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晉兮 第三章 師徒三人(一)

作者 ︰

一段時間下來,顏落怡開始漸漸習慣了這邊的生活。初始的不安,彷徨逐漸消失。總得來說,這里的一切沒有她先前所想象的那麼糟糕。好吧,既然來之,就只能安之。更何況,她在這里的日子過得也還算舒坦。

先前救她的諸葛明宣對她真的不錯------最初的幾天里,她對這邊的生活幾近白痴一個,但他卻能夠耐性地詳加解釋,不厭其煩;知道她不習慣跪坐,于是他也不強求,任她隨意而坐;更難得的是,他還會時不時的下廚做些她喜愛的糕點和菜肴。雖然這個時代對她來說很是陌生,但她卻時常會產生錯覺------那個笑著站在她眼前的男子就是她的哥哥顏悉。還有子涵,雖然這個可愛的女孩有時看到她的奇怪舉動和特殊言語會忍不住咋咋呼呼,但說到底,她的心還是向著她的。這些天為了照顧剛剛病愈的自己,她可沒少操心。唯獨只有子房,這個心思內斂的少年似乎除了吃飯時間會看到他之外,幾天下來,竟幾乎見不到他的身影。既然連見一面也如此困難,那更不用提了解二字了。顏落怡才這麼想著,沒想到老天就給了她機會。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幾天前無聊之際,顏落怡隨著子涵前來打掃諸葛明宣的書房。當她看到書案上擺放的字畫時,她好奇心起,于是便湊上去觀看了下,但沒想到這一看卻讓她發現了一件無比雷人的事情------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居然不識字!在這個時代幾近文盲一個!當時的她被嚇得不輕,慌亂間還打翻了岸上的硯台,毀壞了書岸上的字畫。幸好後來諸葛明宣對她說那只是自己打發時間練習之作,否則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之後,經過幾番掙扎,她痛定思痛,決定開始努力學習古漢字。當她怯怯地提出這件事情之後,諸葛明宣幾乎想都未想便笑著答應每日抽出兩個時辰的時間來教她學習。然而今日清晨他卻突然跟她說有事要外出一次,因此,今日的課程改由子房教授。

「那個……」這幾日來,自己和子房說過的話統共加起來也未超過十句,沒想到現在卻要和他獨處一室。想到此,顏落怡難免有一絲緊張和局促。

「第幾篇了?」子房隨手翻了翻書案上的竹簡,不經意地問道。

顏落怡滿臉疑惑地看著眼前如珪似玉的少年。

明明她比他年長好幾歲,但為什麼在他面前,她卻覺得他反比她成熟呢?是因為這個時代的特殊性?還是因為這個才十七八歲的少年經歷了常人所不曾經歷的事情?

「《詩經》你學到第幾篇了?」見顏落怡不解,子房解釋道。

這人說話還真簡潔。顏落怡忍不住在心底嘟噥了下。雖然心里這麼想,但她還是伸出手指了指,「這篇。」

「那今日就學《何彼襛矣》。」

「咦,前面不是還有一篇麼?」顏落怡指了指竹簡,「那個野有死什麼,不好意思,這個字我不認識,呵呵。」顏落怡略露赧色,呵呵地干笑了幾下。

子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這篇對你無用,你不必學。」

「啊?」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對她無用?

見顏落怡面露疑惑,子房繼續淡淡道,「如若沒有問題,那便開始今日所學。」

顏落怡雖存疑慮,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他這麼說,她又是有求于人,那人家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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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一點一滴中悄悄流逝,整個書房十分安靜,只剩子房冷沉的講解聲和顏落怡不時發出的疑問附和聲。

