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昭帝三年二月十九日晚上,地點,臨風殿。
嫂子在我背後慢慢地給我梳頭,說︰「明日你就走了,就沒什麼想更我說的?」
我笑了笑,看著鏡中的自己,說︰「嫂子,你跟哥哥一樣覺得我不應該嫁?」
她也笑了笑,說︰「我怎麼想不重要,你哥哥怎麼想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的。清淺不是把所有嵐繼雲的情報都送來給你了嗎?有什麼看法?」
「是哥哥不想再跟我嗦,讓你來問了吧?嵐繼雲最近兩年做的事情,只能說明他真的是成了一個帝王了。我們都沒有資格說他做得不好,只是這是皇帝應該做的。就像一年前,幀城太守不滿嵐繼雲的治理,在城內只手遮天、欺上瞞下,結果被嵐繼雲知道了,滿門抄斬。還有兩年前,遼遠大將軍侵吞軍餉,嵐繼雲直接滅了他九族。他的手段太剛烈。雖說,治亂世用重典,可是這也有些太殘暴了。可是,我們可以說他做得不對嗎?我明白哥哥的想法,所以,我才更應該嫁過去。」我說。
嫂子听得不明白,放下梳子,做到了我的邊上,說︰「怎麼說?」
我拉起了她的手,說︰「嫂子,不是每個女子都能像你一樣幸福的,哥哥也是百年不遇的好男人。可是,我不行。哥哥他是怕我嫁過去之後,嵐繼雲對我不好,甚至可能利用我做出什麼傷害我和龍朝的事情。這些我都懂,可是懂有什麼用?三年前,我答應嵐繼雲,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他,甚至于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他。我在賭,我在賭他還是我曾經喜歡上的那個嵐繼雲,即便他是怎麼樣的帝王,他都會對我始終如一。」
嫂子皺起了眉頭,說︰「你不怕滿盤皆輸嗎?」。
「我怕,尤其在我知道了他做的事情之後,更加害怕。」我說︰「所以,我不能給他任何可以讓我輸的理由。這次成親,我只準備帶清淺一個人,以後所有關于龍朝的事情我都不會插手,甚至于我只會天天待在他準備的宮殿里。」我努力想讓自己笑笑,可是卻再也笑不出來。
嫂子的手緊了緊,說︰「值得嗎?我認識你這麼久,你是個比男子更霸氣的女子,你難道真的能為了他放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嗎?」。
我閉上了眼楮,說︰「值得不值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這麼做,我以後一定會後悔。後悔之前為什麼沒有好好珍惜這一份感情,為了避免那一份後悔,現在多付出一些又有什麼不對?」
「睜開眼楮,看著我。」嫂子說︰「你難道沒有想到,即便你做了這些,他也會因為你是龍朝的公主而跟你心存芥蒂嗎?」。
我慢慢睜開了眼楮,看著嫂子,說︰「我想過,我都想過。你忘了,有人說我算無遺策啊?就是因為想過,所以我才更要做,要不然就是自己找死。我喜歡他,雖然可能還沒有到為了他可以不要命的程度,可我真的喜歡他。嫂子,不要勸我,也不要問我,我想好了,我什麼都明白。」
嫂子深深嘆了口氣,說︰「那我什麼都不說了,你,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我扯了扯嘴角,說︰「好。」
……
史書記載︰龍昭帝三年二月二十日,龍昭帝龍安熠嫁妹,時稱「天下第一嫁」。
我身著紅妝,露出臉上畫好的桃花妝,站在哥哥和百官面前。
我拿下蓋頭,遞給身後的清淺,下拜說︰「哥哥,我走了。」
哥哥嘆了口氣,扶起了我,說︰「你這個‘上可跪天,下可跪地’的膝蓋,今天居然跪在了我的面前,不就是想要我不再跟你置氣,祝福你嗎?行了,走吧,只要你高興就好。記得有空回來看看我們就好,其他的,我都了解了。」
