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血紅是我在離開龍朝之後第二天唯一的印象,原來一個人的身體里可以流這麼多血。
嵐繼雨的一身紅衣被鮮血染成了深紅色,連他的眼楮里都充滿了血絲。
我躺在床上,模著受傷的胳膊,說︰「都解決了嗎?」。
嵐繼雨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雨,說︰「都解決了,一共九人,全都是江湖上著名的殺手。全部都服毒自盡,居然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來。」
我努力笑了笑,說︰「九個殺手?我們這里加上你我,也一共就三十二人,我們居然沒有死,真是奇跡啊。」
嵐繼雨捏緊了拳頭,說︰「我一手帶出來的三十個近衛,只剩下七人,無論是誰做了這件事,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慢慢坐了起來,說︰「有什麼想法?到底是誰,會在我們剛剛進入嵐國的時候痛下殺手?」
嵐繼雨狠狠敲了一下窗框,說︰「我什麼都想不出來,你想到什麼就說吧。」
「你現在要冷靜些,如果我們現在方寸大亂,事情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我冷靜地說︰「我有很多猜測,我也實在是不知道到底是誰。那些殺手進退有序,首先三個化妝成普通老百姓混跡在我們周圍,三個負責制造混亂引開你的人,三個負責實施暗殺。無論是誰做的,連我都得夸一句,真的設想得很周密。第一種可能性是那些看上嵐國皇後位置的女人,畢竟那些殺手的目標很明確是我。第二種可能是那些在龍朝里對我不滿的人,他們可以殺了我,將所有的罪責全部都推卸到嵐國的頭上。第三種可能,我就比較無辜了,是有人想殺了我,然後以此來對付你。只要我死了,無論你或者還是死了,你都難逃罪責。其他的,我就想不到了,你覺得最可能是哪種?」
嵐繼雨又狠狠敲了一下窗框,說︰「那麼精密的計劃,絕對不是臨城里那些女人做的出來的,最有可能的是最後一種。如果你這位算無遺策的定國公主告訴我,你國內還有那麼多人想要殺你,你就敢嫁過來,我可不信。」
我搖了搖頭,說︰「那些人身上都搜過了嗎?沒有任何可以找到罪魁禍首的東西?」
「我手下的人搜了三遍,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他恨恨地說。
我想了想,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說︰「清淺回來了沒有?我親自去翻翻那些尸體。」
他皺了皺眉,轉過頭看著我,說︰「不行,這樣不吉利。若是被朝里的那些人知道,你就該被扣上一堆有的沒的的罪名了?」
我笑了笑,說︰「嵐繼雨,要是你不天天一副妖孽樣多好。你的人不是很可信嗎?讓他們把所有的尸體都弄到一間房子里,我偷偷過去看看。」
這個時候,門被人推開,清淺走了進來。
她一臉嚴肅地走到了我的邊上,說︰「公主,查不到什麼,只知道有人在江湖上招募了這九個人,其他的就什麼都查不到。」
「有他們九個人所有的資料嗎?」。我問道。
清淺點了點頭,說︰「不是很齊全,但能查的都查到了,公主現在要看?」
我搖了搖頭,說︰「不,等一下你陪我去驗尸,到時候慢慢說。」
嵐繼雨嘆了口氣,說︰「我再去調些人手過來,這一路不會平靜的。」
……
第一具尸體是「摘星手」錢無用,是江湖上著名的雅賊,也算得上夜盜千家的盜中之盜。他打扮成店小二在客棧中設埋伏,一手易容術騙過了我們所有人,收集到不少關于我們的情報。可唯一讓我疑惑的是,這個錢無用也算是個盜亦有道的人,听听名字就知道,可為什麼他要趟進這潭渾水里呢?他身上穿的是店小二的衣服,衣服里除了藏著一些易容用的物品外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第二具尸體和第三具尸體是嵐國朝廷通緝了五年沒有抓到的「雌雄大盜」,卻連名字都從沒有被人查到。這兩人無惡不作,偏生又武功高強。他們兩個本是假扮做了過路的商旅,在店內制造混亂。不過,那具女尸上有個讓我注意到的東西,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匕首。我拿出來比劃了一下,分量很重,輕輕在桌面上一劃,竟截斷了整張桌子。匕首上刻著一個「空」字,樣式不想是女人慣用的,而且分量也太重。雖然也有可能是那位「雄」大盜用的,可這樣的鍛造手法,絕不是一般民間工坊做得出來的。我讓清淺把匕首好好收好,這應該是條線索。
