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到府衙,沈融就立刻讓人把兒子帶到了後堂,堅決不讓他再亂說話。
我打趣地說︰「沈大人與本宮也算老相識了,原來本宮怎麼不知道大人居然這麼有趣?」
沈融急忙屏退左右,說︰「公主殿下是折煞微臣了,微臣怎麼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不過說真的。」我說︰「沈大人與本宮同年入朝為官,為何到了今日還是這幅田地?」
沈融嘆了口氣,說︰「微臣這樣也算是咎由自取。當年微臣是仰仗了明家的力量,才成為當年的榜眼的,其實微臣有幾斤幾兩,微臣心里明白得很。公主沒有因為微臣是明家的人,就罪責微臣,已經是微臣極大的恩寵了。」
我搖搖頭,說︰「沈大人當年的佳作,本宮還是記得的。那首殿試之時的《將軍令》,慷慨激昂,讓人熱血沸騰。大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沈融沒有再解釋什麼,只是說︰「人各有志,公主又何必強求呢?」
我也只得作罷,急忙與他做了交接,等著明日就走馬上任。
錦知寒看到我終于忙完了,說︰「你哥哥給你準備的府邸已經整理好了,你馬上就能去住了。還有,張四和浮月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到了,應該是來照顧你的。我要急著趕到嵐國去了,有事記得給我寫信。」
我點了點頭,急忙讓他走了。
歐陽鋒拍了拍手,說︰「既然都忙完了,我們就趕緊回府,我這一把老骨頭也累了。」
我沒有著急走,看著沈融,說︰「豫城的書院里是不是有個叫夏知霖的先生?」
沈融一愣,說︰「微臣不知,微臣才來了兩個月,還沒有功夫管書院的事情。不過,夏知霖微臣卻是知道的,他現在是這府衙的師爺。」
我一時愣住了,怎麼這夏知霖居然做了師爺,不過現在這的已經晚了,還是先回去吧。
……
好不容易睡了一覺,終于恢復了些精神。
哥哥給我準備的府第還不錯,不是很大,就在離府衙不遠的地方。
張四和浮月總算不吵了,很可能還是因為離開了曄城的原因,浮月一直貼著我,其實也挺煩人的。沒辦法,我現在這個身體還是要人照顧,還真像是那個孩子說的,死瘸子。
剛到了府衙,沈融就帶著自己的兒子準備辭行。
那個孩子縮在沈融的身後,怯怯地看著我,看來沈融已經跟他說過我是誰了。
越看這個孩子越喜歡,我開口說︰「沈大人,不知你可為令郎找到一個合適的先生,若是不嫌棄的話,我想收他為徒。」
所有的人都被我的話驚訝到了,尤其是那個孩子,直接往後退了好幾步。
沈融有些不可置信地張開嘴,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我沖那個孩子招了招手,說︰「想不想做我的徒弟?做我的徒弟可是有很多好處的。」
他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說︰「真的可以嗎?昨天我還罵你了。」
我捏著他的小臉,說︰「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我叫沈仲謀,今年已經九歲了。」沈仲謀說。
我松開了他已經被我捏紅的小臉,說︰「生子當如孫仲謀,還真是個不錯的名字。趁你父親還在發呆的時候,趕緊拜師,要不然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沈仲謀立刻對著我三拜,說︰「徒弟見過師父。」
我開心地模了模他的頭,說︰「晚點我給你見面禮,你先跟著你父親和張四去我府里安頓安頓,我先忙忙公務,晚上就回去。」
張四會有眼力見地就拉著沈融父子走了,留著我帶著浮月和夏知霖和那些衙役們大眼瞪小眼。
我很無奈地說︰「本官是新上任的豫城太守,今後還要與各位好好相處很長一段時間。這個是本官的丫頭,叫浮月。她對各位昨天在街上做的事情很感興趣,也有些事情要和各位說,本官就不管了。而夏師爺,跟本官進內堂,本官有事要與你私下商談。」
浮月高興地點了點頭,有些陰惻惻地看向那些衙役。就憑浮月那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就等著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役好好被收拾一下。
夏知霖有些受寵若驚地走了過來,推著我的輪椅進了內堂。
我看著夏知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我面前,說︰「夏師爺,請坐。」
