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祁遠今天沒有上朝,遞了張折子說自己病了,卻差人把我的手帕洗干淨了送來。
拿著自己的手帕,聞著上面殘留的皂角的香味,我只能深深嘆氣。尚祁遠,你足夠聰明,足夠有決斷力,可是,只要你稍微對人本身多些憐憫,你一定不止是現在的成就。
搖搖頭,昨天尚家那些人給他的沖擊應該不小,讓他冷靜冷靜吧。
剛走出大殿門口,卻看到嵐繼雲站在白玉欄桿邊,負手站著魚貫而出的朝臣,說不出的味道。
今天的天氣不冷不熱,陽光卻灼得人眼楮酸澀。
也許是不經意之間,也許是恍然之間,他的身影直直撞入了我的視線,倒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嵐繼雲依舊是那身嵐國太子的服制,明黃色的外衣有些明亮得刺痛了我的眼楮。只是今天的他,不像前幾日那麼耀眼,總是透露著些頹廢的以為,頭微微向右傾斜,左腳微微踮起,明黃色的外衣松松地搭在他的肩頭,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
大殿的影子停留在了他的身後,只有白玉欄桿上還反射著些太陽的光芒。
我就站在大殿的門口看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那情景總覺得,即便是上萬象素的相機也捕捉不了,只能粗略地勾勒出他的線條。
我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腳下一踉蹌,回頭看見哥哥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示意我沒事,深吸一口氣,走到了嵐繼雲的邊上,說︰「殿下,在看什麼呢?」
嵐繼雲指著依舊走著出宮的大臣們,說︰「你不覺得,只有這樣的時候,才覺得人是多麼渺小嗎?」。
我搖了搖頭,說︰「我可看不出來,殿下,怎麼站在這里?」
「都說了,叫我繼雲。」他轉頭看向我。
我微微一聳肩,說︰「好,繼雲,怎麼站在這里?」
「我在等你,等你給我一個答案。」他說。
我微微一笑,說︰「你說過不逼迫我的。」
他也笑了笑,說︰「我沒有逼迫你,只是等著而已。」
我笑嘆了一聲,說︰「好吧,你接著等吧,我先去批奏章了。」
可他卻拉住了我,說︰「安熠殿下可是答應我,讓你好好招待我的,不要想逃,今日陪我去跑跑馬吧?」
「呵呵,呵呵,繼雲,我不會騎馬。」我笑得有些僵硬。
他大笑出聲,說︰「那怎麼辦呢?要不然去游湖?」
「游湖?今天的天氣不適合啊。」我又說。
他收起了笑臉,說︰「不如你給個建議?」
其實,我真的不想出門,想好好睡一覺,不過他肯定不喜歡這個建議。我只得說︰「好吧,我們去找家茶樓坐坐。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去把這顯眼的衣服都換了。」
他點了點頭。
我領著他回了臨風殿,讓清淺給他找衣服,自己則回了寢殿。
從衣櫃里挑了好久,選定了一件天青色的長袍,穿了起來。
還沒穿完,門卻被推開了。
本來以為是清淺或是浮月,剛準備說,卻听到了嵐繼雲的聲音︰「要我幫忙嗎?」。
我嚇得退後了好幾步,說︰「出去,你怎麼進來了?」
他很自然地走過來,幫我整理衣帶,說︰「看你一直沒有出來,就進來看看。」
我皺著眉看著他的舉動,沒有再說什麼。
他終于收手,看著我的衣服,說︰「什麼時候你也穿一套女裝給我看看?」
我一下子惱火了,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嫁給我吧。」他很認真地說。
我下意識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說︰「為什麼?你喜歡我嗎?或者你娶我究竟有什麼好處?」
「算不上喜歡吧,但絕對不是討厭。應該說我們成親對我們有什麼好處,難道你不覺得這樣不好嗎?」。他說。
我深深嘆了口氣,說︰「我不介意再把跟你姐姐說的話再說一遍。如果我要嫁人,我一定要找自己喜歡的人,而且他一生之中只能有我一個女人。除非你能讓我喜歡上你,否則,我憑什麼嫁給你?」
「那你又想嫁給誰?世界上又有什麼樣的男人敢娶你?你對尚家和明家做的事情,誰人不知?你以男人的身份活了這麼多年,又有什麼樣的男人會像對待一個女人一樣對你?再說,看看你哥哥,看看你舅舅,再看看你朝里的那些人,普通男人又有誰會入得了你的眼?」他說。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表情,但我知道肯定不好。雙手握緊了拳頭,精心修剪的指甲刺入了掌心,他說得很對,對得讓我難受。可我絕對不可以在他面前軟弱,他挑了我換衣服的時間進來就是為了趁我心防低的時候進攻,我怎麼可以讓他得逞?
