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日,天氣晴,萬里無雲,涼風習習。
天氣好得我都快忘了我的心里有多麼難過了,去年的今日,我和嵐繼雲成親了。
最近過得很不順,自從錦知寒走了之後,整個無言堂的氣氛都怪怪的,浮月和張四雖然表面上不說,但還是表達著自己的不滿,不滿我怎麼讓錦知寒走了。
就在十九日當天,我收到了哥哥的另一封信,上一封還算是溫情的,這一份就是暴跳如雷了。哥哥把我從小到大所有讓他不滿的事情都拿出來說了一遍,指責我怎麼這麼不听話,就是待在嵐國不走,居然連孩子的事情都不告訴他。
那封家書看得我直嘆息,偏偏他說得都對。
青鳥坐在我對面,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的表情,說︰「小姐,不是我說你,你在把錦公子弄走的時候,就該猜到他會把事情告訴陛下的。」
我深深嘆了口氣,說︰「你能不能不在那里幸災樂禍?」
青鳥笑了笑,說︰「小姐,陛下可是給了我嚴令,說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要不然他就把我扔在嵐國里,這輩子別想會龍朝。小姐,你總得告訴我能告訴陛下什麼事情吧。」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說︰「除了我在天牢里面的事情,都告訴他吧。另外,去找尚祁遠和嫂子,讓他們攔著不要讓哥哥一時沖動就到嵐國來鬧事。」
門突然被人踢開,暗香著急走了進來,說︰「官府的人來了,說是我們這里窩藏了欽犯,要來搜樓。六出在外面擋著,可估計擋不了多久。」
嵐繼雲的腳步,誰能擋得住呢?也許他真的可以成為千古第一聖君,統一兩國,建立一個從未有過的強大國家。既生瑜,何生亮?我的哥哥同樣優秀,一點都不比嵐繼雲差,只是他的心思從來沒有花在針對嵐國上。
我握緊了拳頭,說︰「我現在是欽犯嗎?」。
暗香搖了搖頭,說︰「我查過了,不是,現在整個嵐國都沒有所謂的欽犯在逃。」
「讓他們拿皇命來,既然現在沒有欽犯在逃,他們敢這麼干就必須有皇命在身。如果他們硬是要闖,就把我推出樓外,讓他們看看惹怒我的下場。」我說。
暗香立刻走了出去。
青鳥站了起來,說︰「要不要我去幫忙?」
我打住了他,說︰「不行,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在嵐國那些人面前露過相的,你是我們最後可以跟龍朝通消息的人,絕對不能有事。六出和暗香估計擋不住,你現在立刻從這里離開,到城南新的小院里去,明日若是事件平息了,你過來找我,我有信要你送給哥哥。」
青鳥立刻下樓去了,只留下了我一個人。
我移到了窗邊,打開窗戶往下望去,對峙還在繼續。
暗香和六出堵在無言堂的門口,門外圍了很多官兵,叫囂著要沖進樓里。
有個官兵看到我開了窗戶,指著我大叫︰「快看,大人,樓上有人!」
人們紛紛抬頭盯著我,我看了眼那個領頭的官兵,總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浮月和張四走進了我的房間,我輕嘆了一聲,說︰「這個舞台,終究還是把我逼出來了。張四,你不要出去,在樓里守著,我怕有宵小想要渾水模魚。浮月,把我推出去,我也該到外面好好透透氣了。」
當浮月推著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暗香和六出自動讓到了一邊。
領頭的官兵說︰「這位可是無言堂的老板?」
我揚起了嘴角,說︰「小婦人就是這無言堂的老板,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他也笑了笑,說︰「本官是臨城守備營主將屈瑋,奉命前來搜樓,望老板不要為難。」
臨城守備營?楚沐空的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我都快忘了。錦知寒前腳走,你們後腳就來搜樓,是想要再撈點好處,還是想來探探這無言堂的底啊?