夏知霖急忙說︰「多謝大人。」
我嘆了口氣,說︰「夏師爺可是之前在學堂做過一陣子先生?有個青梅竹馬的婚約者,叫做劉舒?」
夏知霖疑惑地點了點頭,說︰「是啊,自從劉成龍走了之後,在下就到府衙做了師爺。不過,劉舒很久以前就離開了豫城,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我的內心在掙扎,到底應該怎麼跟他說,劉舒死了,我甚至不知道怎麼開口。
夏知霖看我久久不開口,說︰「大人,究竟是怎麼了?」
我用力咬了下嘴唇,說︰「劉舒死了,元嘉三年的時候死在了嵐國臨城的刑場上,為了救我。」
夏知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說︰「大人是在開玩笑吧?劉舒不是已經找到了心儀的男子,而且跟著她夫家去嵐國居住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說︰「我的名字不是君未白,陛下不願意讓我一個人躲到山里,就逼著我到了豫城來做太守。我本來的名字叫做白一,是龍朝的定國公主。元嘉三年的時候,我被嵐國的皇帝嵐繼雲關在了天牢里,被當時的周太後用了刑。劉舒一直是我們派在嵐國的臥底,所以當我被關進天牢之後,她就和其他人一起想辦法救我。那個時候,由于嵐國朝廷對于龍朝的打擊,整個臨城不剩下幾個人可以用了,劉舒就自告奮勇來救我。用的方法我至今都覺得很偉大,她假意殺了一個人,然後被關進了天牢,並將我的消息趁著自己被處決之前送了出去。因為這關系到兩國和皇家的體面,我們不能把這件事公之于眾,只能私下里告訴你。劉舒在死之前告訴我,請我轉告你,她曾經愛過你。」
夏知霖流下了淚水,只是呆呆地看著我。
我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說︰「當時的她之所以離開你,是因為她曾經被迫委身于听香樓中。若是跟你在一起,會毀了你的聲譽。可是她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死在臨城,連再一次見你的機會都沒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是有什麼可以補償給你的,跟我說,我立刻就去做。」
夏知霖站了起來,指著我,說︰「你算個什麼公主,憑什麼讓別人代你去死!劉舒她只是個普通的民間女子,你算個什麼,只不過是生來比我們高貴些。都是你的錯,她才會死!她才會屈辱地被人冤枉成殺人犯,死在臨城,連個尸首都沒有!」
他的話,我一點都不能反駁。只能靜靜地看著夏知霖用自己的方法抒發著自己的情緒,掀桌子,砸凳子,直到整個房間什麼都不剩,他就坐在地上開始哭泣。
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說︰「有什麼我可以補償你的?」
夏知霖抬起頭,抹干淨自己臉上的眼淚,說︰「其實我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做法。她小時候就喜歡跟我說,她若是一個男子,她一定要做出一番驚天地的事業。可我只是個小人物,甚至連去科舉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都不能在他們家蒙冤的時候去救她,只能看著她淪落風塵。謝謝公主,謝謝你成全了她的願望。」
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身邊的狼藉,說︰「若是公主一定要賠償我什麼,不如就不要因為這些東西扣我的餉銀了,師爺的餉銀本來就不多。」
我倒是有些欣賞他了,想起了明勤舟留下的那些記錄,說他做一個師爺太可惜了,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我笑了笑,說︰「那夏師爺,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了。不過,有沒有興趣考考科舉,你應該可以取得很好的成就。」
夏知霖搖搖頭,說︰「官場不適合在下,在下只是為了求三餐溫飽而已,師爺就夠了。」
我點點頭,說︰「既然你堅持的話,那我就不強求了。只是,若是你哪天肯改變心意一定跟我說。我們還是趕緊出去吧,否則這里沒有出人命,外面就要出人命了。」
夏知霖一愣,又點了點頭,說︰「我都忘了,外面那位姑娘當初可是帶著大人從大牢里打出來的,怎麼可能對外面那些衙役手下留情。」
