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我念著杜甫的詩句,手里拿著青鳥剛送來的哥哥的信,卻是不知道應該哭還是應該笑了。
盼妹歸,盼妹歸,可是我歸不得啊。
今日是三月十四日,明日顧兆桐就要離開臨城了,等到嵐繼雲掌控了所有嵐國的勢力,他的下一步必定就是龍朝了。若是我回去,他就可以大張旗鼓地抓著我的把柄要挾龍朝了。只有我行蹤不明,他模不清我的底牌,才可以再給龍朝爭取些時間,從去年的大旱中緩過來。
暗香敲了敲門,說︰「小姐,酒席準備好了,顧家的人、凌王爺和嵐裳公主都到了。」
我放下了家書,看著暗香,說︰「推我下去吧,今晚可是很累的。」
暗香推著我到了三樓的雅間,其他人都站著,雅間里安靜得讓人難受。
我剛剛入席,錦知寒和嵐繼雨就自動自覺地在我兩邊坐下,接著嵐裳坐到了嵐繼雨的旁邊,顧亭晚硬是在暗香想要坐在嵐裳邊上之前擠進了座位。暗香只得默默坐到了錦知寒邊上,顧兆桐也就坐到了最後剩下的那個位置上,夾在暗香和顧亭晚中間。
我偷偷問了錦知寒,說︰「張四和浮月呢?」
錦知寒笑了笑,說︰「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兩個現在有了個新癖好,到嵐國皇宮里偷東西去。好像是清淺寫了信給暗香,說是嵐國皇宮里存了很多好東西還沒有人知道,勾起了張四很久以前做雅賊的興致,兩個人一合計就去了。昨天你用的那雙玉石筷子就是浮月弄回來的。」
我倒是真的沒想到,張四到了現在居然還有這樣的雅興。抬頭看了眼嵐裳和顧亭晚,顧亭晚一直在和她說著什麼,可嵐裳總是冷冷地不理他,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還是很遙遠的。
嵐繼雨清咳了一聲,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開席了?」
我點了點頭,說︰「妖孽,這次你來吧,給你未來的老丈人留給好印象。」
嵐繼雨瞪了我一眼,說︰「我已經拒絕了,她還是想陪在自己的孩子身邊,皇兄也同意了。」
我剛想說些什麼,嵐繼雨卻舉起了酒杯,說︰「今天是顧大人的日子,大人就要離開臨城了,讓我們舉杯,為大人餞行。」
顧兆桐也站了起來,舉起了酒杯,說︰「老夫已經不是什麼大人了,今天還能坐在這里,完全是因為各位的抬舉,今後老夫的一雙兒女也要仰仗各位的照顧了。」
我們紛紛舉杯,當然我舉的是茶杯,商陸怎麼都不肯讓我喝酒。
一頓晚飯也算吃得是愉快,除了嵐裳的冷臉和顧亭晚的苦笑。
錦知寒捅了捅我,說︰「你不管管他們兩個?」
我搖了搖頭,說︰「嵐裳早就想好她要的是什麼了,我又為什麼要做壞人呢?」
嵐繼雨插話說︰「話也不是這麼說的,難道你想看著皇姐孤獨終老嗎?她現在天天待在北川的行宮里,要不是這次我強行把她帶了出來,她又該彈琴彈一天了。」
我喝了口茶,說︰「就算是我們管也沒用,她那麼固執,就先這樣吧。」
錦知寒夾了塊排骨給我,說︰「吃飯的時候不要想那麼多,會消化不良的。」
我乖乖地吃下排骨,不在管酒席上的事情。
顧兆桐很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公主的相處方式,甚至還露出了微笑。
我使了個眼色給暗香,暗香不爽地看了我一眼,轉頭對顧兆桐,說︰「顧大人,你難道看到自己的兒子那樣,不會覺得難受嗎?」。
顧兆桐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非也,老夫當然疼愛自己的兒子,只是疼愛疼愛是又疼又愛的。他就是早年被老夫寵得太厲害,什麼事情都依著他的性子,他才怎麼都不肯進朝堂,現在才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暗香吞了吞口水,說︰「顧大人,您居然讓我第一次覺得是個孤兒也是件好事。」
顧兆桐笑了笑,說︰「多謝姑娘夸獎。」
我不理他們,繼續吃菜,嵐繼雨和錦知寒已經把我的碗里裝滿了。
嵐裳突然站了起來,說︰「各位,我已經吃飽了,先回去了。」
顧亭晚也站了起來,說︰「我送你回去。」
嵐裳這次沒有冷著臉不理他,點了點頭,勉強算是答應了。
我們其他幾個人看著他們離開,只能繼續吃著飯。
