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痕對于惠妃態度的瞬息轉變並不以為意,她深處皇宮時間雖不長,卻看得分外透徹,各人不過受利益驅使,能夠把你捧到天上,自然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將你踩在腳下。
她本是宮外之人,無意卷入宮廷這場亙古持久的紛爭。
卻偏偏事與願違。
比如蘇也合興沖沖到跑到常信宮,告訴她,大皇子康明瞻對自己青眼有加,方才于眾目睽睽之下稱贊她一身裝扮靈動活潑,與眾不同。
小姑娘紅撲撲的臉上閃耀著少女特有的活潑神采,蕭清痕冷眼看著,待她興頭過了,才冷冷道︰「你還是不信我說的話?」
「呵呵!蕭清痕你以為你是誰,我不過是喜歡這一段自己選定的道路罷了。」蘇夜合繞著她轉了個圈,極為快活地說道。
「那麼蘇家幾百年沿襲下來的嫁娶規則呢?」蕭清痕看著她道,臉上帶著一抹譏誚的笑容。
「規矩麼總不是人定的。何況,若大皇子真的中意于我,蘇家敢說句不是麼?」她動作歡快,牽起的裙裾,宛如一只在花叢中飛舞的火蝴蝶,然而卻由于擺動的幅度太大,身子後仰,眼見著要摔了下去,蕭清痕眼疾手快,忙伸手將她扯住,但由于心急用力太大,反將蘇夜合拉進了她自己的懷里且撞擊到月復部。她心里猛地一沉,身形踉蹌,險些帶的兩個人一同倒了下去。
蘇夜合站穩後,忙反手扶住蕭清痕,有些後怕地看了她的月復部,若是她此刻因搭救自己出了什麼意外,整個蘇家的財富只怕也賠付不起。
蕭清痕一手捂著月復部,額上冷汗淋灕,蹙眉道︰「快去幫我找綠蘿衣。」
她在常信宮的照料事宜一向由綠蘿衣親自打理,其他人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蘇夜合見狀,早嚇怕了,撒腿就朝醫館跑去。
蕭清痕看著她張慌失措的背影,臉上緩緩牽出一絲笑意。
蘿衣趕在夜合前面趕來,小心翼翼扶她進屋,清痕搖了搖頭,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幾句,蘿衣垂首,低聲稱是。
蘇夜合隨後趕來時,蕭清痕已靠著枕頭歪躺在了床上,低聲哼著氣,顯出一副分外痛苦的模樣。
綠蘿衣在一旁切脈問診,而後滿面愁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宮主方才動作過于劇烈,只怕已經動了胎氣,後果可大可小,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尤為關鍵,切不可有任何差池。」
蘇夜合听了,目光閃躲地看了蕭清痕一眼,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
此事到底驚動了惠妃李氏,她臉上陰雲密布地走了進來,悶聲不語地在一旁立著,使房中的氣氛又凝重了幾分。
蘇夜合活了十六七年,從未如此刻感覺這麼難受,真恨不能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也好過面對惠妃尖利如針的眼神,和蕭清痕眼瞼低垂的委屈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期間綠蘿衣共去了藥房三趟,第一次讓醫女幫忙煎藥,中間看了一次火,然後迅速折回,觀察著房中的情況。
常信宮如此大的陣勢想要掩人耳目都難,皇帝政務繁忙,尚未受到驚動,三位貴妃卻以從各自眼線處得到情報,只看如何利用這次良機了。
「母後,蕭清痕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才好,但這事兒咱一定要等著別人去做。」康明瞻悠閑地窩在朝華宮,對宜貴妃賈氏說道。
「沒錯,我們應當將計就計,來個借刀殺人。」賈氏對著兒子笑了笑,篤定地看著大門處兩個迢迢遞遞的身影。
康明瞻伸了個懶腰,「那我去會會幾位小姐,一切有勞母妃了。」說完,他自偏殿退了出去,沒過多久,肅貴妃和麗貴妃相伴走進朝華殿,滿面春風道︰「妹妹見過姐姐。听聞常信宮那位身子不適,故想過來問問姐姐,要不要前去探望一番。」
賈氏用力揉了揉額頭,面露難色,「真是不巧,許是這幾日鬧地晚了,受了風寒的緣故,我這身子乏地很,要是將風寒傳給了那位可就不好了。還是兩位妹妹替我代為探望,听說這種時候最為關鍵,稍有差池,只怕情況不容樂觀喲!」
