看著她心疼地說道。
清痕覺得這種做作的表情令人作嘔,她厭惡地撇開視線,聲音此刻呼嘯的寒風冷冽無情,「你可以選擇怎麼死,不要做徒勞的掙扎。」
「呵呵,果然比以前更有宮主範兒了。既然難逃一死,你敢不敢與我單打獨斗,若是你贏了,我雙手將秋褚宮送還,若是你輸了麼、、、、、」
「就算我輸了,他們也會幫我拿下秋褚宮的,但我接受你的挑戰!」清痕右手一揮,命身後的人後腿三步,蕭立天前進兩步,含笑與她對視。
「涵月籠起!」這一次從她懷里飛出來的不是綠油油的竹葉,而是一片片打磨地薄如蟬翼、用特殊材質做成的葉狀暗器。邊緣鋒利如刀,卻比飛刀更加輕盈便利。
蕭立天站在原地,一手拿劍紛飛亂舞,將暗器一片片悉數反推回去,清痕咬緊牙,使出全身的內力發出身上所有的葉片,以最快的速度讓它們糾纏到一起,聚成一朵威力極大的卷雲,攪動起強大的氣流,一點點向蕭立天卷去。
他的眉眼間始終帶著那種溫暖寵溺的笑意,揮劍的手越來越快,那團白雲漸漸朝著她自己反噬過來,在內力的交鋒上,她終究佔了下風。
在身後的暗衛反應過來之前,在葉雲的庇護下,蕭立天已經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點住她的穴道,推開蕭雅軒的大門,啟動身側的機關。
清痕只听見一聲沉悶的轟鳴,感知到腳下令人眩暈的戰栗,而後就什麼也听不見,看不見了,仿佛眨眼間,就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塊石門夠他們花些時間打開了。痕兒,我們要抓緊時間。」蕭立天跑過來扶住她的胳膊,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解開她身上的穴道。
「原本按照你娘的遺願,我是不該告訴你這一切的,但她死的太慘了,二哥也死地太慘了,我不能就此罷休,我要為他們討回公道!可是,阿痕,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夠,我需要你!」
「你在說什麼!」清痕根本听不進去他說的話,用內力地與穴道的禁錮對抗,越掙扎,自己被束縛地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