「看來你想起來我是誰了。」我說︰「我會讓人把劉舒的骨灰運回來,你多等等吧。」
夏知霖對我一拜,說︰「多謝公主大恩,在下還想重新給劉舒下葬。」
外面傳來陣陣慘叫,我只能說︰「夏師爺,我們出去吧,外面真的要出人命了。」
夏知霖趕緊走了過來,推著我回了外堂。
浮月把所有的衙役都打趴在了地上,有幾個還在吐著白沫。
我無奈地說︰「你下手也稍微輕一點,這些人好歹都是衙役,以後還有給我辦事呢。」
浮月沖著我笑了笑,說︰「少爺,我看這些人也夠不中用的,還不如都打發回家,讓我給你重新找批人來呢。」
我有些頭痛地說︰「浮月,這里不是曄城,說到底我還要仰仗他們這些地頭蛇給我辦事。」
浮月挑了挑眉,說︰「知道了,那我現在就把他們身上的毒給解了。」
「你還下毒了?」我頭痛地說︰「我只是讓你教訓下他們,讓他們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還做出些欺壓百姓的行為,可不是讓你去要他們的命。」
浮月吐了吐舌頭,說︰「好了,少爺,我下次一定注意。」
我看著那些衙役,微笑地說︰「看來大家也算是認識了,那今後我們就要好好相處了。想在本官的衙門里混差事,可不簡單。欺行霸市的行為絕對不可以有,否則你們就不止是受到今天這樣的懲罰了。一旦有任何違反朝廷法紀的行為,你們就等著蹲大牢吧。不過,那樣你們應該會少了很多受益,所以本官每個月的俸祿會拿出來給你們分,錢財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沒有什麼用。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若你們還是不好好辦事,可就真的是自掘墳墓了。」
夏知霖突然說︰「大人,這樣做不好吧?」
我笑了笑,說︰「有什麼不好的?其他地方我可不管,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這里,我就要這麼做,我可不想天天為手下這些人做的混賬事情擦。既然現在規矩都說清楚了,你們就都下去忙吧。另外,你們找幾個人把後堂收拾一下,要買什麼跟我府里的歐陽管家說,他會負責買的。本官現在就算正式上任了,各位可以散了。」
那些衙役立刻都跑了,有幾個跑到了後堂去,應該是去收拾了。
夏知霖感慨地說︰「大人真是有辦法,這些地頭蛇當年都不賣明勤舟大人的帳。」
「明勤舟,他那是在乎自己當官的清譽,而且,他也不會。」我說︰「讓我先去看看這兩年堆積的案件和公文吧。」
夏知霖準備過來推我走,卻被浮月搶先了,他只得走在前面帶路。
浮月偷偷湊到了我的耳邊,說︰「小姐,這位夏師爺長得好好看啊。」
我瞪了她一眼,說︰「說這個有什麼用?」
浮月神秘地一笑,說︰「我可是答應了陛下和娘娘,要好好給你找個婆家的。」
我的頭一下子大了起來,想到了哥哥說的那個什麼,要兩年內找個夫君。這怎麼可能啊?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疏條交映劇場一
尚祁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另一半是什麼樣的人,即便他娶了明苓,他也從來沒有把她真正當成他一輩子的妻子,這可能也解釋了為什麼他會毫無顧忌地殺了明苓。
在遇到疏影前,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子可以那麼不同,整天帶著一把劍,還整天臉冷冰冰的。
事情是發生在尚祁遠離開曄城,開始兩年的旅程之時。
龍安熠和尚菁菁怕尚祁遠會受到兩大世家的報復,就派疏影來保護他。
表面上,疏影只是尚祁遠身邊無足輕重的丫鬟,可只有尚祁遠才知道,若不是疏影,他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第一次遇到刺殺,是在曄城外。也不知道是誰雇佣的江湖殺手,居然傷了好幾個尚祁遠帶來的護衛和家丁。就當尚祁遠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的時候,疏影不知道從哪里跳了出來,幾下就收拾了所有的殺手。
疏影輕輕吹散了自己劍上的血,瀟灑地將劍插進了劍鞘。
尚祁遠驚訝地看著她,說不出話。
疏影冷冷地說︰「你真是帶了群廢物出來。我是疏影,是陛下和娘娘派來保護你的。」
這就是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一個冷酷,一個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