我狠狠地點了點頭,說︰「哥哥還記得《桃夭》嗎?子之于歸,宜其家室。」
哥哥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記得,走吧,再不走其他人可是要急了。我還是讓上官青帶了五十人的小隊跟著,到邊界他們就會折返,這點你都不答應,我就要生氣了。」
我吸了吸鼻子,說︰「那,哥哥,我走了,你跟嫂子好好保重。」
我轉過身子,從清淺手上拿回蓋頭,登上了那輛華麗的馬車。
馬車緩緩開動,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離開曄城了,也從此不大可能回來了。
嵐繼雨騎馬走在我的馬車邊上,透過車簾,對我說︰「現在可以稱呼嫂子了?」
這倒是讓我本有些郁悶的心情稍稍見到了天晴,說︰「可以了,那你豈不就是皇弟了?」
「皇弟就算了,嫂子可以稱呼本王繼雨、雨,只要不是皇弟就行。」他的聲音中也透露著些許笑意。
我笑出了聲,說︰「還是繼雨比較好,那繼雨,去嵐國有一個月的路程,有沒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方法?」
他頓了頓,說︰「本王可是特地在馬車里放了些書,還有棋盤。嫂子不是出了名的聰明嗎?這些東西應該可以配得上您高超的才智了。」
「那個是圍棋,圍棋跟我是死敵。」我無奈地說︰「還有那些書,基本上我都看過了。也不看看你放了些什麼書,不是史書就是兵書,要看這些我還不如進太學算了。最最可怕的是,你居然在車里放了《女戒》,你是真的指望我像一般女子一樣遵循書上說的這些道理吧。」
「這《女戒》里面可都是些金玉良言啊,嫂子這一路可以好好看看,一定會受益匪淺。」他笑著說。
我將《女戒》扔出了車窗,說︰「那就將這本書送給你以後的王妃吧,我保證她一定會遵從上面所謂的金玉良言來好好服侍你的。」
「嫂子真的不會下棋,要不然本王上馬車教你?」他迅速轉移了話題。
我掀開車簾,趴著車窗上看著他,說︰「你上車來教我?好啊,只要你不怕被人踢下去,你就勇敢地上來吧?或者,你自負比我師父厲害,你也可以上來。」
他回頭看著我,眨了眨眼,說︰「你就那麼不喜歡圍棋?」
「嗯,我很不喜歡。圍棋是唯一一種越下越多的棋,每次開始下,我就覺得我快被各種棋路整瘋了,試了兩次就受不了了。」我笑著說。
他回過頭看著前方,說︰「那我可幫不了你了?要不然我給你弄匹馬?」
我有些驚異地看著他,說︰「你跟你那位可愛的哥哥一樣,邀請我騎馬,卻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好好學過,又害怕騎馬。你還真的是你哥哥的弟弟?」
他又一次轉頭看著我,說︰「哥哥的弟弟?難道本王在嫂子的眼里,就那麼不想皇兄的弟弟?」
我笑了笑,說︰「一點都不像,你第一次就像是一個妖孽一樣,當然你現在穿著一身紅也像是妖孽。不過,你在有些方面跟你哥哥很想,也不是單指騎馬的事情,其實你骨子里跟他一樣是個很體貼的人。」
「妖孽,倒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詞評價本王,不過,本王喜歡。嫂子真的不用本王上去陪?」他露出一口白牙,笑著對我說。
我瞪了他一眼,縮回車內,說︰「不用了,你就騎你的馬去吧。」
清淺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公主,您這樣和凌王相處,不是很好。」
我嘆了口氣,說︰「知道,可是我現在滿心滿肺都像是充滿了酸水,想吐也吐不出來。」
清淺上前拉住我的手,說︰「公主,你想哭就哭出來,沒事的。」
「怎麼辦?我哭不出來,可是我好難受。清淺,你出去一會兒,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不好?」我抱膝坐在車里說。
清淺停了停,下了馬車。