第四具尸體是「飛狐」胡元,在嵐國的西南部算是個佔山為王的人物,算不上是無惡不作,但也是**擄掠什麼都沾。輕功很好,也是負責引開嵐繼雨人手的一個。他是這麼多人當中唯一一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我已經讓嵐繼雨派人去查了,不知道到底能查到些什麼,就怕他那個山寨被人滅了口啊。
第五具和第六具尸體是「陰風刀」秦天鷹和他的師父「滅刀」聶蘭芙。秦天鷹早年有成,不顧聶蘭芙的勸阻,硬是走上了歪門邪道,被聶蘭芙逐出了師門。兩個人一正一邪,在江湖上也是少有的師徒,每次見面都要大打一場。是誰有這個本事讓兩個勢如水火的人為他賣命,還做的只是引開嵐繼雨手下的邊角料工作?這個背後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七具尸體是「劈空掌」王伯鎮,那也是江湖中響當當的人物,一身的硬氣功無人能敵。不對,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在嵐繼雨手上呢?王伯鎮也算是個肝膽相照、義薄雲天的英雄,來殺人已經很奇怪了,可他怎麼會逃月兌不了還服毒自盡?莫不是有人在他們來之前已經算好時辰,給他們都下了毒,無論事成與否,都殺他們滅口!
第八具尸體是「靈蛇劍」洪千英,第九具尸體是「六合功」,一個劍法專走偏鋒,另一個力大無窮。最後兩具尸體身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傷痕,看起來他們在嵐繼雨手下的圍攻中照樣游走自如,倒是印證了我之前的想法,這個人要他們全部都死。
我頭痛地看著滿屋的尸體,對清淺說︰「無論是誰想要我死,或者想要嵐繼雨死,這些人不會停止。嵐繼雨去調人了,現在客棧里還有多少人?」
「公主,包括我和您還有九個人。」清淺說。
我走出了房間,笑著說︰「如果我是幕後的人,我現在就再派人來殺我們。」
清淺用力抓住我的胳膊,說︰「公主,這件事情不是開玩笑的。」
我看著她嚴肅的臉,收斂了笑意,說︰「放輕松,我就隨口一說。」
清淺瞪著我,一臉的不滿,說︰「我在來這里的路上,听說了這里的暗殺,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慌張嗎?」。
我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就是個麻煩,到哪里都是麻煩。你擔心的話,陪我一起上去睡一會兒,我快累死了。」
清淺也嘆了口氣,跟著我上樓了。
樓下突然傳來幾聲悶哼,我跟清淺對視一眼,怕什麼來什麼。
清淺把我拉到一個房間里,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音。
我跟她拉著手,靜靜地縮在房間一角。
等待的時間很長,我漸漸听到了一個人慢慢走上樓梯的聲音,仿佛在說著︰「快出來,不要躲了,快出來吧,我一定能找到你們的。」
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身形矮小的年輕人穿著黑色勁裝,手里拿著一把正在滴血的彎刀走了進來。他的臉雖然被黑巾所蒙,可一雙眼楮透露著冷色。
清淺護在了我的身前,卻被他三招內制住,跌倒在地。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我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他用嘶啞地聲音說︰「白太子,有人花十萬兩請我殺了你,所以,請你去死吧。」
白太子?好特別的稱呼。我卻來不及多想,因為他的刀尖已經刺進了我的左肩,我都听到了皮肉撕裂的聲音。我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窗外射進來好多箭,那個人眉頭一緊,收刀擋了幾箭,跳到了房間的另一邊。
嵐繼雨從房外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大批士兵。
嵐繼雨一身囂張的紅色鎧甲,拿著柄紅纓槍,說︰「把他拿下,本王要活口。」
旋即有士兵把我和清淺帶出了房間,扶到了樓下。
大夫立刻過來幫我們兩個包扎傷口,還好傷口不是很深,血很快就止住了。清淺的傷勢有些麻煩,傷到了內髒,需要調養一陣子。
樓上的打斗聲越來越大,那個黑衣男子被打落到了一樓,昏迷不醒。
嵐繼雨一步步走了下來,滿臉沾滿血跡,仿佛是地獄底層爬上來的修羅。
