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沒睡好,剛剛推演蕭國氣數又費了些神思,我便打算回屋去補個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多時,奈何早餐吃得太多,實在睡不著。為了避免床榻被鼓脹的胃壓塌,只好爬起來出去行食。
微風輕送、綠意融融,兩團女敕色穿花拂柳而來,左側一人柳腰朱顏手抱瑤琴正是小樂神,旁邊則是她的好友涓靡。想必我身上這件袍子太過老舊,顏色同身側的白岩融為一體,小樂神二人從岩石另一側穿過竟然沒有瞧見我。
「姐姐剛剛用心彈奏想是沒看到,兩位公子看得都痴了。」涓靡嬌笑一聲,「禾公子傾城絕色,姐姐想必是看上他了吧?」我的兩只耳朵刷地豎起來。
小樂神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令我的心往起一提。
涓靡又道︰「世子溫文爾雅,是黎國未來的國主,莫非是他?」
小樂神居然又沒發聲。按照她倆以往的交情,這事似乎沒什麼值得隱瞞的啊!我很納悶…
「兩個都喜歡?!」涓靡的吃驚伴著小樂神的一聲嬌嗔一起走遠了。我一口口水嗆在氣管里,直忍到她們離去才咳出來,差點去了半條命。
這個結果著實出人意料,我後悔著自己考慮不周,開那個盤口的時候算錯了勝率,讓發布哥和八卦哥佔了便宜,心里盤算著要如何才能賴過這一局,不知不覺順著山道走到了芙蓉崖。
芙蓉崖是一處懸崖,正對著落日峰側的大片山坡,山坡上遍生芙蓉樹,最近芙蓉花開,從崖上望下去煙霞一片,風景甚好。我就著崖邊暖風帶上來的芙蓉花香欣賞了一會美景,覺得只有讓小樂神快點把禾熙搞到手才能解決我那六錠銀子的大問題。按說人長成禾熙那副鬼模樣的,想不風流都難,整日生活在狂蜂浪蝶的轟炸之下,要獨善其身除非他腦子有毛病,又或者是…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鄙人最近不知哪根筋抽風,眼福那是大大的啊、大大的。禾美人和黎世子兩人總是出雙入對,我一眼望過去只覺得他倆情意融融、璧人一雙,太般配了。嗯,這樣其實也不錯。我幻想了一會,覺得崖上這麼巴掌大塊地方,自己太燈泡,只好往崖下走,迎頭正踫上小樂神。小樂神身有要事,自然顧不上跟我寒暄,略一點頭就躥過去了,那急切中帶著沉穩努力走出淑女風範的步調實在是…缺乏美感。我回頭望一眼禾熙,心里默默地給他加油鼓勁兒,不想他正朝我望過來,還沖我微微一笑,接著便拋下黎世子和小樂神沖我走過來。這是什麼情況?臨陣月兌逃?關鍵時刻掉鏈子?這真是太不給力了。
我覺得自己不能對他這種丟下情人不負責任的行為進行鼓勵,因此扭頭就走。因果循環,昨天他在山道上冷對了我的熱臉,今天我這樣對他也不為過。
跟練過輕功的人比賽走路大概只有一個結果,他輕易就超到了我的前面,文質彬彬地向我躬身一揖,實際卻是擋住了我的去路。
「閣下可是風露姑娘?」聲音低低柔柔的,像深谷流出的清泉。
「不是。」風露是《美型考據》團隊的集體創作筆名,當然不是我的名字。
他目光中的詫異一瞬即逝,迷人一笑︰「敢問姑娘芳名?」
「不太方便告訴你。」
「…」
我側身從他身邊蹭過去,把這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家伙拋在身後。我估計他從前大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這麼無私地幫助他拓展了人生經歷,居然還沒有收取任何費用,實在是太高尚了。
