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村是牡丹鎮下屬的一個小村子,村里的男人們大都是在機務段開火車的司機。用他們的話說有跑大線的、有跑小線的、有跑客運的、有跑貨運的。他們管上班開火車叫「走班」,走一趟班,少則三兩天,多則五六天,才能回家。走班的時候沒日沒夜的開車不說。就是回家的這幾天,還得去段里開會、學習。到家累的什麼都不願意干了。就是往炕上一躺,倒頭便睡。
女人們在家也不輕松,看孩子、做飯、洗衣服、每年春夏,還得在自己的房前屋後種點青菜,吃的時候現摘,入伏的時候就開始種蘿卜大白菜了,家家都種,到冬天的時候,家家又都開始冬儲大白菜了。東北每家還都有至少三兩個大缸,專門用來腌酸菜的,就是把白菜一層層的碼到缸里,碼一層,撒上一層鹽,上面在用大石頭壓上,最後在缸里面澆上水,發一個月,基本上就可以了。腌好的白菜,就叫酸菜了。那時候多數的人家是不出去買菜的。院子里也養個雞鴨鵝狗豬的,逢年過節,來人去且兒的吃著方便,實惠。
村東頭住著一戶人家,姓宋。這宋家老兩口,一輩子本本分分,不多言不多語的。尤其男主人宋振新,有時候幾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他現年五十八歲,是火車司機,前幾年退休後,就在家里種種地,養養家禽。女主人,李美華現年五十三歲,一輩子沒上過班,就在家伺候她這二男四女六個孩子了。
大女兒宋淑晴,在海洋林場後勤干點打雜跑腿的零活,屬于林場大集體。當時,在那個年代,國營和大集體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那時候,誰家要是有個國營工人,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不像現在很多單位、公司,大多數都是聘用制了。二女兒宋淑杰,在牡丹鎮的飯店跑堂。三女兒宋淑嬌,也是林場大集體的一名普通工人。四女兒宋淑月,醫學院畢業後,分配到鎮醫院做了一名醫生。大兒子,宋學孟,接送老漢的班,進了鐵路,做了一名火車司機。小兒子,宋學孔,當時還在讀高中。
要說起這老宋家,也可是說來話長了。宋老漢的上一輩人,也就是宋淑晴的爺爺,宋振新的爸爸是當地有名的中醫。
當時,頭疼腦熱的小病,他是不看的,都交給他的長孫,也就是宋淑晴大爺家的堂哥宋學仁看的。他只瞧別人都看不了的大病怪病。自從醫了幾位醫院都宣布死刑的重癥病人之後,鎮上的人都稱之為︰「神醫宋老太爺」。
其實,這位神醫宋老太爺之前也沒有這麼神的,有一次活活的就把一位來看過敏的年輕壯漢,生生的給醫死了。咱們說哈,過敏不是什麼大毛病,不至于醫死人的。那年輕壯漢是外省人,在當地煤窯干活的,也沒有什麼親戚在鎮上。對外也就稱得的急病。也沒有家屬來找,後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這個事一直縈繞在宋老太爺的心中,就像一個時刻都無法擺月兌的夢魘,在折磨著他,摧殘著他。每當想到那壯漢死的時候,那一雙因為留戀塵世,而絕望無辜都沒能閉上的眼楮時,他的心就如同被人用尖刀在上面挖。
在一個清風拂面的下午,剛剛吃過午飯,宋老太爺也不知怎麼地,就上困勁兒了。就去後間的床上打了個盹。影影焯焯間,他就覺得有人進來了。可是當時他就是困得不行,想睜眼楮那根本就辦不到,身上連一下都動不了。
恍惚間,宋老太爺就眯瞪了過去。做了一個夢,說讓他去後山的山頂,找到一顆最高的松樹,松樹旁邊有兩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石頭,把這兩塊石頭一起拿回來,二更天不見光的時候,用紅布包好,放在正屋的東南角供起來,以後每天為這兩塊石頭燒香上供,不得有誤。從此以後保證看病看一個好一個,不過不能貪財,來看病的人,不能問人家要錢,就全憑人家賞,就是沒有錢的窮人,一分錢不給,也要為人家好好的醫病。宋老太爺在夢中,是一一的答應了下來。
睡醒了以後,宋老太爺趕緊的叫來長孫宋學仁,跟孫子把這夢——了一遍。爺孫倆是一點的不敢怠慢,拎了一個大黑的皮兜子,急急的朝後山走去。
根據夢境的指點,爺孫倆真的找到了夢里面說的那兩塊石頭,于是趕忙的把石頭裝入皮兜子里趕回了家。半夜二更的時候,宋老太爺用紅布把兩塊石頭包好,供了起來每天虔誠的參拜。
還真別說,自從供了那兩塊石頭,宋老太爺的醫術越發的高明了。有懂行的人就說了,那是菩薩顯靈了,借助宋老太爺的手,給人們醫病,使人們免受病痛的折磨。直到宋老太爺過世好久了,一提起他,人們還豎起大拇指,夸個不停呢。都說宋老太爺是窮苦病人的大救星。
