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死谷陰冷依舊,郁郁蔥蔥的樹木幾乎將陽光全部遮住,只漏下一星半點,在谷底遺下斑駁的影子。
小潭里,秋水冰冷如故,本該泡在水里的上官麟和景鳶卻四平八仰地躺在岸邊,一個悠閑地叼著根草根翹著二郎腿,一個則近乎弱智般與一條小銀蛇玩得起勁,剩下無面一臉黑鍋色的瞪著他倆。
倏地,無面刷的站起來,拔刀在手,低喝道,「誰?」
一身女敕黃衣衫,一張俏麗容顏,只是少了當初的神韻。楊蕊施施然飄身落地,沖岸邊的三人稽首施禮,「天絕三首龍紋弟子楊蕊,見過無面護法、景鳶護法。」
上官麟和景鳶對看一眼,景鳶尚處于迷茫中,上官麟則更加疑惑,無面則面無表情,手中的刀橫胸備戰,冷聲道,「叛徒,你怎還敢出現,不怕我刀不留情麼?」
一句話听得身後二人雲里霧里,楊蕊更是一臉無辜,「無面護法為何要殺屬下,當日景鳶護法和麟公子被綠尊擒去,屬下設法營救,不想被困淵宮,受盡折磨,歷盡艱辛才逃出來。知道你們藏身于此,驚喜之余,一路躲避追兵,好容易才尋到此處,大人不念屬下忠心耿耿,反倒拔刀相向,我……我……」
說到動情處,楊蕊眼眶一濕,眼淚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哪。看得景鳶直搖頭,小腿卻被踹了一腳,扭過頭正欲罵人,卻覺得腦門一陣劇痛,悶哼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巨大的悶響和慘叫引得無面扭頭欲看發生了什麼事,眼角的余光瞥見銀芒襲近,上身下意識的往左一偏,借力彈射而起,所過之處,但見芒漫天,如天女散花般撒射開來,沒入荊棘灌木叢中,慘叫聲迭起。
無面雖擅長刀法,于暗器亦不弱,且沾滿毒液,楊蕊不敢硬接,飄身退避,而無面已到了景鳶二人跟前。
景鳶臉朝下躺著,後腦勺鮮血淋淋,身後的上官麟手中抓著一根手臂粗的烏黑發亮的短棍,上面沾著血,顯然,襲擊景鳶的正是他。但他面色發紫,目光呆滯,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拖著木棍歪歪扭扭地走過來,想要繼續進攻。
無面手中的刀一揮,打掉上那條木棍,上官麟失了武器,緩緩抬起頭來,原本清亮的雙眼蒙上一層詭異的血紅色,空洞的雙眸盯上無面,漸漸透出一絲猙獰。無面暗驚,指尖隔空輕點,正中上官麟睡穴,上官麟頓了一頓,繼而無事般繼續朝無面行去。
無面心中更加驚訝,要知道,他這一點,含有六分勁力,別說上官麟,就是正常狀態下的景鳶都要被制住,上官麟居然沒感覺。不過現在不是質疑的時候,眼看上官麟一腳踩在景鳶身上,想要踏過景鳶的身子向他進攻,當下左手對準上官麟身前五大穴連點。這一回,上官麟的身子顫了五顫,腦袋在空中一陣無力的晃動,但隨後,依舊無事般的繼續朝無面走去。
中邪了!