我听說有一種人,由于平常對他好的人太多了,因此遇到個別不待見他的反而分外熱情。大概這種人是在精神系統發育的時候產生了突變,導致部分功能異常,我一向對異常人群比較敬而遠之,因此在山下翠朋堂前不慎重逢時,很想跟他保持五丈以上的距離。
「阿羽!」
固然逍遙山上知道我名字的人能覆蓋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固然禾熙知道我的名字是遲早的事情,但這個固然出現的這麼早就讓我實在無法給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好臉色。
阿澤熱絡地撲上來,一把握住了我的手,雙眸光彩流動,劍眉一挑,微嗔道︰「什麼時候回山的?也不告訴我一聲,二十年不見了,你一點都不想我麼?」
最後這句話明顯因為旁邊來了一群以廖星為首的花枝招展的人群而夸張了不少,我沒興趣給人家吵架夫妻充當起刺激作用的女配,一見面就利用我,當真該打,索性便伸手掐住阿澤的脖子,陰測測地說︰「我還以為你是看上了魯國第一才女習禾洛,誰成想還記得我啊!」
提到習禾洛那幾個字的時候,禾熙握著扇柄的手微微一顫,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眼花了。
阿澤立刻正色道︰「我最愛的從來都是你,習禾洛不過是欣賞罷了。」
我抽回手,一腳踹開阿澤︰「畢煥澤,你省省吧,人家廖星都走遠了。」
我從懷里掏出一張手帕,把被阿澤握過的左手反復擦拭了數遍,阿澤在旁邊看得甚是委屈,戚戚然道︰「你總是這樣對我。」
「行了行了,」我用手帕在阿澤臉上假裝幫他擦擦眼淚,溫聲道,「誰叫你總是這樣對我?」
帶著兩大美男子游山鴨梨山大,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非要滿山的美女們都背地里扎小人咒我麼?
阿澤表示這次參見瓊花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因此必須住到我的小屋里去。我努力忽視掉他剛剛還說不知道我回山這個事實,只想快點把他甩掉,只好同意了這個無理要求,收拾鋪蓋卷到劉玉興的屋子里去擠幾宿。
禾熙不知道在想什麼,只說他的朋友被小樂神拐走了,害他落了單,他人生地不熟害怕迷路,所以必須跟著我這個打過五回照面、六次交道的熟人才比較穩妥。我把自己的鋪蓋卷扔到劉師妹屋里,領著禾熙往棋俊屋里去,打算把這個迷路寶寶交給他,沒想到禾熙立刻洞察了我的動機,並且表示反對,理由是︰棋俊是尹意恆的朋友,他跟棋俊只打過一次交道,自己還是跟我比較熟。
我用手捂住雙眼無語嘆息半天,剛打算找兩句話反駁他,他卻先我開口道︰「我倆是過命的交情,你看我救過你的命,這你總不能反對吧!」
「那些刺客是沖你來的,我還是受你連累呢!」
「那些刺客是沖尹意恆來的,咱倆都被他連累了。」禾熙很坦然。
「他們都先上山了,要不是你愣在那里犯傻,刺客也不能水平偏那麼遠把飛鏢射到我頭上。」
「…好吧,是我連累了你。那我補償你,你那麼辛苦替我畫了像,我也替你畫一幅好了。」
「…」
「你要是不喜歡畫像,我給你彈琴也行,我彈琴還湊合。」
「…」
「你到底喜歡什麼啊?我都可以做。」
禾熙委實耐心得讓人抓狂。
帶著這麼個麻煩人物游山鐵定是被圍觀的命,可我自己的屋子又被畢煥澤給霸佔了,迫不得已只好賴在劉師妹的屋里。我說自己爬山腳走酸了需要休息,劉師妹房前院後五十丈之內沒有任何障礙物,連樹都長得稀疏,禾美人大可放心四處溜達,就算是三歲小孩兒都保證走不丟的。
