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一陣驚喜,怎奈身體軟弱無力,連喊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有干著急。
面具嗤笑道︰「兩個美人放身邊沒動心思,鬼才信」
王戎嘆了口氣︰「心悅君兮君不知?」
「受不了你!」面具不耐煩道︰「快走,要玩去前院,別來鬧我。」
王戎輕笑著出了屋子,傳來「咯吱」的關門聲。
原來這聲音雌雄難辨的門主是女的!女門主好霸氣啊!
可異性相吸,同性相斥,我要逃出生天豈不是難上加難?
從兩人毫不客氣的談話看來,王戎和她關系不錯,難道王戎與王肅和司馬氏也有牽扯?
三生門明明是替王肅和司馬氏做事,可今兒這門主的所作所為怎麼看都是撕破了臉,那麼王戎是和三生門一起反了?
卷簾忽地掀開,面具一把將我推到床榻內側,挨著我躺下,悶聲道︰「你是誰?」
我看著她試圖說話,卻連嘴都張不開。
「你不是宿莽,可你為什麼會解我的穴?你到底是誰?你以為不說話我就沒辦法了,來日方長,我有的是逼供的手段,總能讓你一字不漏地吐出來。」
我听著面具的自言自語,欲哭無淚,不解除我的禁錮我怎麼說話?我瞪眼看著身側的面具,一動不動,不一會竟傳來平和微弱的呼吸聲。
瞪了良久,面具仍是睡得安然自得。折騰半天我也不由得疲了,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
一覺醒來,我卻覺得身上有了力氣,我一邊觀察面具的動靜一邊躡手躡腳地坐起來,我是不會當著這麼個高手的面做逃跑的傻事,可又不能坐以待斃。
我斂息屏氣挪過去,輕輕地伸手去掀那張笑臉面具。
「你想看我的樣子?」
突發的一聲嚇得我連忙縮回手跳到床榻內側。
「你可別後悔。」面具竟然自己伸手去摘面具︰「見過我摘面具的人可都死了。」
「不是不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看到!」我連忙捂住眼楮︰「放我走吧!」
「你想去哪?」
「我……我不回蘭陵侯府,也不去找司馬氏,我不是宿莽,我沒有目的。門主姐姐,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放我走吧。」
面具輕笑一笑︰「你是誰?」
「我叫姚遙。」
「你為什麼混進蘭陵侯府?」
「不是我混進去的!」我連忙解釋︰「是王肅把我當女兒抓進去的。」
「你從哪里來的?」
「我不記得了,真的,年初的時候大病醒來,就忘了很多事。」
「你在哪里醒來的?」
我心里一虛︰「曹府。」
「你見過惠兒?」
我點了點頭。
「惠兒知道你不是宿莽嗎?」。
我略微躊躇︰「好像不知道吧,惠兒只當宿莽失憶了。」
「東西在哪里?」
我搖了搖頭︰「我連你們說的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誰教的你解穴?」
「沒人教過我,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能動了。」
面具不再說話,一動不動地躺著,就像睡著了一樣。
「姐姐?」我輕輕挪過去︰「門主姐姐,還有什麼疑問嗎?」。
面具沒有啃聲。
我等了一會,還是沒有應聲。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我站起身,提心吊膽地跨過面具下了塌,試探道︰「那我先告退了,謝謝門主姐姐!」
語落,我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門去。
手剛觸及門栓,只感到一股氣流撞在背上,霎時又動彈不得。
面具緩緩走來將我抱回床上。
「門主姐姐,你可答應過我了。」
面具輕笑道︰「我是暫時沒有疑問,說不準以後又有什麼疑問了上哪找你去?」
「我就在無字酒館,姐姐有什麼疑問只管來問我,姐姐堂堂三生門門主,還怕尋不到我?」
面具撲哧一笑︰「那也不行,知道我名字的人屈指可數,世人素來只道三生門門主雌雄難辨,你都知道我性別了,我怎能輕易放你走。」
「我絕不吐露一個字!」我連忙表忠心︰「只要走漏一點風聲,姐姐只管來拿我問罪。」
「不行。」
我又氣又無奈,暗暗醞釀眼淚,好好地打張感情牌︰「我和心上人好久不見了,今見姐姐和剛剛的公子那般情投意合,實在思念,姐姐成全我,放我走吧。」
面具又是一聲不響地坐著,好大一會兒才緩緩道︰「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拜我為師。」
「啊?」
「只要學會我教你的輕功,你就可以走了。否則,有本事你只管從我這里逃出去。怎麼樣?」
