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師傅說過,他越是抽搐,越不能按住他的身子,否則會引起心疾,導致呼吸困難。她只能用盡全身的力量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不斷擦掉他嘴角溢出的白沫。
她不時俯去聆听他的心跳,每一秒的時間都似被拉長了好幾倍,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還好一雙手及時趕到,綠蘿衣頂替了她的位置,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施展最後一次針灸,幾乎扎進了他全身所有重要的穴道。
做完這一切,她雙手涂滿藥汁,在他心髒附近搓揉著,每隔一段時間測查一次他的心跳,如此過了近兩個時辰,抽搐總算平息了下來。蘿衣又調配了幾粒藥丸喂他吃下,這才扶了扶額上的汗水,讓清痕不要擔心,他大概睡幾個小時就會醒過來了。
清痕幾近虛月兌地坐在床沿,這才發現屋子里已經點上了燈。「如果他醒過來了,我們又都睡著了,可怎麼辦?」
她命人端來些東西吃了,固執地守在床邊,無論蘿衣和其他人如何勸說,都不願意先去睡。阿呆自然一聲不響地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我是宮主的貼身侍衛,自然要形影不離。」他如此說道。
清痕沒有勉強,搬一張凳子坐好。連日來的勞累和提心吊膽致使她的頭一接觸到椅靠,就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阿呆不時投過來一絲關切的目光,見她睡熟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拿起一件薄毯給她蓋上。
他以為自己夠小心了,還是驚醒了她。
清痕看著他歉然一笑,我怎麼就睡著了呢。她強撐著打了幾個哈欠,頭再一次東倒西歪。阿呆見狀,雙手交疊拖住她的頭,權且充當了一次枕頭,見她睡得香甜,他的眼角眉梢緩慢爬上一絲靦腆而又溫柔的笑意,就像暗夜里悄然綻放的曇花,無人知曉,更無人欣賞,卻曾經那麼燦爛地開過。
蘇霖一覺睡得安穩冗長,第二日上午方才醒轉過來。蕭清痕已經召集各組主師到蕭雅軒商量新進弟子的去處及人員的調動情況。
昨日秋子白和孤弋的打斗,她錯過了。一大早就听見各處議論,兩人幾乎不分伯仲,從下午打到黃昏,兩個時辰方才決出勝負,孤弋以微弱的優勢勝了秋子白。
蘇夜合雖覺得有些可惜,但還是誠摯地祝福了他。
清痕看著座下的二十四位師傅,竹林山莊的暗衛首領佔了大多數。她有意削減他們的力量,減弱他們對秋褚宮的控制。
「除我之外,東一、西三和北三各有一位弟子入圍四強,按照我們當初的設定,這四人可直接升做主師或輔師。但三個月的訓練時間畢竟有限,他們提升的空間還很大。因此我想能否將東一組的池頡師傅、西三組的鄭坤師傅和北三在的孟闊師傅晉升為長老以幫我分擔宮中繁忙事物同時負責對宮中天賦異稟弟子的特訓,打造一隊綜合素質強勁的精英弟子。當然我也會參與到培訓中去。」
她見眾人都沒什麼異議,接著說道︰「同時采悠、孤弋和秋子白兼任各自所在組的輔師,原本的輔師則晉升為主師。」
底下原有張口欲言的人此刻都神色難堪地閉上了嘴。蕭清痕掃視場中一圈,繼續道來︰「長老的任期為一年,年俸一千金。每年于指定日期進行長老角逐,至于規則,我們再從長計議。」
最後,她無比誠懇地看著眾人的眼楮,「清痕年幼,管理宮中事物經驗尚淺,若有什麼考慮不周、行事偏頗的地方,還請大家指正!凡諫言者,一旦被采納,秋褚宮會酌情給予獎勵!」
眾人听罷此言,臉上紛紛露出笑容,即使心里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此刻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此後他們又听了些宮中日常事物的匯報,對宮中發展有了個大致了解。清痕最後吩咐各處將上半年的賬目遞交上來一一審核、細清算。
忙了一個幾乎一整天,幾個人將賬目核對了一遍,秋褚宮各處產業上半年增值較去年多了兩成。