我趴在桌子上假寐,本想晾一晾禾熙,沒想到卻當真睡著了。晚飯的生物鐘將我準時叫醒,周圍靜悄悄的,看樣子我這覺算是沒白睡…可怎麼好像什麼地方不太對頭啊!我明明是趴在桌子上的,什麼時候上了床啊?我蹭的一下跳起來,起得太猛頭有點眩暈,斜刺里忽然伸出一雙手臂牢牢把我扶住。我抬頭正對上禾熙的一對美眸,臉刷得一下紅了,禾熙似乎一直坐在床邊看書,這情形實在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我迅速從床上爬起來跳下地,心知此時多說廢話只會越說越亂,所以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腳就往瑜問堂去,禾熙便在後面不聲不響地跟著。
這個點來吃飯算是趕早的,空位還很多,我在平常坐的位置上坐下,跟管飯的齊師弟交代三份飯食,齊師弟看了一眼禾熙自覺地改為四份,如此公然地無視我,我也只好默不吱聲地捧碗茶啜飲。
瑜問堂里的人漸漸多起來,發布哥和八卦哥相攜而來,看到禾熙後反應很整齊劃一地杵那兒當了一刻鐘的木頭,經過仔細確認我不是他人假扮的之後才逐漸恢復了發聲能力。發布哥不愧是大家子弟,很禮數周全地跟禾熙見了禮,客套了半天。
明日既是瓊花會,地仙各派眾人紛紛都已到齊,瑜問堂里略顯擁擠。我們處在最偏僻的角落,阿澤居然迂回曲折翻山越嶺地坐到我身旁,我瞅瞅一丈外氣質閑適以往只開小灶千年難得在瑜問堂出現一次的廖星,頓覺印堂有點發黑。廖星是金泉派仙首廖長允千嬌萬寵的嫡孫女,又是出了名的醋壇子,前些年阿澤和廖星如影成雙的時候,為了避免麻煩,我基本裝作路人,看如今這個情形,我還是趕緊吃完走人才是正理。我埋頭吃飯,不管發布哥、八卦哥東拉西扯說什麼都始終保持嘴里塞滿飯粒的狀態,成功解決掉晚餐,揮揮手拍走人。
阿澤一把拉住我,一對桃花眼春意盎然地把我看著,柔柔地說︰「等我,不準走。」
我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嚴肅地︰「我有事。」
「啥事?」
「不方便說。」
阿澤目光犀利地看著我。
「真的不方便說。」我低下頭。
阿澤忽然用力攥緊我的手腕,我大叫一聲︰「如廁!」
瑜問堂一下子安靜下來。
「不許去。」阿澤恨恨地。
「…」我瞟見廖星的臉都黑了。
唉,這里人多,真動起手來難免損壞公物,算了還是讓著他得了。
我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看阿澤夾起一塊魚丸,慢悠悠說道︰「這個好像魔域焉魅獸的眼楮啊!」
阿澤面不改色,放進嘴里,又夾起一筷子粉絲。
「嗯,饕星蟲的腸子。」
阿澤嘴角微抽。
「煮熟了,吃著沒問題。」
禾熙一招手叫來齊師弟收桌子,拉起我對阿澤說︰「你看門口還有人排隊,我和阿羽到外面去等你。」
我扒住桌角戀戀不舍,被禾熙拖出門外,掙扎道︰「許他欺負我,就不許我報仇麼?」
禾熙︰「我就是不許他欺負你,所以才帶你出來啊!」
我︰「可是…」
禾熙︰「你看那片碧桃開得多好,咱們過去看看。」
我︰「你不是說在外面等他麼?」
禾熙︰「外面大得很!」
