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走!」萱歌用力將他扶起,拉著他艱難地走了出去。她卻不知道那突發的小事故已經勾走了他的魂,任憑她醫術精湛,卻無論用多少藥石都拉不回來。
他開始自言自語,魂不守舍,經常呆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幾個時辰;他每晚接連不斷地坐著噩夢,每次都在窒息的邊緣醒轉過來。
萱歌不敢怠慢將情況稟告給康思鳴。
永帝派去成批的太醫,太醫見他目光渙散,以為是受了驚嚇的緣故,下了幾味安神壓驚的湯藥,連服了幾日,癥狀沒有得到絲毫緩解。
有一天他突然半夜從床上坐了起來,滿屋子地找劍,急得萱歌緊緊拉著他的手、苦苦哀求。
「舅舅,您不要打了!我這就去皇宮,去宣和殿,去殺康思鳴!」他的目光滿是乞求和哀憐,萱歌听到這話,臉色頓時嚇得一片慘白。
「殿下!公子!您醒醒啊!」她是醫師,對于這種狀況,卻已無計可施,只得瘋狂地搖著他的胳膊,以期將他從夢中搖醒。
「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劍?快把劍給我,不然我殺了你!」他突然間像換了個人般,目光陰沉地瞪著她,渾身充滿戾氣。
萱歌突然哭了起來,用手點住他全身幾處重要的穴道,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了一整夜。
天際露出第一絲魚白,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將他放到床上,一雙鷹鷲般的眸子倏然睜開冷冷盯著她,「你點穴的手法確實很奇特,但對我一點兒用都沒有!」話音剛落,他手指如靈巧的蛇,吐著猩紅的信子,纏住她的咽喉。
「公子!我是萱歌,我是萱歌啊!」她神色痛苦地看著他,眸子里閃過一絲絕望。
喉嚨里傳來一陣陣焦灼感,她感覺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你這個逆子,快住手!」皇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身旁的幾名暗衛快如閃電攻上前,趁其不備,合力將他制服。
「康思鳴!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他全身透出強烈的殺氣,雙目血紅,身子劇烈地扭動著。
「不要手軟,打暈他!」康思鳴神色疲憊地下達命令。
萱歌看著他委頓在地上,忍不住跑過去,嚶嚶地哭泣起來。
「難道他注定每隔一段時間就發作一次,永遠都沒有終止了嗎?」。康思鳴喃喃說道,不知是在問她,還是自言自語。
白萱歌幾乎見證了他每一次發作,開始以為是早年練功走火入魔所致,她先後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理清了他體內的真氣,卻對他的病一點作用都沒有。
「萱歌,你是醫師,可否告訴朕,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奴婢愚鈍,看不出病因所在,只是、、、」她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只是什麼?」皇帝終是嘆了一口氣。
「殿下曾在秋褚宮發過一次病,卻被宮主蕭清痕制住了,也許她有法子穩住殿下。」
「你的師傅仙游歸來了嗎?」。如非不得已,他不願讓外人插手兒子的病癥。
「師傅行蹤飄忽,一年中大半時間都在谷外,甚少回來。」
「那麼你去負責安排將蕭清痕帶進皇宮,但不要被外人發覺,朕再發一通命令,吩咐舉國的暗衛找尋仙師的蹤跡。」
「是!」她恭敬說道,眼見著他全身被綁上粗厚的鐵鏈,蜷縮成一團,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就覺得分外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她換上一身夜行衣,帶上兩三個侍從,快馬加鞭奔赴幻月山。
她先用暗號叫出綠蘿衣,問明蕭清痕的去處,時已亥時,她仍在桃林不知疲倦地揮劍練武。
地上燃著一堆火,山風呼嘯,劍影翻飛。
「蕭宮主,好久不見!」她徑自扯下面紗,飄然掠到她跟前。
「白姑娘?」蕭清痕皺了皺眉頭,「有事麼?」
「恕我冒昧了,我家公子出了些意外,急需姑娘,但此事不宜驚動別人,故萱歌斗膽請姑娘隨我去一趟。」
「他出了什麼事?」
「這、、、」她猶豫了一下,「一時半會兒我也解釋不清楚,不知宮主可否移步?」
「你若沒有充分的理由,我為何要走?」蕭清痕傲然挺立著,不為所動。
「他的病又發了。」萱歌神色黯然,眸子里星光點點,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你是醫師,他犯病關我何事?再者我也無能為力。」她依然語氣冷淡。
「就算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也不會答應的,是嗎?」。白萱歌多少知道些她的脾性,索性將心一橫,深吸了一口氣,神色痛苦地道;「他和阿呆是一個人。」
「帶路吧!」蕭清痕收了劍,施展起輕功飛下山,騎上快馬,揮鞭猛抽,馬兒吃疼,快速奔跑起來。
她們在皇宮外換乘轎子,拿著皇帝的令牌無聲無息地走了進去,蕭清痕一路擰著眉頭,即使進入皇宮,也沒再張口問一句。
「實不相瞞,我家公子是當今皇上的仲子康明昭,由于早年一些緣故流落到民間,皇上一度以為他死了,見這個兒子失而復得,自是分外高興,卻沒想到他就此成了籠罩在我們頭頂的一塊心病。」
馬車上放著一個木桌,桌上擺著一套完整的茶具,萱歌坐在她對面,垂下眼瞼,雙手緊緊握住一個茶杯,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
清痕卻沒怎麼听她的話,心里思索著其他的事。既然他就是阿呆,為何一開始要以「公子昭」的身份與自己相認,為何要花一百萬兩重金卻只要自己,為何要以秋褚宮的統轄權為條件給她三年的自由,又為何以阿呆的身份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兩個月後又決然離去?
她突然發現,兩人雖然相視六年,她並不像自己以為地那樣了解他。
馬車平緩地停了下來,萱歌跳開簾子,請她先下車。
她們已身處碧霄宮,眼前的樓宇比蕭雅軒要氣派豪華百倍,她不由想起自己每次于蕭雅軒辦公的時候都覺得房間里充斥著無盡的空虛,不知阿呆住在里面會不會感到孤獨?
「回稟皇上,蕭宮主已帶到。」康思鳴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到現在都不曾離開。
蕭清痕不由拿眼楮打量這個至高無上的人中之龍。許是夜深了的緣故,他雖極力支撐、難掩席卷全身的困乏與疲憊。
康思鳴也在以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面前的少女,他首先看到的是她倔強的雙眼和剛毅的面容,脊背筆挺、一身冷傲,即使見到他這個九五至尊,氣場也沒軟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