宋老太爺一共三個兒子,宋振新是老二,宋振新從小受老爹的燻陶,就特別的喜歡中醫這行,就想跟他爸爸學習中醫,可是宋老太爺呢,他有他的規矩,家族中學醫者必須是長子長孫。長子已經不再人世了,理所應當的就應該是長孫來繼承。
當時,宋老太爺在牡丹鎮上開的是一間藥鋪,他在藥鋪坐診。當時那個藥鋪在牡丹鎮也是紅火了好一陣子,真可謂是門庭若市啊。
宋老太爺活到了九十多歲,在一個春天的早上,安安詳詳的就去了,一點罪都沒遭。就是去世前一天,他還醫好了一位猩紅熱的病人呢。
宋老太爺去世後,他的那個藥鋪就由他的長孫宋學仁打理著。可宋學仁的醫術遠遠不及宋老太爺。只靠著他爺爺在世的時候,打下的名望,勉強的維持著。
後來鎮上不允許有私人開的診所,宋老太爺留下的這間老藥鋪位置還在這個位置,只不過就由鎮上統一管理了。宋學仁人特別的清高,一點都沒有他爺爺宋老太爺的和藹可親勁,主要的是他醫術也不太好,鎮里面就從新分配了一位大學生來做藥鋪的掌櫃,讓他給這位掌櫃打打下手。
宋學仁哪受得了這個啊,用他的話說,爺爺親手創辦的藥鋪就這麼白白的送人了,他幾天別不過來這個勁兒,上吊死了。
宋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由于特別器重這位長孫,所以只把這醫術傳授給了他一個人。由于他的自殺,宋家的行醫生涯也就就此結束了。
直到過了多少年,宋家人一提起祖傳的中醫就這麼失傳了,還心疼的跟什麼似的。
宋振新的老伴,李美華不也是個少言寡語的人麼。可是他上一輩人,也就是宋淑晴的外公李本初,是山東地界有名的說客。誰家要是有個什麼大事小情,婚喪嫁娶,或者說老張家偷了老李家的雞,老王家的羊啃了老趙家的白菜了。只要找到李本初一說和,這事準了啦。
在山東當地,有一戶姓關的人家,家里有個祖上留下來的二層小樓,一樓自己住,二樓就出租了,換幾個房錢。說來也巧,那年山東是連日的暴雨啊,時不時的還下點冰雹,愣是把這個小二樓的房頂給砸漏了,二樓的屋里面滿地的水啊。也巧了,這家人家是做雜糧生意的,當時這家人正好出門走親戚去了。一些玉米面,棒子面的就放在屋里的地上了。這讓雨水一澆。那些個玉米面啊棒子面的也就廢了。
等這家做生意的人回來,打開門一看,哎呀我的個老天啊,這些個糧食還咋賣啊,這可是我們一家老小的飯碗啊。于是一家人就找到了房東關家理論。
關家也憋屈啊,心說,你們人不在家,我們又沒有鑰匙,就是有鑰匙,我們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打開你們的門啊。誰也沒想到,就下這幾天雨,屋里就能漏。
關家和這戶租房的人家吵得是不可開交,雙方都各執一詞,鬧得非要去見官了。可大家都知道流傳著這樣一句俗語哈,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大蓋帽,兩頭翹,吃完了原告吃被告。
這時就有好心人給兩家出了個主意,去找李本初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這李本初可是個熱心腸,他幫誰家辦成個事,要是錢多的主就隨便賞點,錢少的請吃個肉餅,沒錢的在人家喝口熱水也行。
于是這兩家人就找到了李本初,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清楚。李本初模模胡須對租房的人家說,這樣吧,這雨呢,是天上下來的,也不是說他老關家給你潑的,你呢也別得理不饒人。又笑眯眯的對老關家說,你畢竟是個大戶,不管咋說,還有這個小樓,他們做個小生意也不容易,畢竟是,這東西讓雨水泡的夠嗆,你們就幫幫他家,把上面沒有被水泡到的,趕上太陽好的時候拿出來曬曬,曬好了拿到集市上低價就賣了。至于房租,也給他們免幾個月的。兩家好好的處著,他的生意也得一直做下去,處好了還怕他不租你的房子啊。以後房費你不也有的賺啊。
短短的幾句話,是說的了兩家人的心坎上,畢竟都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人家,誰也不想沒事找麻煩。這個事經過李本初的一番調節,就算過去了。事後,兩家人請李本初在得意樓吃了頓酒。
宋淑晴有時候坐炕上跟她媽媽嘮家常的時候就說,媽你跟我爸這麼不愛說話,干活也不太利索,是不我姥爺那輩子把你們的話都說淨了把能耐都用盡了啊。這時候李美華總是笑呵呵的說道,一輩龍一輩熊,我這輩子不行,我大閨女指定行。
李美華說的沒錯,她這個大閨女,無論是干家里活啊,還是繡個花啊,還是說給弟弟妹妹們做衣服啊,都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