順著桃林一路參花觀葉下了翹駝峰慢悠悠來到落日峰,天已擦黑,我很風度地把禾熙送到他暫居的小院,風干物燥的,禾熙便邀我喝口茶再走。我拿了杯清水三兩口喝淨,拱手告辭。忽然院門一響,進來一青一白兩條人影,剛關上院門男子就一把摟住女子親了上去,旁若無人地上下其手,女子嬌喘微微地告饒,伸手無力地想把男人推開,男子趁著兩人身體分開的空隙一扯解開了女人的衣帶。我雙頰滾燙,臉都紅到脖子根兒了。鄙人年紀一大把,可于這種事卻頭一次親身經歷,雖也報著學習的態度看過數部禁書幾幅,可有真人表演對我還是很震撼的。那二人太過專注明顯沒有發覺我們的存在,禾熙扯著我往屋里退了兩步,躲在花格的陰影里與我面面相覷。禾熙英俊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襯得眉目更加明艷誘人,美色當前,我趕緊低下頭研究地上的方磚。一陣衣服窸窣之聲過後,女子被男子抱進隔壁屋中,酥骨銷魂的求饒聲一陣陣順著牆根兒飄過來,起初還有些糯軟的話語,到後來就只剩壓抑的申吟。痛苦的申吟聲帶著哭腔,男子假言寬慰,女子的叫聲更一波高過一波地傳過來。
我頭皮發麻,站得腿都酸了才反應過來,跟禾熙雙雙移到桌前坐下。天已全黑,夜色掩護下我和禾熙都放松不少,只是忍不住感慨隔壁二人旺盛的精力,中途倒也有幾次短暫的停頓,不過幾句婬語浪調之後立即又激情復燃。可苦了我們這些無奈旁觀者,直熬到三更天那二人才沒了聲響,我和禾熙小心確認半天,總算趁著夜色模出屋子,禾熙怕起門栓會有響動,索性抱著我飛身越牆飄出十幾丈翩然落地,輕若柔羽、踏雪無痕,這份武學功底比起我爹在世時已不相仲伯。禾熙居然不是一只繡花枕頭,令我頓時肅然起敬。
禾熙執意要送我回去,我百般推月兌都推月兌不掉才遲鈍地醒起他的苦衷。我這麼慈悲樸實的好人,自然不能讓客人無家可歸,可這個時辰我若是和他出現在某位師弟的門前似乎有點我斟酌了一會,覺得借住不大妥當,干脆引著禾熙往林密深幽之處行去。月光皎皎,我看著禾熙俊美的臉忽然起了調笑的心思,遂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壞笑道︰「你這麼放心跟著我,就不怕羊入虎口?」原本是想逗逗這位美人,沒想到他轉過頭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陣,滿意地點點頭︰「好啊。」我趕緊一擺手緊走幾步甩開他︰「當我沒說過。」
我找了最荒僻隱秘的一小塊平地,將四周環境仔細勘查一番,拾了若干枯枝敗草按照易法陣型布在平地周圍。我拉禾熙在中間站好,板起臉說︰「今夜之所見你需起個誓永不同他人提起。」禾熙看著我沉默不語。我補充道︰「做夢也不許說。」看他靜如幽潭毫無反應的樣子多少有點生氣,心里後悔何必多余地動什麼惻隱之心,撇下他抬腳就走。禾熙在原地半天沒動,看我走遠了忽然追上來攔住我。我看著他不說話,他也只是望著我,當真莫名其妙,我只好從旁邊繞過去,禾熙伸手拉住我低聲下氣地說︰「哪有不說緣由就讓人起誓的啊!」我甩開他沒好氣︰「你啞巴一個又沒問。」禾熙︰「那我現在問了。」我︰「我干嘛要告訴你!」禾熙︰「…」我繼續往前走,禾熙又拉住我的手甚是無奈︰「好吧,最多是咱們下山就把婚事辦了,我起誓就是了。」我一個趔趄差點栽到灌木叢里。
禾熙終歸老實起了誓言,我便暗念咒語起陣,一個穹狀透明仙障將陣內外氣澤隔絕開來,我撤了身上斂住仙氣的術法,一身仙氣在陣內裊裊繞繞擴散開來。左手拇指食指成環催動仙力,一座清雅小舍拔地而起,屋子雖不寬敞,但其內高床軟被絲柔輕暖。我撲進去倒在右側的床榻上抓緊時間夢周公,禾熙在旁邊待了片刻也躺在另一張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