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見過子敬兄。」顏落怡依言順從地行了個禮,心下卻道。莫不他就是諸葛明宣口中今日所約之人?想到此,顏落怡又忍不住多看了青衫男子幾眼。
弱冠之歲,唇紅齒白,雙目斜飛,果然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王兄原來和諸葛先生是舊識?」灰衫男子看著諸葛明宣和青衫男子熟絡的模樣,不禁問道。
「我和明宣相識已久,確算是舊識。」青衫男子默契地和諸葛明宣互看一眼,而後會心一笑。
「原來如此。」灰衫男子似明白了過來,而後退後幾步,向諸葛明宣行了個拱手禮,「在下庾信,久仰諸葛先生大名。」
「庾兄,幸會,幸會。」諸葛明宣見狀,報以回禮淺笑。
就在幾人寒暄之際,蒹葭閣內一個書童打扮的男孩快步走了進來,直向青衫男子而去。
「王太守,請恕小童莽撞。」書童行了個禮,而後道,「您今日帶來的字帖方才被侍書館的一位來客撕毀了。此外,」書童看了青衫男子一眼,見他無任何慍怒之意,方才繼續道,「那位來客似乎還對王太守多有微詞,所以小童這才前來稟報。」
「有人竟把王獻之的字帖撕毀了?」書童的一番話語令在場的許多人士驚訝不已。
「怎麼會有人竟做出這種事情?」
「真是太有辱斯文了。」
「那人真是不知好歹,也不看看那是誰的字帖。」
「這不是和瑯琊王氏作對麼?」
周圍議論聲紛紛不絕,顏落怡自是听進去了不少。
自古文人都極其重視自己的墨寶,那個人這麼做,無疑會引來青衫男子的不悅了。不過那個青衫男子叫王獻之?為什麼她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過似地。
「撕毀了字帖?這事倒是有趣。」青衫男子听見別人毀了他的字帖,絲毫沒有不快之色,反而依舊談笑自若。
諸葛明宣這時道,「子敬兄還是去一次侍書館為好。」
「只是一幅字帖,毀了便毀了。明宣不必放在心上。」青衫男子不以為意的笑了。
「子敬兄,侍書館既然派人前來,那就不僅僅是微詞這麼簡單,怕是那人早已大鬧侍書館了。」
書童听聞諸葛明宣的話語,當場愣住,心下卻道。早聞諸葛先生料事如神,今日一見,果不同尋常。自己還沒說什麼,他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青衫男子看了看書童的反應,知道諸葛明宣所言非虛,于是道,「也罷,那就走一遭侍書館。只是可惜了,本來還欲和令妹切磋書藝。」
諸葛明宣報以知己的微笑,「與令妹切磋之事不急,子敬兄大可先行處理這當務之急。」
王子敬點了點頭,于是對書童道,「那便勞煩小童了。」
「王太守這邊請。」書童聞此,忙做了個請的手勢,「路上小童會和王太守細說事情的經過。」
王子敬也不推卻,瀟灑自然地跟著小童便往外走去。正所謂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就在王子敬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名叫庾信的灰衫男子也跟了上去。在場的許多人見是這般情境,于是也接二連三地跟了過去,一時之間,竟是浩浩蕩蕩的人群涌向西邊的軒館。
顏落怡看著身後聲勢浩大向外的人群,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你那個子敬兄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這麼多人認識他?」
諸葛明宣看著顏落怡,溫柔地笑,「江東有四大家族,分別是瑯琊王氏,陳郡謝氏,龍亢桓氏和潁川庾氏。子敬兄則是瑯琊王氏王羲之的第七子。」
「王羲之的第七子?」一代書聖的兒子?王獻之?原來是他!顏落怡驀地想了起來,早在小學的時候她就曾讀過幾個關于他的小故事。據說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王羲之的一位朋友讓他在扇子上寫一幅字,沒想到在他揮筆之時竟落錯了筆,但是這個聰明的孩子卻利用扇子上的污漬畫了個栩栩如生的牛犢。至于另一個故事則更是廣為流傳。話說他小的時候有一次問自己的母親他的書法究竟還要練多久,問了好幾次,母親都是搖頭不語。後來他的父親王羲之對他說要寫完院里的十八缸水,他的字才會有所成。于是,他便一咬牙又練了五年的書法,練完之後,他把一大堆寫的滿意的作品拿去給父親看,卻沒想到,王羲之一張張掀過,卻是一個勁地搖頭。在他掀到一個「大」字時,便隨手在「大」字下加了一個點,然後便把所有字帖退還給了他。小小年紀的他心有不服,于是便把字帖拿去給母親看。沒想到他的母親指著王羲之加的那點,道,「吾兒磨盡三缸水,惟有一點似羲之。」那時的王獻之听到母親的這番話語,沮喪之情可想而知。但是大師就是大師,雖然沮喪卻不氣餒,後來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他的書法終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令數朝文人競折腰。
「落落,小心這邊。」耳畔傳來溫和如玉的聲音,顏落怡還在出神,自是沒將身旁人的提醒放在心上,于是一不留神腳下便是一個踉蹌,幸得諸葛明宣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怎麼總是這麼莽撞,在想什麼如此出神?」
「我……」這個她又該和他如何解釋?她又不可能和他說,她是在想以前書上讀到過的事吧?
「那邊是什麼地方?」顏落怡突然伸手指了指某個方向,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異常驚駭之色。
諸葛明宣微楞,「那邊是絲竹館。」究竟是何事?他可從未見過落落露出這樣的神色。
「絲竹館?」顏落怡喃喃道,繼而便輕輕掙月兌開諸葛明宣扶住自己的雙手,道,「我有急事,先離開一會,待會兒便會回來。」
「落落……」諸葛明宣還欲說些什麼,卻見顏落怡提起自己寬大的裙擺,竟是一路疾奔離開。
不會的,她一定不會听錯的。剛剛她听到的那首曲子,那首曲子是。想到此,顏落怡跑的愈發急促。也不管路人驚異的目光,顏落怡提著裙擺穿過重重九曲廊池,順著聲音的來源來到了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那是清談樓眾軒館中極為幽密的一隅。這里,滿樹紫紅的木槿花開得極為燦爛,花朵紛紛揚揚,站在這里,就仿如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在這片廣袤花海中的某棵木槿樹下,一名男子手執長笛輕輕吹奏著。午後的陽光透過樹的枝丫流瀉出絲絲淡淡的光芒,柔柔地照在那名男子的身上。男子笛聲淒美悠揚,婉轉清幽,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顏落怡見自己找到了曲子的來源,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她果然沒有听錯,這首曲子,這首曲子是歸去來,古天樂版神雕俠侶的主題曲歸去來。這個時代是不可能有人會這首曲子的,唯一的解釋就是……顏落怡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在興奮地顫抖,難道,難道他也是穿越而來?顏落怡極力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顫抖地和著笛聲清唱起來,
「這次是我真的決定離開,
遠離那些許久不懂的悲哀。
想讓你忘卻愁緒忘卻關懷,
放開這紛紛擾擾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
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
于是淡漠了繁華無法再開懷,
于是我守著寂寞不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