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月籠 第三十六章 血染鳳鸞宮

作者 ︰

鳳鸞宮褚色的大門歷經風雨的浸染,不復往昔的繁華熱烈。明昭原是在萱歌的陪同下在宮中四處閑逛,不知為何就走到了這里。

他長久地停駐在門外,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看看,那扇大門封閉著他曾經所有的四年生涯。母妃白氏死在了里面,他也是從那個地方,被侍衛用刀架住脖子拖往夢魘般陰冷潮濕,陰森恐怖的地牢。

然後有一天,堅不可摧的皇宮地牢遭遇了一輪又一輪的激烈沖擊,以至于康思鳴听後勃然大怒,調動散布康頌各處暗衛的力量,卻沒找出關于他們的任何蛛絲馬跡。

厚重的鐵門上傳來一陣又一陣鍥而不舍的劈啪聲,一聲沉悶的重物墜落聲,門被人從外面緩慢推了開來。

那時他正蜷縮在地牢的一角,被無邊的恐懼包圍,渾身顫抖,冷餓交加,以為自己隨時隨刻都會死去。

眼前突然出現一只血淋淋的手,但他已經無路可退,只能干瞪著它,甚至害怕地忘了閉上眼楮。

「孩子,我是來救你出去的。」那人見他還活著,暗自松了一口氣,滄桑的臉上浮著一層溫暖的笑容,那時他真的感覺地牢不再那麼冷、那麼暗,因為下一刻他已經被來人抱進了溫暖踏實的懷里。

「閉上眼楮,睡一覺,什麼都會過去!」那人對他低聲囑咐道,提著手里的刀沖了過去。耳旁響起各種殺戮的聲音,他將頭深埋在他的臂彎,一把不知從哪個方向刺來的劍貼著他的臉朝那人的左臂切下,他毫無知覺用盡全身的力氣攢緊那只手,直到他們逃了出去,那人虛弱地叫他睜開眼楮,扔掉手里的東西,他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抓住是一只殘肢!

他死死看著盯月光下那只陰森發白的手臂,漆黑的鮮血順著端口流淌、凝固、與他的袖管絞在了一起。

那人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從他手里掰了下來,隨手扔在了身後,而後混混沉沉地睡了過去。

周圍雜草叢生,充斥著各種昆蟲的叫聲,月亮長了一層毛,散發著詭異的暗紅色光芒。

仿佛重新投身那方地牢,不過身旁多了個人做伴,他緊緊依偎在那人身旁,抓住他濕漉漉的衣角,竟也緩慢進入睡眠。

第二日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久違的溫暖柔軟的床上、蓋著帶有陽光味道的被子。

他以為這是在做夢,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陽光了。

那個丟了一條左臂的人看起來分外虛弱,卻給他帶來了香噴噴的燒餅,沖著他溫暖一笑,「我是你母妃的弟弟,你的舅舅白仲思,也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接過燒餅吃掉,乖巧地拉著他空蕩蕩的袖管。兩人一路喬裝,趕了很長時間的路,進入一座深山,開始了煉獄般的生涯。

原來一番顛沛流離,他不過是從狼窩轉移到了虎穴。

舅舅對他管教甚嚴,每天逼迫他練武,常常幾天幾夜不曾合眼。一旦沒有達到他的要求,他總能想出各種辦法將他折磨地死去活來。

有時候他真想就這樣一死了之,可舅舅說,他們還有血仇未報,如果他死掉了,地下白門數百人的冤魂會整天圍繞著他,用千百倍殘忍冷酷的方式來折磨他。

如果死後更痛苦,那就頑強地活下去吧。那時他想只要殺掉康思鳴,為白府報了仇,他就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舅舅從各地搜羅來各種武功秘籍讓他修煉,整整十年的時間,他的生命中只有練武一件事。

十四歲那年舅舅將他帶回皇城,遞給了他一把劍,然後在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靜等他的好消息。

他竟然還記得去宣和殿的路,將劍伸進每一個阻擋了前行路途的人的胸膛,一路下來,雙眼早就殺地赤紅。

宣和殿,他終于見到了那個人,將劍指向他的鼻尖。

康思鳴的眼里閃過一絲錯愕,最終軟化下來,轉為一片沉痛。

「昭兒,是我的昭兒回來了!」

那一刻他只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得他的名字,叫他昭兒。

但舅舅就在宮外,還有無數條怨靈陰魂不散地盤旋在他的腦海里,他用力抽回劍,跳上屋頂,不辨方向往前狂奔。

他不敢去見舅舅,直跑得前方再也沒有了路,一堵高崖靜靜地橫亙在他面前,也許這便是宿命,他掙扎猶豫一個時辰,終于下定決心,縱身一躍。

醒來時,他一度以為自己升上了天堂。生平第一次對頭頂的神明生出一絲感激,他早知自己惡行累累,上天卻網開一面,沒讓他下十八層地獄歷經天雷地火、也讓他下刀山上油鍋。

他來到一個全新的地方,有了新的名字-----阿呆,新的身份----蕭清痕的貼身護衛。

他不再有舅舅督促沒日沒夜地練武,起初那些怨靈不時在腦海里發出尖利的叫聲,卻被一個女孩子輕松化解了。只要呆在她身邊,看著她瘦弱倔強的背影,他的心就不再戰栗害怕。

萱歌一直靜默地守在一旁,過了很長時間,她輕輕地踫了踫他的袖子,「殿下,我們還是回去吧。」

「我想進去看看。」兜兜轉轉一圈,他還是回到了這里,雙眸染上一絲水汽,回來究竟是對還是錯,他其實並沒有想地很明白。

萱歌躊躇了會兒,握住了他的手,「如果避不過去,不管前方有什麼,我都會陪著你勇敢地去面對。」

「萱歌,你為何對我這麼好?」明昭低頭看著她的眼楮,認真的問道。

她笑了笑,「也許是因為你的母親是我的堂姊的緣故,也許是因為我是您的貼身婢女,護你安全周全本是分內之事。」

「唔!謝謝你!」他拉著她的手,發現正門外的側門時虛掩著的,有宮人出入,便從那個地方走了進去。

他愕然立在原地,眼前是一個花園,連里面種植的鮮花都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樣!

明昭牽著她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一個身姿佝僂、一頭白發的老婆婆正在吃力地從井里汲水。明昭見狀松開她的手,走到井旁,拉住繩子往上提。

「謝謝小哥!」老婆婆的臉要比她的頭發年輕很多,明昭看她的臉,最多四十來歲的模樣。她當然也看清了他的臉,突然扔了桶,腳步倉皇後退,同時驚聲尖叫起來︰「有鬼!鬼啊!」

事出突然,明昭和萱歌都愣在當地,待他們反應過來,老婆婆隨手抄起一根扁擔,朝著他的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拍去。

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流到了扁擔上,她突然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萱歌急忙趕了上去,摁著他坐在一個石凳上,用水潤濕手絹洗淨他的額頭,又上了些隨身攜帶的藥末。

「殿下,奴婢有罪,沒有保護好您!」她的聲音有絲顫抖,幾乎要哭了出來。

明昭尚在渾噩中,全副的精力被老婆婆滿面的淚痕所吸引。她垂足頓胸地哭著,蠟黃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是她!是她!」他神色痛苦地看著那渾濁的雙目上一雙陰冷的眸子,嘴里不住呢喃︰「是她!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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