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粉黛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徒弟

作者 ︰

翻了一下午的公文記錄,明勤舟和沈融做得很不錯,整個衙門幾年來都沒有什麼積案,甚至劉成龍那個時候留下的一些死案都被處理得很好。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我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夏知霖有些好笑地說︰「公主,您那是嫌這里沒有事情可以做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說︰「居然沒有什麼積案,我還以為至少有一兩件案子可以讓我玩玩。」

夏知霖從某堆紙中抽出了一份公文,說︰「這個應該是每一位上任的太守想要處理,可都沒有成功的,您要不要試試?」

我接過來翻了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案件簡直就是災難,還不是一般的災難。

案件的苦主是個叫葉全三的老人,他本是白瑞華那個時候的進士,因為在鄉試的時候寫了首有些不敬的詩句,就被撤去了進士的身份,永不敘用。可這葉全三葉老爺子也是個倔骨頭,愣是認為自己的詩沒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就是不肯服軟,有事沒事就到衙門來勝訴。而且,這個葉老爺子因為多年沒有收入,常年生活在豫城的槐古橋下,已經年齡超過了六十歲。之前的太守怎麼勸他,他都不听,人家年齡放在那里,又不能動粗。每次都是好說歹說不听,就給他一筆錢,也免得他到處鬧。明勤舟在他老家已經給他置辦了房子,可他就是不肯回去,就賴在了豫城,就算把他送回去,沒過多久,他又跑回來。後來,大家都干脆不管他了,只要他不到處鬧就謝天謝地了。

我很無奈地問道︰「夏師爺,這個葉全三,他到底想要什麼啊?」

夏知霖搖了搖頭,說︰「在下可不知道,不如公主親自去問問他。算算時間,他這兩天應該就會上衙門來了,又是替自己叫屈。到那個時候,公主想問什麼就都知道了。」

我嘆了口氣,說︰「我還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還真是個不小的挑戰。行了,我知道,還有什麼關于這個豫城是我應該知道的。」

夏知霖看了看周圍的各類公文,說︰「王家倒了之後,豫城已經風平浪靜了很久,公主不如放寬心,就當在豫城清閑一段時間休息休息。」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說︰「山雨欲來風滿樓,依照我的經驗,從來是我到哪里,麻煩到哪里的。行了,也別整天叫我公主了,這兩個字跟我犯沖。要不然叫大人,要不然叫未白。」

夏知霖長舒一口氣,說︰「公主真的是與常人不同,還是叫大人比較好。若是大人不嫌棄,也不要叫師爺了,稱呼我‘知霖’就好。」

我笑了笑,說︰「好,知霖。」

……

本來以為會到晚上才會府里,可衙門里實在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沈融和沈仲謀在大廳里坐著,旁邊站著歐陽鋒不知道在干什麼。

浮月推著我走進了大廳,問道︰「師父,我相公呢?」

歐陽鋒瞪了她一眼,說︰「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現在滿腦子只有相公沒有師父了。你相公去街上買東西了,趕緊去找他去,不要在我面前杵著。」

浮月朝我使了個顏色,就往府外走了出去。

我看著沈融,說︰「沈大人考慮得怎麼樣了,是不是讓仲謀留下來做我的徒弟?」

沈融站了起來,像我行禮,說︰「犬子承蒙公主照顧,沈融感激不盡。只是沈融此次一回曄城不知什麼時候才得空來見一次仲謀,犬子就完全拜托給公主殿下了。」

我認真打量了一下他,說︰「沈大人,其實可以考慮下我的建議,讓我寫道折子給吏部,讓吏部好好考慮下你的職位,到現在沒有品級實在是不行。」

沈融搖了搖頭,說︰「不用了,現在這樣很好。」

「那我就不強求你了。」我說︰「仲謀就讓我好好教導吧。」

沈仲謀走到了我的身邊,脆生生地說︰「徒兒見過師父。」

我模了模他的頭,說︰「現在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會多少東西。那沈大人,我就不送了,你一路走好。」

沈融又一次向我行禮,看了一眼沈仲謀,就帶著行囊走了。

我看不到沈仲謀臉上有什麼傷心的表情,便問道︰「你是不是經常和你父親分開?」

沈仲謀點了點頭,說︰「我都習慣了,自從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又常年在其他地方公干,一直都是祖母照顧我的。直到去年,祖母身體不好,父親才把我接到身邊。」