她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總算沒有比蕭立天在世時差。但轉念想到建造听雨軒未耗一文一厘,賣掉的一塊地反而盈利二十萬兩。
宮中新增弟子240人的俸祿並日常開銷,一個月需1440兩,每位師傅200兩的俸祿和及500暗衛一月5兩的支出,共計7300兩。則宮中每月新增支出約為8700兩。
听雨軒開張一個多月的收入為5千兩,兩廂抵消,每月還需從二十萬兩總資產里扣除2300兩。
清痕一時有些頭大,手指在算盤上幾個來回,終于將復雜的數據算了出了個大概,剩余的錢足夠秋褚宮給養1000名新弟子兩年。這樣想著,她方才感覺肩上的擔子不那麼重。
但他們也不能坐吃山空,而且生活雖過得去,配劍裝備及新進弟子的住宿又會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她必須另想辦法賺到更多的錢才行。
實在不行,就拿其他業務里面多掙出來的部分用吧。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回到竹林館天已經黑透了,她中午倉促吃了點兒東西,現在方才覺得餓。蘇霖見她回來,強撐著下床,神采熠熠地想要和她共進晚餐。
清痕沒有推辭,在吃飯的間隙不動聲色地問道︰「紅藥嫁進蘇府也快兩個多月了吧,怎麼都不抽個時間回趟秋褚宮,好歹是從我們這兒嫁出去的,也算半個娘家呢!」
「我用一萬兩銀票將她打發走了。」蘇霖朝她碗里夾了筷子菜,說道。
她手中的筷子停滯了一下,輕嘆了口氣,「我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喜歡你的。」
「那你呢?」他早已厭惡了這樣的猜來猜去,弄得自己的心也莫名動搖起來。他們之間也算同生死、共患難過,為何他總覺得她的心若即若離,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抓牢、攢緊。因而,他的心也從未徹底安寧過。
清痕默默喝完碗里的湯,又看著他吃完,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地看著他的雙眼,「蘇霖,我們不可能。」
「你听我把話說完。」她將手覆上他的唇,眼看著他的眼神瞬息萬變,當他以同樣平靜的目光與她對視時,她才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我不惜以自己和整個秋褚宮作為抵押換得三年的時間,就是為了打倒白龍莊。十五年前,我的父親死在它的蹂躪之下,兩年之前,我的母親因顧相陽種植在體內蠱毒發作而亡。半年前繼父蕭立天以死逼我下定報仇的決心,其實,我並沒有選擇對不對?
「以白龍莊的地位,想要扳倒談何容易,因此我一次又一次地鋌而走險,之所以如今還安然無恙,大半是僥幸的緣故,當然我也懷疑和公子昭有關,竹林山莊的實力不容小覷,卻從未在人前露過面,白龍莊也許還心生一份忌憚。
「但我就是要憑借自己的努力使秋褚宮明目張膽地發展壯大,直到有一天,我們足夠有能力向白龍莊宣戰。可你一旦牽扯了進來,則意味著整個蘇府要與白龍莊為敵,你不能代表你們全家,自然不能拿蘇府的安危涉險。因此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自然不會有結果。」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她確定他想通後,才挪開手。
「我只記得在那段最難熬的日子,是你不離不棄,陪我走了過來。」蘇霖雖明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依然固執地想要表明什麼。
「那是因為春芳樓拍賣夜我曾有負于你,在那之前則只想利用你,我欠你的總該償還,如果你覺得夠了,那麼我們之間便再無虧欠。」她語氣平淡地說道,就像與人談著平常的生意,不融入一絲感情。
「然後呢?」他強壓著內心的憤怒,問道。
「然後余生千里,當成陌路。」她說完,正欲起身,右手被他猛地一扯,整個身子,隔著一張矮桌,落入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