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朝霞漫山，我踩著飄浮的步子來到瑜問堂，難得今日這麼多護研派弟子都不睡美容覺，一大早的瑜問堂居然都沒幾個空位了。遠遠地看見劉師妹獨自坐在一張桌子邊魂不守舍的啄半塊饅頭，我瞟了一眼靠窗邊坐著的兩人，拐到發布哥的桌子前坐下。
發布哥顯得有點意氣風發，想是回家感受了不少家庭溫暖，最煩他這個樣子，我拉開條凳坐下專心等待第一籠熱包子出爐。
「你這黑眼圈是怎麼了？」發布哥親切地問我。
「昨天撈到個新話本，熬夜看了一宿。」
「可你這臉色怎麼那麼不痛快？」發布哥仔細地端詳了我一陣。
「悲劇。」我沒好氣的說。
「…」
風卷著一股汗臭味撲面而來，八卦哥晨練完了旋風一樣在我身邊坐下︰「今天上飯怎麼這麼慢？」
「人多。」發布哥給八卦哥使個眼色，示意他看看周圍。
「切，一群之徒。」
「那邊那個穿錦袍的是黎國世子尹意恆。」發布哥一副知情人的派頭兒。
啊？人不可貌相啊！我一下子來了興致︰「就是那個拒婚四次的老黎國公主的哥哥？」
「人家才十九哪里就老了，做女人嘴不要那麼毒。意琉公主花容月貌、才情斐然，仰慕者無數好不好。」我心說︰八卦哥你出版過這位公主無數的緋聞故事，你的嘴才最毒好不好？
「禾熙和尹意恆啥關系啊？」看樣子發布哥知識面還挺廣。
「朋友。」
「禾熙是什麼人啊？」
「尹意恆的朋友啊！」
「…」
有貴客降臨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今天這個胡蘿卜羊肉包子里已經有羊肉味兒了。為了讓我和八卦哥作為九州最權威政論期刊發行人的朋友不至于太丟他的面子，按照慣例發布哥開始給我們新聞早報，他巴拉巴拉講了半天宋國和蕭國緊張的時局，我趁他忙于說話，趕緊埋頭把我口味最喜歡的幾個小包子塞進肚。
發布哥停下來喝了口粥潤潤嗓子︰「對于宋國和蕭國的局勢你們怎麼看？」
「打唄！」八卦哥听了半天也沒從這麼高端的政治事件中找到一點點八卦創作靈感，因此顯得非常心不在焉。
「你說呢？」發布哥開始點名了。
「嗯。」我嘴里的包子還沒咽下去，看發布哥不依不饒地盯著我，只好胡謅幾句，「宋國太自大，多半要倒霉。」
「哦？怎麼講？」發布哥很認真地看著我。
「哦，天機不可泄露。」我很淡定的拋出萬能殺手 。
「…」
即便被我和八卦哥如此打擊，也不能消減發布哥傳道的絲毫熱情，他吃了兩只包子中場休息了一會，又開始了︰「張頜被貶官了。」
「什麼？！」
「什麼？！」
我和八卦哥一起跳起來，驚得發布哥筷子都掉了。這可真是驚天大新聞！
說起張頜可是一位比九州的七位國主、兩位太後更了不得的人物，十年前一介布衣以一篇《捭闔論》名揚天下，平步青雲直做到魯國左相，魯國從國貧民饑到繁榮富庶，張頜功不可沒。國主懦弱，朝政被元老、外戚把持，張頜推行減賦節支的改革政策無異于以卵擊石，可其長袖善舞、進退有道，周旋于數股勢力之間游刃有余，將此政策推行十年，才干卓絕九州共仰。如今這樣的一位功臣竟然被貶為太學博士，政壇果然風雲莫測。
琴聲錚錚、優雅空靈，小樂神坐在瑜問堂旁的小竹林里拂弦輕彈、身姿飄逸，堂里眾人立刻都安靜下來。
小樂神原名盧柯，是逍遙山僅次于廖星的第二大美人，人美更兼彈得一手好琴，比廖星便多出幾分優雅氣質，大家便借用十數萬年前灰飛的神祗樂神的名號夸贊于她。「小樂神」這名號本是贊她樂藝出眾，不過我覺得實有點文不對題，事實上古神西嫻並非一位擅樂的神仙，被稱為樂神只是因為她鎮壓莫倫山倒塌而混亂的天地諸氣耗盡修為魂飛魄散之時，天地間霞光大盛，風動呼嘯之聲委婉悅耳猶如天外仙音。天帝敬重西嫻為救天下眾生灰飛魂滅，在諸界廣修廟宇，香火甚盛。盧柯借用一位離世神仙的名諱，即便天帝沒顧上忌諱她，但也算不上是個好兆頭。
小樂神平日甚有幾分高傲之氣，今日此番表現發人深思。
發布哥甚疑惑地望向八卦大全︰「這是什麼情況？」
八卦哥用一器物輕巧桌面，洋洋自得，默而不語。
我一把搶回我的骨笛，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按︰「開盤口，一賠三，我賭禾熙。」
「我賭尹意恆，」發布哥一副你輸定了的表情，「廖星選得是黎國丞相的獨子，小盧千年老二當了這麼久，要想翻身自然是沖著黎世子來的。」
「別怪哥哥沒提醒過你，」八卦哥笑眯眯看我一眼，同情狀，「黎世子好樂天下皆知，民間第一美女秦思和他趣味相投、過從甚密，小樂神明顯是投其所好，喏，壓尹意恆。」
「尹意恆雖然英俊，可和禾熙放在一起，簡直天上地下。」
八卦哥笑著伸手模了我的臉一下，調戲狀︰「小妞兒，人家比你聰明，沒你這麼。」
我抬起腳在八卦哥上蓋一章，奈何他最近勤修苦練，身手矯捷不少，一閃躲開，竄出門外，我忿忿道︰「努力哦，爭取今年得個倒數第三。」立刻滿意地收到了八卦哥拋回的一個白眼飛刀，哼，這小子肯定又靈感爆發，跑回去趕稿兒了。
我回過頭來，正對上發布哥一雙秋水含情的眼楮，脈脈地望著我。發布哥伸手攏住我的右手，我全身一抖，使力抽手，奈何他死攥著不放。
我哀怨地望一眼房頂，淒淒然︰「哥哥，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發布哥︰「我…」
我趁他張嘴，一使勁兒，迅速抽回手，伸出食指止住他的話頭兒︰「就一國。」
發布哥︰「那…」
我︰「不準討價還價！」
發布哥是玄谷派弟子，修習推演之術，早一百多年前，自覺學有所成，便小試牛刀地開了一刊《逍遙參考》，縱論天下大事，評點政事風雲。本意原是演練所學之術，不想因借著逍遙仙山的名頭，加之預言精準一下子在九州名聲大噪。發布哥大受鼓舞連出數刊，不成想學藝不精、運氣不好，所言失實多遭人貶斥。好在發布哥家本是梁中望族，九州之內人網遍布，後發布哥借助家族關系搜羅情報倒也把個《逍遙參考》辦得有聲有色。不過，每逢大事為了避免出岔子，發布哥總要找我印證一下。
發布哥痛苦抉擇半天，道︰「那就蕭國吧。」話畢從身後撈出一個尺許見寬的星盤放在桌子上。
我左手掐指，右手撥動星盤，心思計算諸方星象，推演天地萬氣，一盞茶後，在發布哥的手心寫下一字。發布哥下巴 啷一下掉到桌子上，看樣子他又推錯了。為了防止發布哥沒完沒了的追問，我趁他愣神兒的時候腳底抹油迅速消失，只留下一桌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