我嘆了口氣,說︰「行了,不說了,我們去書房給你來個小小的檢測。」

沈仲謀的才學比我想象得還好,除了現在書院必教的那些四書五經,他還讀了很多雜書。雖然在很多教書先生眼里,這樣的學生一定不夠專注,不過我喜歡。只有學習了各種不同的知識,才能找到自己興趣的所在,也才能夠更深層地挖掘自己的能力。

我笑著說︰「那你究竟想學些什麼?」

沈仲謀想了想,說︰「可能還是治國方面的吧。」

「那可是個很難的學習方向,若是你真的想學,我只能把你教成一個太傅。一個教導皇子,甚至教導皇帝的太傅。你願意嗎?」。我問道。

沈仲謀愣住了,說︰「我不知道。」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很好,跟我說了實話。既然這樣,我就什麼都教你一點,看看你究竟適合學什麼,或者你真的喜歡什麼。先跟我說說你對‘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的看法,不要求什麼華麗的辭藻,只要你能表達出自己的觀點就好。」

沈仲謀趕緊拿了紙筆,寫下了題目,就開始冥思苦想。

我模了模他的頭,說︰「第一次,不要太緊張了。」

他用力點了點頭,又開始想了起來。

我看著他,心卻飄到了別的地方。錦知寒沒有和聞人芊茜圓房就去了嵐國,到現在什麼消息都沒有。顧亭晚因為自己的原因,將錦家的勢力借給嵐裳爭權,也是將錦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不要說嵐繼雨和錦知寒本來就不對付,雖然很可能是因為我的原因,但照現在的情況,嵐繼雨一定會竭盡全力打擊錦家在嵐國的勢力。暗香現在還是听命于嫂子多一些,雖然想找她問問情況,可畢竟還是沒有可靠的送信的人。現在我是明白了,我還是沒有什麼可以倚仗的力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果然我的一切都是舅舅和哥哥給的,諷刺的是,就像是白瑞華說的一樣不值得依靠。不過,既然我不準備插手,要那麼多力量也沒用,還不如旁觀比較好,只是要找到能夠讓我不斷了解現狀的途徑。

就在我不斷亂想的時候,沈仲謀派了派我,說︰「師父,我想好了。」

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笑著看著沈仲謀,說︰「跟我說說,你都想到了什麼。」

沈仲謀站在了我的面前,跟個小大人似的,說︰「水至清則無魚,本來講的是魚無法在清澈的水中生存。引申下去,放在朝堂上,就是說,為君者應該容忍自己的臣子做一些違規的事情,只要保證整個朝局的安定就可以。」

「那你怎麼判斷,做到什麼程度上就不可以忍耐了?」我問道。

沈仲謀停了一下,突然苦笑了一下,說︰「師父是因為昨天在大街上發生的事情,才給了我這個題目。就那豫城的衙役來說,他們向老百姓收取一點錢財其實是可以忍受的,只要他們不要隨意魚肉百姓就可以。」

我點了點頭,說︰「說得不錯,看來昨天你父親跟你說過些什麼了。那給我個例子,比如向他們做了什麼,那身為太守的我就不可以忍受,還要重重懲處他們?」

沈仲謀又想了想,說︰「若是強搶民女、肆意傷人之類,就需要懲處他們了。」

「說得不錯,那你覺得,若是他們所有的人聚眾反對我的命令,那需不需要制裁他們?」我又問道。

沈仲謀明顯一驚,應該是完全沒有料到這樣的問題,說︰「應該是要的吧。」

我笑了起來,很滿意地說︰「能答出這麼多,很不錯了。不過剛才那個問題,你應該考慮,究竟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反對我。若是合情合理的原因,當然不可以,還應該褒獎他們。可若是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利,那就需要好好整肅一下這個衙門的風氣了。接著來,為什麼水至清則無魚?」

沈仲謀有些不確定地說︰「因為魚活不下去?」

我搖搖頭,說︰「是因為魚吃的是水中我們看不見的一些生物,而這些生物在清水中不能生存。魚沒有吃的,當然生存不了。這個道理放在朝堂上也是一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朝臣也是人,他們當然也是要活下去的,也就是要不斷斂財的。你也知道,一個朝臣的俸祿本來就是沒什麼,再阻擋了他們的財路,就沒有人願意當官了。身為人君,必須知道手下的那些朝臣都在做些什麼,甚至了解他們心里的那些想法,才能更好地運用他們的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君王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呢?」