我揚起了自己最完美的笑臉,說︰「繼雲說完了嗎?我們該去茶樓坐坐了。」
這次換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跟著我離開臨風殿。
我本來準備叫清淺和浮月跟著,卻被他阻止,兩個人便出了宮,一路無語。
隨便找了家茶樓,我挑了二樓臨窗的位置,點了一壺雨後龍井和兩盤點心。茶樓里並沒有很多人,只有幾個人閑坐著喝茶聊天。
坐了好一會兒,他首先開口︰「現在你在看什麼呢?」
「人,你不覺得人很有趣嗎?僅僅是看著人們走在街上就可以看到很多故事。」我說。
他笑了笑,說︰「比如呢?」
我指了指街邊的一個滿臉愁容的書生,說︰「他在擔心著明日該如何應對學堂的先生。」
又指了指在街上拿著糖葫蘆奔跑著的一個孩子,說︰「他正為了母親給他買的糖葫蘆高興,等不及去和認識他的孩子們一起分享。」
「你怎麼知道你猜的一定是對的呢?」他好奇地問。
我說︰「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我們只是在他們生命里最微不足道的過客。」
「我突然有些明白你了。當朝里知道你把那兩個家族的人都送出了朝堂,很多大臣都不理解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們,你難道不怕後患嗎?我也不明白,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了。你居然是一個這麼天真的人,你居然將每一個人都看成是重要的人,試圖讓每個人都好好活下去。」他驚訝地說。
我有些失笑,我都不知道我說了什麼,能讓他這麼想。只得開口︰「我怎麼都不知道我是這樣一個人?不過,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也算是你說的那種人。如果可以不殺人,我寧願將計劃推遲十年,花上十倍的精力去處理。天真,算不上吧,最多也算是理想主義。後患又如何,現在朝堂里的那些朝臣不是白白領著朝廷的俸祿的。再說,那些家伙根本沒有反叛的勇氣,即便我拿走了他們的官職,也只是官職而已,他們有足夠的名利和金錢。他們被用名利和金錢豢養了這麼多年,他們想反抗,也要看有沒有這個能力。」
他拍了拍我的頭,說︰「你想這麼多也不累?考慮休息一下嫁給我吧?」
「怎麼又說到這個問題了?不要說那麼大聲,小心別人听到。我跟你說句實在話,你想我嫁,可以,讓我愛上你。只要你讓我愛上你,即便你不想娶我,我也會逼著你娶我的。」我有些頭痛地說。
他有些高傲地笑了笑,說︰「這算是挑戰嗎?我和皇姐會等到安熠殿下大婚之後離開,不是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嗎?拭目以待如何?」說完,他甩下我就離開了。
我也不知道該笑該哭地看著他離開,這算是想要追我的宣言嗎?
轉回視線,依舊看向窗外,今天被嵐繼雲說得的確有些難受,想找個男人,對于現在的我來說的確很難啊。我現在十八歲,在現代都不算是什麼年輕的年齡了,何況是早熟的古代呢?想著想著,我竟然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居然黑了,我驚訝地坐了起來,卻看到錦知寒坐在我的對面。
我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說︰「知寒怎麼在這里?」
他笑著看著我,說︰「這座茶樓是我的,茶樓的掌櫃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認識你,派人送了信到我府上,我就過來看了一眼,沒想到你睡了這麼久,連天都黑了。」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急忙站了起來,說︰「那我先回宮了,知寒,下次見。」
我急急忙忙地離開茶樓,隱約听到後面傳來一聲嘆息。
……
錦知寒看著白一慌張地跑下樓,有些泄氣,居然又讓她逃了?