這門主姐姐好生喜怒無常。
眼前我也沒有出路,只得點頭。
面具解了我的禁錮,我給面具奉了茶,行了拜師禮。
面具開始變得嚴慈起來,說我底子不錯,覺悟高,不出一個月就能學會。
誰想一個月過去,我才勉強能飛檐走壁,師父直罵我笨蛋。
「噗通」一聲,我又栽進了水里,池水冰涼刺骨,我差點抽了筋。
還好我狗爬式不錯,游回岸邊已筋疲力盡。
剛濕漉漉地爬上岸,面具就給我一記爆栗。
「師父。」我囁嚅道︰「這我真學不會!」
「為師真是看走了眼!」師父氣得戳了戳我的腦袋︰「念你無師自通破了我的雁飛滅,還以為你是練武之才,不想這麼蠢,飛檐走壁都會了,練了這麼久水上漂卻一成沒學到,狗爬式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我委屈地垂下頭,雖然這一個多月來被關在這里嚴加訓練,但門主姐姐對我還不錯,責罵雖然不少,倒從未虧待我。
看準了門主姐姐的善良,我漸漸也有了回嘴的膽子︰「水跟那些個東西又不一樣,哪踩得住啊。」
「行了!」師父用手指捻了捻我濕漉漉的頭發︰「笨死了。水上漂學不會算了,改學劍法。」
「啊?」我不由打了個冷顫。
「啊什麼啊,去把衣服換了!」師傅聲音一沉︰「今天學第一式。」
「不是只學輕功麼?」我囁嚅道。
師父不耐煩道︰「不是你學不會嗎!」
我怒不敢言地回了房,褪下濕重寒冷的棉襖,不由連打了幾個噴嚏,感到身體凍得瑟瑟發抖。
哆哆嗦嗦地穿上繁瑣的一層又一層的衣服,仍是不覺得暖和。
我立刻去找師父,趕緊練練劍動動身子就不冷了。
庭院里,只听見清冷的刀劍相撞聲。
放眼望去,星星點點的綠色,到處是凌寒獨放的紅梅。
兩抹清麗靈巧身影揮劍相向,身姿曼妙,變幻莫測,凌冽的劍氣打得花瓣飄飛。
花美,人美,劍美,真的好美。
「發什麼愣!快過來。」
我連忙向旁邊獨坐著的師父跑去,卻只見一把劍丟了過來撞進我懷里,我七手八腳地摟住,劍啊,我還是第一次拿一把活生生的劍。
我細細地看刀鞘,刀柄,又新奇又激動。
「杜若,醴蘭。」
兩道清麗的身影瞬時收了劍,轉向師父︰「門主。」
「你跟我學一遍。」師父看著我,指向兩位美人︰「完了杜若,醴蘭給你陪練。」
我敢說,這師父放現代絕對不合格!
古代人都這麼傳道授業的嗎?一遍我哪記得住,想起水上漂更是氣人,也不告訴我怎麼做,就叫我練水上漂。好似只要她一說,我登時就會了一樣。
「為師跟你說話你神游哪里去了?」師父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斥道︰「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跟我學一遍。」
「不是這句!」師父揪著我的耳朵狠狠地扭了扭。
「我錯了。」我疼得連忙抓住師父的手︰「師父,我錯了。」
師父冷哼了一聲︰「我只教一遍,你給記好了,一會杜若醴蘭可不會手下留情,你要不好好學,準給打得滿地找牙。」
師父松開了我的耳朵,緩緩抽出我手中的劍說道︰「練劍有三種境界,第一種是有劍有招,招招致命,謂之劍術高超;第二種是有劍無招,人劍合一,劍隨意動,意到劍到,謂之劍術集大成者;第三種便是無劍無招,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心神到處為劍,謂之神、聖、尊。這些都是後話,你先只管學我的動作。」
語畢,只劍鋒急轉,當空劈下,隨即一個輕盈的翻身,衣袂飄飄,長劍如虹,破空一刺,頃刻又是凌空一跳,利劍橫掃,轉眼又變幻成側身一劈轉身一刺,在寒冷的空氣里劃出縱橫交錯的光影,震得花瓣紛飛,招招式式看得我眼花繚亂,只覺陣陣寒涼的劍氣夾雜這梅香撲到袖上,肩上,面門上,鬢發上。
我打了個冷顫,一不留神晃了眼,只見變幻莫測的身影在紛飛的花雨里舞劍,煞是好看。
突然師父收了勢轉向我︰「記住了嗎?」。
我含糊道︰「只記得前面幾個動作。」
「真是笨死了。」
我不由小聲嘀咕︰「那麼快我哪記得住啊!」
師父隨手給我一記爆栗︰「最後一遍,給記住了!」
我忙不迭點頭,瞪大眼楮看著師父的一招一式。
師父的動作明顯慢了很多,我不由心中一暖,提了十二分的精神努力記住。
漂亮的一個收勢,明晃晃的劍丟了過來,我連忙側身躲開。
一道凜冽的目光射過來,嚇得我條件反射地伸手握住劍,沉沉的,森森的。
醴蘭、杜若手持竹劍,腳下生風,雙雙向我刺來。
我回憶著師父的動作,提劍劈去。
「蠢材!我什麼時候雙手持劍了!」
「你往哪里刺!」
「這里要提氣!」
「你左手怎麼回事!」
「你那是什麼動作?」
「我什麼時候這樣軟綿綿了!」
我一邊躲著步步緊逼的竹劍,一邊回憶著招式,耳邊是師父連綿不絕的呵斥。
一劍橫掃落了空,只覺肩上一疼,一股力道推上來,我不由向前撲了幾步,握劍的手哆嗦了一下。