沈仲謀的臉漸漸紅了,還是搖了搖頭。

我模了模他的頭,說︰「不用這樣,你才九歲,還有很多可以學。這就是為什麼我朝有影衛,每個城市,每個官員家里,甚至是嵐國都有我們影衛的人存在。太上皇建立了影衛,用來了解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從而制衡各方力量來管理國家。」

「影衛?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听說過?」沈仲謀問道。

我笑了笑,說︰「若是一個普通百姓都能知道影衛的存在,那還要那些人有什麼用。果然你還是比較適合治國之路,若是對兵法感興趣的人一定會跟我說出一番不一樣的治軍之路。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

沈仲謀崇拜地看著我,說︰「那如果放在治軍上面,應該怎麼解釋?」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了陳玄敬,說︰「生為上將者,不但要身先士卒,與士兵同甘共苦。同時也要容忍手下人的很多行為,才能使得整個軍隊的氣勢保持下去。比如,老兵欺壓新兵,小隊長瞞報人數來獲得更多的軍餉,等等。可這些不過就是軍隊中約定俗成的事情,而且根本不能制止。還不如就讓事情那麼發展下去,將所有的東西控制在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內更好。想不想見見真正的戰場,若是一年之後我真的不用再做這個該死的太守,我就帶你去嵐國看看,我和陳玄敬將軍還有一場約定的大戰。」

沈仲謀拉著我的手,說︰「師父,你真的好厲害,我原來的那些先生只知道讓我死讀書。」

我模了模他的頭,有些模上了癮,說︰「若不是你先學了他們所教你的,你怎麼學我這些?他們既然到現在還能夠在書院里教書,他們就必然還有自己存在的意義。既然你覺得他們不夠好,那就在明天我教你之前,想三個理由,說明他們還是很好的。今天剩下的時間,你可以自己看書,或者出去玩,只要記得不要走丟就好。」

沈仲謀有些難以置信地說︰「就這樣?」

「就這樣,光教有什麼用?可惜你現在還小,不能讓你進朝堂學學東西,只能夠先紙上談兵。先這樣就可以了,我看看我能不能把你弄去管管豫城的事情,應該對于現在的你來說,不是什麼難事。」我說。

沈仲謀問道︰「師父,你不覺得你太心急了嗎?」。

我一愣,說︰「嵐國的現任國君五歲登基,而且,他的能力絕對不在你之下。你想學的是治國之道,怎麼可能不進朝堂,又怎麼可能不跟他交鋒?嵐繼雲比我強,他教了嵐皓禹那麼久,連我都不知道那個孩子最後能不能真的完成他父親的遺願,統一兩國。你是我的徒弟,就算你不願意,之後也會有很多人因為我的關系不斷攻擊你。有沒有後悔,當我的徒弟?」

沈仲謀搖搖頭,說︰「我知道師父都是為了我好,我會努力的。」

我又模了模他的頭,說︰「小子,我以後不可能有其他的孩子了,你可能是我唯一能夠教導的孩子了,你一定要努力啊……」

疏條交映劇場二

尚祁遠第一站就到了樊城,想要為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彌補。

疏影像看著一個傻子一樣看著他,說︰「你就這麼去敦郡王府,小心被打個半死。」

尚祁遠這幾天難得笑了笑,說︰「不是還有你嗎?」。

果然,不出疏影的預料,明毅的家丁就拿了棍棒出來,對他一頓亂打。

疏影雖然不願意,但還是走了出來,將所有的家丁都打了回去。

尚祁遠提腳要走進府里,卻被疏影攔住了。

疏影有些惱火地說︰「你被打得還不夠多嗎?」。

尚祁遠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說︰「沒有辦法,這是我造的孽。」

最後,尚祁遠在敦郡王府里跪了一天一夜,明毅才走出來見他。

疏影一直站在尚祁遠身邊陪著他,想看看他究竟會怎麼做。

不過,沒有人最後知道明毅和尚祁遠究竟談了些什麼,只知道,明家不再針對尚祁遠了。

疏影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在街上一步步慢慢移動的尚祁遠,說︰「要不要幫忙啊?」

尚祁遠有些無奈地說︰「要,難道你想看我摔倒在地上嗎?」。

疏影這才走了過去,扶住了他,慢慢走著。

尚祁遠突然問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疏影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說︰「是的,你這個人為了自己的私利,陷害王爺,還得陛下和娘娘不得安生,偏偏最後還徹底失敗了。哼,就你這樣一個人,我為什麼不能看不起你?」

尚祁遠沒有回話,只是心里默默地說,的確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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