無面腦中閃過這三個字,不再猶豫,再次抬手揮刀向上官麟砸去,這次,無面加重力道,這一次總算成功了,上官麟泛紅的眼楮瞬間失去焦距,「咕咚」一聲倒下去,和景鳶滾成一團。
放倒上官麟,無面卻沒有絲毫放松。原本空蕩蕩的山谷憑空多出了一群綠衣人,少說也有兩三百人,但那綠衣卻是夾雜著各種各樣的顏色,每一件至少都摻有一種綠色之外的色彩,甚至臉上都涂得五顏六色的,活月兌月兌一群丑陋的昆蟲。
無面可沒有閑情嘲笑這搞笑的場景,環顧一圈,適才襲擊自己的楊蕊早已不見了蹤影,整個山谷陰沉的可怕,有濃黑的霧氣自谷頂籠下,略略一聞,居然是毒瘴。
死谷就如一個窄口的瓶子,在谷內施放毒氣,縱使有百般神通,也難逃一死。
毒瘴很快便充斥了整個山谷,所過之處,樹木瞬間焉黃,並迅速枯死,而草地直接變得焦黑,剛才還張牙舞爪沖向無面的那些人在毒霧里掙扎了一陣,終于抵不住,接二連三的倒下去,被腐蝕得只剩下一堆黑灰。
谷頂之上,上峰之巔,一抹黃衣迎風飄飛。楊蕊獨立崖邊,靜靜地觀察著谷底兀自掙扎的綠衣怪人,以及迅速拖著景鳶和上官麟跳入潭水中的無面,眼角的余光瞟見一襲水湖藍衫悄然出現在身邊,也不驚訝,亦不出聲。倒是突然出現的綾溪先開了口,「楊蕊,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放毒封谷,趕盡殺絕,連自己的同盟都不放過。」
楊蕊並未作答,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綾溪將投向谷底的目光轉到她身上,仍是輕輕地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右使並不知道這事,只要你肯回心轉意,繼續效忠天絕,姐姐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她的眼神依舊清澈而溫柔,似是在嗔怪不小心打破了花瓶的妹妹。
楊蕊的嘴角微微揚起,映射在綾溪眼中的雙眸,倏地透出一抹凶光。綾溪心中警覺,暗暗提氣,只感胸口一滯,體內真氣竟不受控制地橫沖直撞,喉頭一甜,嘴里竟有血的味道,綾溪眉頭一皺,忍住差點噴出口的鮮血。耳畔傳來楊蕊的冷笑,「哼,綾溪,你還當我是當年的楊蕊麼,你們最大的不該,就是不該小看我。」
銀芒閃爍,銀霜劍出,毫不留情的刺向面前的綾溪。或許是楊蕊太輕敵,低估了綾溪的實力,這一劍,雖帶著十成的內力,竟被綾溪閃避開。
楊蕊眼里不禁露出一絲贊賞之意,「不錯,不愧是綾溪護法,中了我的索命散,居然還能接我一招,不過,你的好運到頭了!」
去勢似盡的銀霜劍,挑尖而起,謝謝刺入綾溪月復中,直沒至劍柄,又迅速抽出,而後,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那一襲水湖藍衫。
「去死吧。」輕輕的聲音,猶如那張美麗的臉,不帶一絲罪惡,卻足以將人至于死地。
小碎子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下一刻,那無情的劍刺穿的就是自己的身體。
還好,楊蕊的注意力全在被丟下山崖的綾溪身上,確認那許久後才傳回的似有如無的墜地聲,楊蕊這才掏出一張上等絲絹,細細的將銀霜劍擦拭干淨,方掉頭下山而去。
躲在遠處石堆後的小碎子估模她走的遠了,這才走出來,奔到崖邊一看,懸崖峭壁,下面是濃濃的毒瘴,人掉下去,即使沒有摔死,光毒瘴就能要了性命。
想到綾溪不惜大耗內力救了自己,卻慘死在楊蕊手上,不禁惋惜不已。
正嘆息間,身後響起那個冷冷的聲音,「終于出來了。」
回過頭,對上的是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無需拔劍,只用鞘尖指著他的眉心,「你居然沒有死,真是狗屎命,可惜了綾溪,竟然換了你這麼條賤命。」
狠絕的目光,透出死亡的氣息,剛剛逃離死神魔爪的小碎子,自知斗不過眼前的殺人狂,任命的閉上眼。疼痛遲遲沒有降臨,小碎子有些納悶的睜開眼,卻見楊蕊撲通一聲跪下來,痛哭失聲地道,「屬下罪該萬死,來遲一步,綾溪護法已然慘死在這歹徒手中。主子,你一定要為綾溪護法做主呀!」
此語一出,小碎子怔了一下,等回過神,想要開口揭穿,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只能睜大雙眼瞪向忽而出現的黑影。
殘影似是匆匆趕到,風塵僕僕,一向潔淨無比的披風沾上不少塵土。她立身于小碎子剛才藏身的石堆前,听了楊蕊的話,只淡淡道,「罷了,事已至此,這些帳,日後再算。這個小侍衛……」
「主子,這個凶手乃是玉柔公主的心月復,歹毒無比,直接殺了他,以絕後患。」未等殘影說完,楊蕊便搶著說道,手中的劍亦迅疾無比的刺向小碎子。
有空氣突兀流竄,長劍停在距小碎子眉心半寸處,劍尖兀自微微顫動,銀亮的劍身,被兩個蒼白的手指捏住,修剪的整齊圓潤的指甲在劍身上一點,銀霜劍便輕易地被蕩開。
沒看楊蕊驚愕中帶著惶恐的臉,殘影仍是以那副沒有絲毫情緒的口吻道,「把他帶上。」薄薄的披風隨風一展,如同先前的驟然出現,又鬼魅般地消失在峰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