少年言語雖少,但對于這個悟性不高的學生確是十分耐心。

「怎麼了?」看到顏落怡突然停下手中的毛筆,將目光投向窗外,子房不禁皺了皺眉。

「下雨了。」顏落怡自言自語道。緊接著,她慢慢綻開明麗的笑顏,轉向子房。

「我們今天就到這里吧!」說完,也未等子房答應,放下手中的毛筆,顏落怡站起身便往外走。

子房如切如磋的俊秀臉龐錯愕地看著她,「等,等一下,你今日所學尚未完成,就這麼走了?」

「你喜歡听雨麼?」听到子房的叫喚,顏落怡倏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望著他。

「我最喜歡听雨水的滴答聲了。也最喜歡聞雨後那青草的味道。那種味道很自然,很清新。」絲毫不顧子房惘然的表情,顏落怡一開口便停不下來,「其實雨水是上天賜予我們的一件神奇禮物。它可以沖盡一切人世間不愉快的事情,剩下的只有干淨和愉悅。當你靜靜地傾听雨水滴落的聲音時,你會發現那是大自然的天籟之音。听著它,你會想起小的時候,就仿若赤子一般……」

「是,是麼?」許久,子房才回過神來應了這麼句。

「是啊。每當我感到傷心難過的時候,只要一听到下雨的滴答聲,那麼我便會忘記所有的煩惱。」顏落怡雙眸微垂,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的神色有一絲黯然。

「你……」這是子房這些天來第一次看見顏落怡露出這樣神傷的表情。

「我沒事。」顏落怡笑了笑,「只是每到下雨天,我就會忍不住想起我的父親。記得小的時候,每當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父親便會帶著我去听雨。是他跟我說,雨水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只要靜靜地傾听雨水的滴答聲,那麼一切不順心的事情都會過去。」

子房不語,只是靜靜地听著。不知為何,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看似言行舉止怪異非常的顏落怡身上卻散發著一種令人說不出的感覺。在她身上,你似乎感受不到任何這個時代女子應有的內斂含蓄。至于地位階級這些概念,她更是從未放在心上。早在兩年前他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女子或許並不簡單!後來事實證明卻是如此。半月前,他和師父外出的途中偶然救下了昏迷不醒的她。不知為何,平日冷靜沉著的師父看見她受傷,臉上竟流露出他所不曾見過的憂慮。那種表情,他猶在目,至今難忘。

顏落怡見子房不語,也未多想,只是繼續道,「父親曾對我說,如果想他的時候,那麼就多听听雨水滴落的聲音,因為那也是他在思念我的聲音。」

子房听到此,突地反應過來,難不成她的父親……

「子房,你有思念的人麼?要不這樣,我們一起去听雨!」見子房原地不動,顏落怡也未多想,拉起尚有所思的他便往外走。

「你,你這是做什麼?」子房感受到手掌傳來一陣溫熱,不禁有些訝然。待他明白過來時,他那如璧的臉上不自覺地閃現一絲不自然。

「不是說了去听雨麼……」順著子房的目光望去,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般,顏落怡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天啊,她差點忘了在古代有男女授受不親這回事了。

「不好意思啊,我一時情急,竟然失了分寸。」顏落怡唯有用干笑來掩飾此刻尷尬的氣氛。

「落落姐,師兄。」這時門外傳來子涵的聲音。

阿彌陀佛,救星來了!如得大赦般,顏落怡忙上前開門。

「子涵,你找我們?」

「落落姐,我替你和師兄煮了茶,另外,我還做了些桂花糕和紅豆糕。」

一听到桂花糕和紅豆糕,顏落怡瞬時兩眼放光,也忘了剛才的尷尬,美眸微轉,道,「子涵,要不這樣吧。我們搬一張桌案去回廊那邊,邊吃糕點邊听雨!」

「听雨?」

「對啊。」見子涵不解,顏落怡忙道,「我待會兒再和你解釋,你照做便是了。」

「那,那好吧。」見顏落怡興致沖沖,子涵也不再多問,便照著顏落怡的吩咐而去。

「子房,你也一起來吧。」顏落怡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子房先是默然,半晌之後才點頭答應下來。他雖不想多慮,但也免不了驚訝。

眼前的女子與他幾乎為陌路人。兩年前他雖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但幾乎沒有任何交集。那段時間,他听子涵說起過這個女子,說是有個女子言語特別奇怪,嘴里念叨的經常是些她听不懂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竟然可以毫無保留地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事?是因為她的性格使然?還是因為這代表著她信任他?他,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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