顧兆桐畢竟有些年老了,嵐繼雨送他回府了。
錦知寒推著我回了房間,說︰「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談談。」
我疑惑地看著他,我還是很少見到錦知寒這麼嚴肅的時候。
他坐到了我的邊上,說︰「我收到了家書,母親催我回家,她好像給我訂了門親事。」
我的喉嚨有些酸澀,有些困難地開口︰「這是好事啊,你快些啟程回去吧。」
「難道你就真的什麼都不明白?」他嘲笑似的看著我,我知道,他早就看透我了。
我垂下了眼瞼,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心里不停地想著,錦知寒,不要說出來!
錦知寒拉住了我的手,說︰「你是真的再逼著我說啊!听好了,白一,我喜歡你。」
我微微張口了嘴,深吸了一口氣,說︰「錦知寒,對不起,我……」
「好了,你不要說了。」他打斷了我,說︰「我怎麼會那麼蠢,如果我不說出來,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做朋友?」
我點點頭,說︰「是的,如果你不說,我們真的可以繼續這麼裝下去。」
錦知寒嘆了口氣,笑了出來,說︰「白一,人心都是貪婪的,就像我執著于賺錢一樣。其實我早就賺夠了錢,甚至比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賺得多的多,可是我還是不滿足,龍朝不夠,我又到了嵐國。你知道嗎?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你在曄城備考的時候,那個時候整個客棧就你一個人默默坐著,那個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是朵蓮花。現在想來,可能那個時候就被你吸引了。」
錦知寒的話听得我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疼得難受。是我自己自私,明知道錦知寒的心思,卻從來不捅破,還滿以為可以和他成為朋友。
錦知寒沒有管我的沉默,繼續說︰「後來就成了習慣,關注你的一切,親近你,甚至不惜違抗錦家多年來的規定,讓你進了錦府。」
我捂著臉,說︰「求求你,不要說了。」
他拉下我的手,看著我,說︰「讓我說,我怕我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然後我和嵐繼雲爭你,還把家傳的‘鳳翔’放在櫃台,等著你買。我幫了你無數次,可你呢?只會在我面前裝傻,裝得只有我知道你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個。」
我看著他,有些失控地叫道︰「錦知寒,你說夠了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我不懂,可我能怎麼辦?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剛說完,我就知道,我的強迫癥又開始了。
錦知寒用力抓著我的手腕,說︰「你說我不知道!你又怎麼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在遇到嵐繼雲之前,你不敢嫁給任何龍朝的人,你怕他們會利用你的身份謀得好處,毀了整個龍朝的基業。後來,你離開了朝堂,你還是不肯嫁給別人,因為你守著給嵐繼雲的承諾。到了現在,你還是不肯對任何人敞開心扉,即便是你現在傷得這麼重!因為你怕,你怕再被傷害,你怕你不能再生育會給所有的男人帶來麻煩,你怕你真的嫁給了別人,就再也不能跟嵐繼雲挽回!我什麼都知道,算我求求你好不好?白一,你回頭看一眼,我什麼都可以,就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點委屈的!」
說不感動是真的,可我真的希望我跟他之前只是朋友之義。我開口說︰「錦知寒,你回去吧,你母親給你定的那門親事一定很好。即便是你什麼都不求我,只想要我愛你,可我做不到。我騙不了自己,我沒有對嵐繼雲死心,我還是想著可以和他和好!」