嵐繼雨踢了踢那個黑衣人,身旁立刻有人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說︰「王爺,他死了。」
「揭開他的面紗,讓本王來看看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到底是誰?」嵐繼雨冷聲說道。
士兵揭開那個黑衣人的面巾,一愣,說︰「王爺,是臨城守備營的人。」
嵐繼雨將手中的槍扔到了地上,說︰「那些朝里的蛀蟲什麼時候能放過本王?」
我走上前,拉住他,說︰「別這麼快下結論,不能確定是你朝里的那些家伙。你就這麼在這里說這些,要是被傳回朝里,你就不好月兌身了。」
他捏緊了拳頭點了點頭,說︰「我帶了一百人來,我們立刻出發吧,這里實在是不安全。」
我點了點頭,說︰「這個躺在地上的尸體帶著走,無論是誰干的這件事,這個人的身份是找到所以原因的最好突破口,絕對不能落到別人手里。」
他立刻吩咐士兵去干,走到了客棧外。
清淺掙扎著走到了我身邊,說︰「公主,現在怎麼辦?」
「這個人是看準了時機過來的,我真不覺得這次是沖著嵐繼雨來的了。而且,他居然叫我‘白太子’,這個稱呼實在太不尋常了。去找人查查我們那里還有多少打著我名號在暗中進行的復國活動,我要知道所有細節。」我說。
清淺皺了皺眉頭,說︰「據影衛最後一次查證,已經沒有這樣的人了。」
我長嘆了一口氣,說︰「這一切有太多沒有辦法解釋的東西,同樣找人去胡元的那個山寨,現在我沒辦法太相信嵐繼雨手下的人,他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了。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五十個近衛,只剩下二十個,這種打擊他肯定短時間內接受不了。」
「要不要多找幾個我們的人過來守衛?」清淺問道。
我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們這一行人現在太扎眼,無論如何,我也要讓自己在進入嵐國皇室之前保證絕對的低調,尤其不能讓嵐繼雲有任何被威脅到的感覺。什麼都不要說了,一步步慢慢來吧,我們先上車走吧。我們已經在邊界上浪費了夠多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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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異國劇場二
晚上,上官青拉著清淺來到了那個埋葬著他母親和他妹妹的墓地。
他們兩個跪在墓前,放好了祭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上官青深舒了一口氣,說︰「娘,妹妹,我很多年沒有來看過你們了。這次,如果不是因為送公主出嫁,我想我還是沒有勇氣來這里。在我旁邊的女人,是我這輩子要娶的女人。她叫清淺。我想你們來見見她,她就在這里。」
清淺拍了拍上官青的肩膀,說︰「那個,我是清淺,額,我應該算是上官青這輩子要娶的人了。我會好好照顧上官的,你們不用擔心。雖然他看起來是個很冷靜的人,可他的內心里很柔軟,還是個很會照顧人的人。我不會讓她傷心,會跟他好好在一起,不會再讓他體會一次失去在乎的人的感受了。」
上官青緊緊抓住了清淺的手,說︰「我一直不敢來這里,我總是想到我好不容易趕回村子,看到他們兩個的尸體躺在地上,我就恨不得到嵐國的皇宮,把他們都殺了。」
「你我都明白,那個時候的事情,怪不了任何人,說到底只是那個將軍的泄憤。你其實一直在怪自己,為什麼自己要離開家,為什麼自己不常常回家,為什麼自己不早點趕到。你怪了自己這麼多年,你應該放過自己了。」清淺感慨地說。
上官青坐到了地上,說︰「我又何嘗不值知道呢?我總是害怕我一旦在乎了什麼東西、什麼人,他們又回離我而去。到了最後,我發現跟我親近的根本就沒有幾個。那個時候,我看到了嵐裳,她是那麼耀眼、那麼強大,我想也許遇到這麼一個人,我就不用擔心她在離開我了。這件事情,你也應該知道,後來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亂想,過了一陣子就好了。到後來,遇到了你,然後,我就明白了,你才是我應該找的。」
清淺也跟著他坐到了地上,說︰「所以,我以後會陪著你,代替你的母親和妹妹一起陪著你。我就要去嵐國了,至少回去一年,這一年里我們只能傳傳書信,記得想我。最多兩年,我一定回來,跟你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