我就一個人坐著,心里難受得想要爆炸,連呼吸都變得難受。
眼淚開始流了下來,卻更是喘不上起來,只得慢慢躺到在寬敞的馬車里,抽泣著。
不知道過了過久,喜服都變濕了,臉上的妝肯定也花了,我卻沒有心情管。
突然車門被人推開,我本能地拉過一塊布把頭蓋了起來,卻不知道拉到了桌布,桌上放著的書全部都掉到了我的身上,把我砸得生疼。
我吸了口氣,說︰「清淺,我不是讓你別進來?」
「不是清淺,是我。」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一下子掀開蓋在頭上的桌布,說︰「奸商,你怎麼來了?他們怎麼會讓你上來的?」
錦知寒模模我的頭,說︰「要是我不來你是不是準備把自己悶死在這一堆書和布里?」
我拍掉他的手,坐了起來,說︰「你是怎麼進來的?說真的?」
他幫我拿掉身上的書,說︰「我跟你的相公先說了,才來的,不過他可不怎麼高興。」
「你跟嵐繼雲說過了?我們已經近三年沒見了,你過來就取笑我?」我拿著身上的喜服擦了擦臉。
他從我手里拿掉了喜服,遞上了塊手帕,說︰「不要再折騰你那件喜服了,你過一陣子要穿著它拜堂呢!我記得,是我進來的時候,你先叫我奸商的吧?居然還說我取笑你。你可是還欠著我三萬六千八十一兩呢。」
我用他的手帕使勁抹了抹,說︰「我派人送過幾次,你都原封不動地退回來了,這可跟我沒關系。為什麼來?」
他又模了模我的頭,說︰「我不進來,你就真的把自己蒙死了。原因,現在不告訴你,反正我可以陪你到兩國邊界,我們可還有很長的時間討論呢。我去叫清淺進來,你趕緊把衣服換掉,這一看真像只小花貓。」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推開車門出去,卻也不知道又該說些什麼。
*************************************************************
張四逃妻劇場末篇
「到底為什麼我們兩個會在邊疆天天看著渭水?」浮月不爽地大叫。
張四也不知道是應該同情自己,還是應該同情她,他們已經待在渭水邊整整十天了。
浮月捏住張四的臉,用力揉搓,說︰「到底是為什麼?」
張四拍掉她的手,說︰「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遍了,自從我們到了這里,就沒停過。還不是因為公主被我們弄丟了,我們沒有只會任何人就成親了?」
浮月仰頭看著天,說︰「這里只有樹和水,為什麼我們要待在這里?」
張四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說︰「不要叫了,如果我們回到城里,那些影衛只會把陛下的責難每天送過來,你還沒看夠嗎?」。
「不看不就好了。」浮月嘟囔著說。
張四冷笑了一聲,說︰「不看?不看你怎麼知道陛下有沒有把什麼命令寫在那些信里?」
浮月自暴自棄似的坐到了他的邊上,說︰「難道我們就只能在這里待著嗎?」。
「就當是公主說的蜜月好了,就我們兩個。等我確定沒有再也沒有影衛跟著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走了。」張四說。
浮月踢了他一腳,說︰「我餓了,去打幾只山雞來,不過,這次我來烤。」
張四站了起來,拍拍灰塵,說︰「你還想烤?光昨天你就烤糊了三只雞、四條魚,再多來幾次,這里的雞和魚都要絕跡了。」
浮月不管他,閉著眼楮說︰「這一切的一切都當是你欠我的新婚夜,你居然大晚上又去找明毅吵架,弄得我都想殺了你。」
「你怎麼還在想那件事,如果不是他在新房外唧唧歪歪,我至于嗎?行了,我不跟你吵了。唯女人與小子難養也,你一個人佔了兩個,我去打獵了。」張四搖著頭離開了,留下浮月一個人狐狸尾巴搖啊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