錦知寒冷著臉,親上了我的嘴唇,那麼冷,那麼絕望。
我控制不住,眼淚流了下來,死命地掙扎,他卻不讓我離開。
他終于停了下來,看著我,深情地說︰「白一,再見了,我要去娶新娘了。」
我哭出了聲,哽咽著說︰「錦知寒,求求你,不要那麼說,我怕這就是永別了。」
「這或許真的是永別了,白一,從今之後,我們就是路人了。」他冷靜地說。
我抓住了他的衣襟,說︰「不要,不要,不要,你是我的朋友啊!」
他甩開了我的手,站了起來,說︰「我們不是朋友,你難道不知道,男女之間是沒有純粹的友情的?我也是個固執的人,既然我現在知道得不到了,我就會徹底擺月兌。等我到了龍朝,我就讓人把這座樓的地契送來,加上之前你欠我的,就算十萬兩給我吧。」
我站了起來,可卻因為長久沒有站立,身子一歪,摔到了地上。
錦知寒伸出了手,想要扶住我,卻還是忍住將手縮了回去。
我坐在地上看著他,說︰「錦知寒,真的不可以再做朋友嗎?」。
他背對著我,說︰「不可以,我怕我還是忘不了你,就像你到現在還為了嵐繼雲折磨你自己一樣。」
我看著他離開,這是我第一次看著他離開,以往都是他看著我走,他甚至為了不讓我看他離開,經常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離開。我第一次知道,那個我可以依靠的肩膀,其實一點也不堅實,跟普通人的肩膀一樣,甚至比很多人的肩膀要消瘦很多。
那個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男人就要離開我的生命了,可我卻沒有勇氣阻止他,因為都是我的錯。我到底干了什麼?居然傷害了那個愛著我的男人,可我真的不行,我真的忘不了嵐繼雲。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自己的手和臉頰都生疼。我只能問自己,值得嗎,值得為了嵐繼雲傷害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嗎?
暗香走了進來,把我扶了起來,問道︰「小姐,值得嗎?」。
我握緊了拳頭,感覺指甲又嵌入了手掌,說︰「值得的,值得的,值得的,必須值得的!」
當夜,錦知寒就離開了,之後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暗香和浮月定期都會把他的事情告訴我,讓我覺得他從來沒有離開。
暗香浮動劇場六
清淺很詫異地看著六出,說︰「你怎麼在這里,不是應該暗香來嗎?」。
六出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暗香,特地來找你幫忙了。」
清淺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說︰「這里是皇宮,你不要隨便亂闖好不好?」
六出站了起來,說︰「那我現在再去敲門好了,這樣應該就不算亂闖了。」
清淺趕忙說︰「不用了不用了,你要是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暗香,我建議你去問問小姐,這種感情問題不是我的長處,而且,你到底對暗香是什麼想法?」
六出停了停,說︰「只是覺得她很可愛吧,其他沒有什麼。」
清淺冷哼了一聲,說︰「想不到,你們兩個都是情感方面的白痴。我是不會多說什麼的,你實在不明白就多看看身邊的人是怎麼看你們的,到那個時候你就應該明白了。」
六出無奈地回了听香樓,他真的听了清淺的話,仔細注意周圍的人是怎麼評論他們的。然後,六出就徹底糾結了。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們兩個是一對鬧別扭的小兩口。
無語問蒼天,這個時候暗香抱著一堆新的點心走了過來,說︰「六出,我想吃豌豆黃了,再幫我去買點。」
六出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她嚇了一跳,說︰「把你手上的那些吃完再說吧!小心胖死!」
暗香詫異地看著六出走開了,滿心的委屈,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