我盯著他,越看越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說︰「既然是捉拿欽犯,自是要拿出皇命來的,雖然我這無言堂只是個小小的酒樓,可大人什麼命令都不拿出來,就想搜樓,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屈瑋還沒有說什麼,他身後的官兵叫了出來,說︰「不就是一個小小的酒樓,有什麼好囂張的啊?」
好久沒有被人說囂張了,我都有些懷念這個詞了。
暗香臉色很不好,正準備出手,被六出拉住了。
我倚靠在輪椅上,說︰「屈大人,你拿不出皇命,我這樓是一定搜不得的。不要說我這樓里沒有什麼欽犯,就是有,今天你也是進不去的。」
屈瑋臉色變了變,說︰「既然如此,本官這就去請皇命。」
我看著屈瑋的眼楮,還是問出了口︰「大人,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屈瑋突然一怔,然後苦笑了出來,說︰「老板這麼說,下官真的想起來了。今日之事就當沒有,下官這就帶著下屬離開,無言堂之損失由下官賠付。」
下官?看來他認出我了,卻還稱呼我為「老板」,是個聰明人。我說︰「屈大人好說,這賠付就不用了,不如進堂里一敘如何?」
屈瑋急忙搖了搖手,說︰「下官還有事,立刻就走。」
我看了眼六出,六出急忙攔住了屈瑋,我說︰「屈大人,既然知道了一些東西,想抽身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了。」
屈瑋苦笑了一下,看著我,說︰「的確,這樣的事情,知道了真的就不能抽身了。」
我點了點頭,說︰「小婦人在三樓的雅間里等大人,大人盡快上來。」
暗香和浮月跟著我進了無言堂,六出留在外面看著屈瑋。
屈瑋苦著臉走進了雅間,襝衣下拜,說︰「微臣叩見皇後娘娘。」
我說︰「起來吧,我都不是什麼皇後娘娘了,何必行這些虛禮?」
屈瑋站了起來,說︰「陛下沒有頒布廢後的詔書,娘娘依舊是娘娘。」
「行了,不跟你廢話了,為什麼會來這里搜樓?」我懶得跟他寒暄。
屈瑋低著頭,說︰「得了宮里的命令,來搜樓的。」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說︰「誰的命令?」
屈瑋回答道︰「淑妃娘娘的命令。」
「想不到秦甲是個蠢貨,她女兒卻還有點腦子。你回去會怎麼說?」我冷笑著說。
屈瑋又跪了下去,說︰「微臣不知,還望娘娘指點。」
我笑了笑,說︰「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吃了你的。你是什麼時候見過我的?」
屈瑋低著頭,說︰「大婚的時候,微臣得了陛下的恩典,和楚副將一起觀禮。」
「大婚的時候啊,我現在可已經沒有那個時候那麼漂亮了,虧你還能認出來。你去回了那位淑妃娘娘,你在這里看到的是錦知寒的妹妹——錦知暖。」我說︰「屈大人是個聰明人,其他事情應該不用我說吧。」
屈瑋站了起來,說︰「微臣多謝娘娘指點,若今日微臣能活著回來,他日必當報答。」
我目送著他離開,暗香問道︰「小姐,為什麼他說他可能送命啊?」
我嘆了口氣,說︰「這位屈大人是真的可惜了,應該是活不了幾天了。你還真以為是秦元香下的命令啊?她哪有這個膽子,她又哪里知道我這無言堂的真相啊?是前幾日嵐繼雲在街上看到了你們,近幾日他終于得了閑,也是錦知寒終于離開了嵐國的國界,他才明目張膽找人來試探的。這位屈大人回去,其實是說見到了我是死,說沒有見到我還是死。我活著,就是他知道了皇室禁忌;我不在這里,他就是擾民滋事。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死。我給了他半條活路,若是他說見到的是錦知暖,嵐繼雲就不敢隨便殺他,因為他還模不清錦家的意向,留著屈瑋反而好辦事。嵐繼雲啊,偏偏在這一天做這樣的事情,真是讓我心寒啊。」
浮月感慨地說︰「小姐,也許他只是單純地想看看你在不在這里呢?或者真的是秦元香找他干的呢?」
「那個人是嵐繼雲耶,這話說出去,你也不覺得好笑?」我有些埋怨地看著她,說︰「你們兩個不要多說了,我……」
雅間的門被踢開了,嵐繼雨提著把刀沖了進來,說︰「哪個家伙敢來找無言堂的麻煩?給本王滾出來。」
浮月體貼地遞了杯茶給我,我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說︰「你這是唱大戲還是來幫我出頭啊?把你那把礙眼的刀放下,人都走了,你還來干什麼?」
嵐繼雨笑了笑,說︰「博你一笑也好嘛。屈瑋來干什麼啊?」
「沒什麼大事,宮里的那只老鼠不安分了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淡淡地說。
嵐繼雨倒是急了起來,囔囔著說︰「要是被皇兄知道了,那怎麼得了?」
我看了他那個手舞足蹈的樣子,嘆了口氣,說︰「你再這麼叫下去,全城都得知道了。放心吧,屈瑋沒那麼蠢的。既然你來了,幫個忙,晚上帶我去賞花。」
「賞花?今晚?」嵐繼雨疑惑地問道。
我看了看窗外,盛開得正好的櫻花,說︰「嗯,賞花,賞紅櫻。」
暗香浮動劇場七
暗香和六出兩個之間的關系糾結到了來年的三月。
六出終于鼓起勇氣,問了白一那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我到底該怎麼跟暗香相處啊?」
白一嘆了口氣,說︰「你確定我是個你詢問這個問題的好對象?」
六出說︰「我也沒有辦法,去問了清淺,她不肯回答我。」
白一想了想,說︰「說也沒問題,就是怕你听了之後不樂意。」
六出急忙說︰「你先說說看吧,我現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有種東西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你肯定是不知道的。」白一說︰「在我看來,你現在對暗香產生的一切感覺都不是對的,都是你腦中虛構的。你在很極端的環境下被暗香關了很久,那個時候唯一幫助你和外界聯系的就只有暗香。最難得的是,她並沒有苛刻你,反而對你很好,你的心就自然而然向著她,甚至可能產生一些若有若無的情愫。說白了,就是你被關久了,你對關你的人產生心理上的依賴了。我明白清淺他們的意思,他們是怕你傷害暗香。我卻不同,我知道,你只是還沒有看明白而已。我這些話說得很過火,也很直接,你總是得弄明白你對暗香的那些情愫到底是什麼,我才會放心把暗香交給你。她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只是單純地有些喜歡你,卻不知道怎麼表達。你卻不同,你的心太冷、太遠,靠你太近,她很可能會凍傷。若是你認定了,你是真的喜歡上了暗香,你再來找我,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可是現在,等你弄明白了你的心再說。」
六出渾渾噩噩地走了出去,到了自己的房間,走了進去。
暗香已經抱著一包點心坐在了里面,一臉不滿地說︰「怎麼去了這麼久?我的麥芽糖呢?」
六出慘笑了一下,突然抱住了暗香,說︰「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