她說完果真無力地委頓在桌子上,鼻翼粗重,倒似久病纏身的模樣。
「姐姐起色不太好,要不要妹妹叫個太醫來看看。」兩位貴妃立刻做出一副關切的模樣。
「我這老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那邊那位還要勞煩兩位妹妹多費些心了。皇上雖將她托付給了惠妃,我們三個好歹共同掌管著**,不能將所有的事都壓在她一個人頭上。」
「姐姐說得極是,那妹妹們先行告退,晚些時候再過來看望姐姐。」兩位貴妃說著,俯身拜了拜,就相伴退了出去。
賈氏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面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心想道,這麼個借刀殺人的好機會,你們若不好好把握,可真是可惜了。
肅貴妃張氏和麗貴妃許氏心里可不打著同樣的算盤,皇帝近來越發重用李氏,使她們三個貴妃形同虛設。她們面上雖沒什麼,心里早就恨不能早日將李氏除去,現在賈氏率先打了退堂鼓,不代表她們兩個就會輕易放棄,不過這種事情要做地滴水不漏還是需要一些技巧的,因此兩人心領神會地看了彼此一眼,走進了常信宮的大門。
太監宮女見兩位貴妃娘娘駕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忙慌張行禮,李氏听聞通報,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硬著頭皮前去迎接。
「那位蕭姑娘的事兒,這些日子可是麻煩妹妹了。」兩位貴妃分外體恤地分別握住李氏的兩只手,倒像她是個有功之城似的。
李氏面色愈發尷尬,急忙道︰「臣妾只怕對不住皇上的托付,若是里面那位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啊!」
「這不前半個時辰風平浪靜麼,只要熬過剩下半個時辰,不會有什麼大事兒的,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肅貴妃張氏提議道。
房間里蕭清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下枕頭,睡了過去,房間里靜成一片,每個人都小心呼吸著,生怕弄出一絲大的聲響,造出個什麼意外。
然而蕭清痕還是無聲地掙開了眼楮,一雙幽深的眸子隔著被子的細縫,冷靜打量著進來的三個人。
綠蘿衣給三位貴妃無聲地行了個禮,躬身退了出去,欲動身去醫館,卻被三位貴妃用手勢制止住了。
「不知道蕭姑娘現在怎麼樣了,應該沒什麼大礙吧?」麗貴妃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蘿衣頓覺冷汗涔涔,直覺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沒想到為了一個玩笑,牽扯進來這麼多人,這要是驚動了皇上,自己可如何交代。因此她朝醫館的方向指了指,一臉焦急地跑開了。
蕭清痕算是看清了,這兩人是來探口風的呢,只是不知,她們到底是希望自己有事呢,還是沒事呢?
李氏一轉身,恰好與她的目光撞上,臉上忙擠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容,「姑娘可算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蕭清痕有些不情願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方才喝了一碗綠蘿衣配置的安胎藥,她的肚子早就不疼了,想著還有半個小時要演下去,不覺頭疼。從她所處的位置看過去,剛好能夠看到一旁的蘇夜合目光低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撲閃著,隨時有落淚的可能,又想著自己可能真是嚇到她的吧。
這樣也好,她就不會天真地只看見這個皇宮富麗堂皇的一面,而是清醒地意識到它的嚴酷森嚴,一個細小的錯誤,就有可能將一個人推向萬劫不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