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駿背著行李走到山腳下，總覺得這座開滿迎春花的小山很熟悉，似乎很早以前就來過這。可是晨駿生來就住在那個沙漠邊緣的小縣城里。沒有這麼多的花花草草。
北方的春天總是來得遲些，等樹木抽出新芽，迎春花開滿山坡的時候，已是人間四月天。滿山遍野的黃花映襯著藍色的透明的天空，山頭上飄過縷縷白雲。
月城女子私立中學就隱沒在在這滿山遍野的迎春花中間，山腳下有一條清亮透明小河安靜的流過，偶而還能在透亮的河底看見幾條小魚兒在嬉戲追逐。
晨駿這年十九歲，從師範畢業後，親戚介紹他到月城的這所私立女子中學教書，第一天來報道，這所學校給晨駿的印象卻不像是北方的小縣城，仿佛夢里的江南，只是水少了些罷了。
第一天給這班穿著月白色學生裝的女孩子上課，晨駿不免有些緊張，還有些羞澀，畢竟這些女孩子都是比他小不了幾歲的青春女子。
還沒進教室，就听到教室里嘰嘰喳喳的聲音。校長把晨駿帶進教室，對著清一色的女孩子說︰「這是你們新來的老師——許老師。許老師是從省城師範學校畢業的，也是個很優秀的青年。以後你們的國語課就有許老師來帶。請大家歡迎。」
校長的話剛話沒說完，同學們就使勁的鼓掌，而且還悄悄互相咬著耳朵，不知道在議論什麼呢？
晨駿看到這種場面，不免的有些臉紅。
女孩子多的地方，聲音也多，更何況晨駿是個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
晨駿儒雅的風度讓女孩子們著迷，學生們嘰嘰喳喳的問著晨駿很多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弄得晨駿想要逃離，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麼多女孩子圍著自己轉過，即使在上師範的時候，也只是和幾個男同學關系處的比較好，那時只顧著學習，想早點獨立。
晨駿教這班女孩子都一個星期了，從第一天起，那個梳著長辮子的女孩子就獨自捧著一本書，安靜的坐在窗前看著，整個人籠罩在金色的晨曦里，仿佛是不屬于這個班級的人。
晨駿覺得好奇怪，這麼大的女孩子，應該都是很活潑的，唯獨這個女孩，那麼安靜，安靜得像不起漣漪的湖水，都不知道用什麼形容她的寧靜。
後來听人說，
他教的的這個女孩叫水靈兒，是鎮上一戶香姓人家的女兒。
水靈兒的父親香樸章，在省城做著不大不小的綢緞生意。母親玲瓏則是父親二十歲那年，跟著祖父去杭州進貨的時候，遇見的一家沒落的大戶人家的女孩兒。
當時，外祖父由于貪戀上了賭博，把個祖上遺留下來的殷實的家業都輸光了，最後只剩了一個可以安生的別院了，外祖母由于受不了這樣的生活，竟然投湖自盡了。母親玲瓏只有跟著年邁的女乃媽過活。
香樸章遇見玲瓏的時候，她正在幫著女乃媽收印染好的的綢緞，香樸章一眼就看上了這個清秀的女孩，雖然素衣素裙，仍掩蓋不了舉手投足間的優雅。玲瓏也看到這個高高大大的北方小伙子了，她從未見一個男人這麼有男子氣概，讓她的心很溫暖。香樸章愛上了這個嬌小的南方女孩，覺得這個女子就該是自己未來的老婆，就纏著祖父去玲瓏的女乃媽跟前提親。
女乃媽看香家的家底還算厚實，就答應了這門親事，雖然有些舍不得讓孩子去寒風凌厲的北方，但是為了孩子以後的日子好過。況且，看得出來，這個小伙子是真心的對玲瓏好，自己年紀已大，照顧不了玲瓏幾年了，還不如現在就嫁個好人家，也了了她的一樁心願。
玲瓏從小就沒離開過杭州，沒有離開過女乃媽，和女乃媽分別的時候，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女乃媽忍著淚，落寞的轉身離去，看著這個離別的場面，香樸章的心里酸酸的，他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對玲瓏好。
經過一路的顛簸，終于到家了！
玲瓏從未到過北方，一路上很新奇，但是也有些失望，北方比起自己的家鄉來，差的太遠了，這里有山，但水很少，不過好的一點是好在，月城這個小鎮子有點江南的味道呢。
別的地方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唯獨這個地方山清水秀，還有一條小溪從門前流過。
更欣慰的是，身邊有個對自己好的男人，這就足夠了。
一路上太勞累，大家都休息了幾日，祖父就擇了個皇道吉日，給兩個孩子把婚事辦了。
祖父為兩個年輕的孩子舉行了在小鎮上來說還算隆重的婚禮。
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玲瓏來了以後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不但做得一手好飯，而且孝順公婆。
玲瓏的到來，為香家增添了生氣，並且，
祖父看見玲瓏治家有方，就放心把綢緞生意交給了香樸章。
香樸章生來就是做生意的料，不到幾年功夫，竟然把綢緞生意做到了省城，並且從此在省城立住了腳。