杜若緊接著一劍當頭劈下,我本能地向一側飄去,側身擋開杜若的一劍,只听身後一劍追來,我用力一蹬凌空一翻躲過醴蘭的追擊,落在兩人數米之外。
醴蘭杜若一劈一刺左右夾擊沖過來,氣勢如虹,嚇得我一時亂了陣腳,招式全忘了,看著兩人逼近,我提了劍撒腿就跑,邊跑邊重頭回想招式。
背後涼意竄來,一劍直沖背心,我轉身揮劍一掃,兩劍相撞震得手直抖。
顧不上手疼,情急之下,本能地一個上段鞭腿踢向杜若,借著轉身的力擋開醴蘭飛身過來的當頭一劈。
同時一只腳踹在我的左肋上,只覺一股力道將我推飛了出去,我連忙將劍一揮借著力道翻了身。
落地時一個沒站穩,就地打了兩個滾,兩把竹劍一左一右架上我的脖子。
「重來。」遠遠傳來師父的一聲怒喊。
醴蘭杜若連連退了幾步,收了劍,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拄著劍站起身,只覺左肋隱隱作痛,肩上也有些酸痛,兩條腿像灌了鉛,手中的劍也異常的重,滾燙地氣息呵出,在寒冷的空氣里凝成團團白霧。
醴蘭杜若提劍沖過來,我手發抖地拎起劍,忽而天地晃了晃,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向後倒去,蒼白的天空映入眼簾。
在黑暗漫上來的一刻,只見一粒潔白落進我的眼楮里,一星冰涼轉瞬即逝。
竟然是,下雪了?
朦朧中,周圍好安靜,我回過神,是……車內,車在高速上穩穩地疾馳著。
身側的眼鏡男專注地玩著ipad,我模了模額頭,一手冷汗,是夢?
我顫聲問道︰「車到哪了?」
「蠢材。」眼鏡男不滿地轉過頭來,竟是司馬炎!
我一驚,只听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天旋地轉間一只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腕,頭一陣悶痛,四下景物遁入黑暗之中,渙散成一片迷蒙的白光。
暖暖的房間。
床頭放著那張詭異的笑臉面具,一張美玉無瑕的臉枕在床沿上,飛眉入鬢,似桂如蘭,好美,美得似乎只是一縷芳魂。
我禁不住伸手去模那長長的睫毛,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刷到我的指尖上。一雙波光流轉的鳳眼,媚而不俗,眼底清澈得縴塵不染,勾人三魂七魄。
我發出由衷地贊嘆︰「師父,你好美。」
師父給我留了一個驚為天人的微笑,拿起面具戴上︰「你這一覺可睡得好,除夕晚上她們那麼鬧騰都沒能吵醒你。」
「啊?」我大驚︰「今兒哪一日了?」
「初三了。」
在古代的第一個新年,居然讓我睡過去了!
我像泄了氣地皮球,無精打采地將被子拉過頭。
「還沒睡夠?這一病,都六七天沒練了,你這笨腦袋,輕功估計都生疏了,明兒抓緊把劍法第一式給記住了。」
「哦。」我有氣無力地應了聲。
雖然一直以來有些牢騷,但我還是打心底感激這位不合格的美人師父教了我這麼多東西。
「起來,為師帶你出去散散心。」
我不情願地鑽出暖暖的被窩,換了衣服,師父給我披上一件厚厚的貂裘,帶我出了院子,門外一輛馬車候著,駕車的是一個機靈的男孩,十三歲的樣子。
寒風凜冽,讓這麼一個小孩替我們趕車,我還真是造孽,連忙解下披風給男孩罩上,男孩沖我甜甜一笑,師父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車一直出了城,駕到了了無人煙的山路上。
我看著車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好不蒼涼,這算哪門子的散心。
突然前方無路,車停了下來,師父帶我下了馬車,讓男孩去馬車里避避風,帶著我一邊斬棘開路一邊緩緩前行。
我玩笑道︰「師父,您這是要找個地方把我丟了麼?」
師父不睬我,走了半晌終于停了下來,前方視野突然開闊,茫茫白雪下是鱗次櫛比的房屋,小橋流水,裊裊炊煙。
好靜美的小山村!
這不就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麼!
師父迎風而立緩緩道︰「命運,不會單純地給你一個或善或惡的世界,它總是混沌的一團,很多時候,也許你覺得絕望,但只要堅持走下去,你會看到很美的希望。」
是啊,很美的希望。
想想,我到這里都快有一年了,時間過得好快,我和阮籍,也有半年沒見了吧。我好懷念,好懷念在小酒館的悠哉日子,懷念劉伶纏著討酒喝,懷念與阮籍登山遠眺,懷念竹林七賢幾個在雅間里酣飲歡談。
你們一定要等我,我一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