在白一第一次到錦府之前,其實錦知寒就見過她了,還不止一次。有次是在今年殿試之前,那時的白一還住在城中的客棧之中,當然那家客棧也是錦家的。
長久待在府中是很無趣的,听說很多士子到了城中等待殿試,錦知寒也就去瞧瞧熱鬧。
當錦知寒踏進客棧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絕大多數士子都在邊用飯邊討論著朝堂上的事情。只有大堂左邊的有一桌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一身青衫,只是一個背影卻像是凝固了世間所有的傲氣。錦知寒對這個有著幾分遺世獨立意味的背影起了濃濃的興趣,比起那些只知道大聲討論著些他們根本不了解的朝局的士子,這個只是坐著的人有趣多了。而且,他只露出了半邊側臉,卻讓人覺得美麗得不像個男子。
錦知寒也沒有冒然上前打擾,而是等他回到自己房中才上去。
當他推開房門的時候,沒想到看到的卻是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的他。心細的錦知寒看到了隱藏在中衣下的纏胸帶,再看了眼他沒有喉結的頸部,原來,他是「她」。
錦知寒自詡是個謹慎的人,這樣的人背後肯定有很多故事,還是不要為了一時的有趣去趟這趟渾水,便默默離開了。
後來的錦知寒,知道她叫做白一,有很多很多的身份,也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成了百姓口中的聖人。他後悔了,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結交她呢?也許早些認識她,現在的錦知寒就不用跟嵐國那個太子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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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追妻劇場十六
我們偉大的太子殿下的郁悶依舊沒有減少,明家的那個死小子天天在東宮里一臉幽怨地盯著我們偉大的太子殿下那張空前絕後的臉,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偏偏白一不讓把他踢走,太子只能每天忍著那種滲人的目光。
可是,還是有忍不住的一天。太子在跟尚菁菁和好的第三天,終于再也忍不了那種目光,惱火地對明家那個死小子,說︰「明愛卿,本宮臉上有花嗎?你每天就那麼盯著看。」
明家那位也是個高傲的性子,說︰「勤舟不敢,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殿下能夠簡單得到尚家大小姐的真心?」
太子危險地眯起了自己的眼楮,說︰「與卿無關,如果你不滿意的話,不如去問問你心目中的尚家小姐為什麼會選擇本宮。」
明勤舟說︰「尚小姐不肯見勤舟,勤舟也沒有辦法。」
太子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黎太傅曾經說過的話,他說︰「想要別人從內心里臣服,就得給別人一個理由,一個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托付一切的理由。哥哥,你還不夠成熟,想要讓這些朝臣臣服你,必須展現自己的強大,自己作為皇族的尊嚴。哥哥,如果你做不到,你就一輩子只能是太子,永遠成不了皇帝。」
他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白一不讓他把明勤舟踢走,她想讓自己完全收服明勤舟。的確,明勤舟不是不強,只是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心上人被搶走了,沒有將自己真正的能力釋放出來。
太子嘆了口氣,說︰「勤舟,你知道為什麼菁菁會選擇本宮嗎?其實本宮不是最厲害的,至少,還有我那個弟弟比我強不止一星半點。可是,本宮從來沒有對菁菁有過假意,本宮以真心待她,她自然感覺得到。本宮雖然不知道你曾經跟她有過怎麼樣的過往,可本宮知道,你一定沒有讓她知道你究竟有多麼喜歡她。」
明勤舟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太子繼續開口︰「你自己想想今天本宮說的話吧,或許你能明白。」
明勤舟突然笑了起來,說︰「勤舟明白了。是勤舟痴了,居然從來沒有真正和尚小姐表白過心意,只是以為她一定能喜歡上自己。」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以後好好在東宮做事吧。」
第十六回合,情敵清除,大婚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