在結婚的第二年，玲瓏生下了大兒子德勝，玲瓏的公公婆婆見她生下了香家的第一個孫子，樂的老兩口合不上嘴，更把玲瓏當親閨女看待。
到了德勝兩歲的時候，玲瓏又為香家添了個兒子————二兒子德清。
玲瓏一直想要個女孩兒。
在德清長到三歲的時候，玲瓏生下了女兒水靈兒，水靈兒打小就乖巧可愛，一點也不像北方的孩子，皮膚白皙，清秀可人，這一點長得像母親玲瓏，高挑的個頭卻像了香家人。
香樸章把個水靈兒喜歡的了不得，恨不得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玲瓏小的時候，家里請了先生專門教她識字、寫詩，並且請了當時杭州城里著名的古琴師來教她彈古琴。所以，水靈兒從三歲開始，玲瓏就教她背四書五經，八歲的時候開始教她談古琴，水靈兒也好學，不怕吃苦。
長到十幾歲的時候，水靈兒已經彈得一手好古琴，而且喜歡上了讀書。沒事的時候，她總是拿著本書坐在院子里那棵銀杏樹下看。有時看得入迷了，連玲瓏叫她都听不到。
兩個哥哥從小就被父親帶到綢緞莊去學做生意，所以家里是很清靜的。母親則把全部的心思放在水靈兒身上，希望把她培養成一個大家閨秀般的女孩兒。
水靈兒長到十四歲父親便把她送到了月城女子私立中學學習書本和古琴以外的知識。
水靈兒是從小一個人長大的孩子，陪伴她的除了母親就是古琴，就連兩個哥哥都是在過年的時候才見到。所以，她並不習慣這樣的集體生活，下課的時候，就只有抱著書坐在窗下看。
晨駿上課的時候，水靈兒並沒有在意先生會對她產生濃厚的興趣。
晨駿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里，暖暖的流遍全身。他有些失神的望著這個女孩，要不是幾個女孩子大聲的叫他老師問他問題，他竟然忘記了他是老師，幾乎忘了這是在課堂上。
可能是女孩子們的叫聲驚動了那個沉浸在書中的女孩，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講台上的新來的老師。
他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這個女孩，而且他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就覺得很親切，但是，又記不起來了……
晨駿被這個女孩子安靜的、單薄的、有些孤獨的身影吸引住了，還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讓他這麼好奇過，也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讓他這麼想靠近。
南方四月芬芳盡的時候，北方卻正是春意盎然。山坡上的迎春花還沒開敗，校園周圍的杏樹已經打上了花苞，在一個下過雨的清晨，抖落了滿樹的露珠兒，欣然開放，粉白的花朵兒，吐露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晨駿帶著這一班的女孩子，游弋在古典詩詞的美麗意境中，朗朗的讀書聲和著清脆的鳥叫隨風兒傳向了不遠處的山村，那炊煙裊裊，勤勞的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在這麼美的環境里，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晨駿在閑暇的時候喜歡帶著一幫女孩子到河邊畫畫，女學生們三五個一組，散落在河岸邊，盡情玩耍、嬉戲。唯有水靈兒總是安安靜靜的站在老師的身後，看老師用手中的畫筆，把顏料涂成一幅幅美麗的風景。這個時候，晨駿是感覺最幸福的時候，時感覺恍然如夢。時光總是不停的往前趕路，轉眼間，水靈兒已經快初中畢業了，而香樸章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生意做大了，店里雇的人也多了，生意也基本上交給水靈兒的兩個哥哥去打理了，于是決定把妻女也接到身邊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水靈兒要到省城去上學了，是她的二哥德清來幫她轉的學。這天水靈兒穿著白色的洋裝長裙，還是那條梳在耳側的麻花辮兒，愈發顯得俊秀。
晨駿有些依依不舍的跟著水靈兒和德清從校長辦公室里出來，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山腳下的小河邊，就在水靈兒轉身的那一刻，晨駿叫了一聲︰「水靈兒」。水靈兒淺笑著回過頭來，問晨駿︰「老師，你在叫我麼？」就在那一刻，晨駿恍若做了三生三世的夢，嘴里喃喃，卻不知在說什麼。等他回過神來，水靈兒和她哥哥已經走遠了，水靈兒還在不斷地向他揮手！晨駿的心一下子失落到了極點，放佛心里丟到了什麼東西一樣，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