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鴉雀無聲。
大家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這個潛進天殿偷藥的身世淒楚的小妖精。邱梓曉得他現在在冥界無任何地位，只能暫時保留意見，待術女作出定奪再做打算。
「所以，」白術女打破沉默，「你現在也是听憑我們處置嗎？」。
「我無話可說。」薄荷出人意料地很平靜。
「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很嚴重。若是普通的藥品也就算了，可偏偏是鹿牡心丸。你是第一個進天殿偷藥的妖精，我們沒辦法姑息。」廖術女說。
「我已有準備。」薄荷視生死為游戲。
「等一下。」櫻術女打斷，「她是邱天當初竭力維護的薄荷精，邱天如此重視她，可見她並不普通，我們還是三思後行。」
「沒錯，再說她偷鹿牡心丸只是為了救她兄長，並不想制造禍害，行為也未曾有過偏失。只是個孩子。」離術女與櫻術女意見一致。
「她不是孩子了，她是個有上千年修行的妖精。」撒韻提醒大家。
「就是這樣才可憐嘛，侏儒誒！」邱梓忍不住在邊上幫腔，只是實在欠缺效果。
「那就實在可怕，用外表迷惑所有人，實際上道行深不可測。」撒韻步步逼近。目皿踫踫邱梓，示意他別再說話。就在大家再次沉默時，角落里一個一言不發的術女忽然想起什麼，說道︰「先別急著處理她，我現在想起一件事，薄荷所說讓我想起一個時間。」
「墨，你想到了什麼？」白術女問。
「邱天離開冥界之前的十年。」全場啞然。邱梓只覺得氛圍異常，捅捅目皿，小聲問︰「那十年發生了什麼？」
「是凡月兌。凡月兌進入天殿成為內學，十年後邱天就投胎了，也是那一年，凡月兌挖走了弓彥的魂粹。」
「你是說，那一年襲擊薄荷哥哥的妖怪很可能就是凡月兌？」
「沒錯，時間很吻合。薄荷的哥哥遇襲，緊接著凡月兌進了天殿。當初術女願意接納凡月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身上沒有很重的妖味。這樣看來，凡月兌是因為用了薄荷才遮蓋住了自己。听薄荷的描述，她哥哥應該可以維持一個妖怪身上的味道十年。」
「那麼說當年凡月兌很可能是得知自己的味道就快蓋不住了，所以在露餡以前搶走了魂粹？」邱梓大膽假設。
「這個我不敢肯定，凡月兌的心思從來猜不透，也許一切都是當時十年前就做好的預謀。」
「如果不是預謀拿走魂粹，而是計劃有變薄荷味無法持續于是臨時改變主意攻擊弓彥，那麼當初凡月兌很可能是想要襲擊薄荷，而不是薄荷的哥哥。」邱梓被這個結論嚇一跳，如果凡月兌沒有下錯手，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的一切。
「現在看來凡月兌當初很可能利用了薄荷的味道來掩蓋自己的本性。那麼就有兩種可能，」白術女說，「凡月兌的目標僅僅是薄荷的哥哥，目的是弓彥的魂粹；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凡月兌被薄荷的哥哥誤導，弄錯了目標，結果出現了偏差，它無法繼續掩藏，于是中途改變主意攻擊弓彥。之後邱梓出現，喚醒弓彥，開啟魂粹。」邱梓知道，如果第二個可能是真的，那麼薄荷間接改變了冥界的命運。
「不。」薄荷听到凡月兌兩個字後，渾身像是注了鉛，一動不動，眼神也直直的，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念頭——在被抓住的那一刻，薄荷是死了心的。
仇恨有時真是一劑靈藥。
「還有一種可能。不管得到的是我還是哥哥，憑我們的資質，任憑吸誰的元氣都可以預測未來之事。它完全可以預見邱大人會在十年後離開，所以選擇在那個時間下手。」這真是要了命，邱梓想到凡月兌算中77人未來之命途，不禁打一冷顫。
「話說回來，如果薄荷果真是凡月兌的目標，那麼她應該可以幫凡月兌遮掩更久，甚至完全消除他身上的妖氣。如此看來，薄荷的確不是普通的妖精。仔細思量，我認為邱天當初沒說錯，薄荷應該為天殿所用。」墨術女說得不緊不慢，但語氣很肯定，這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情。邱梓松了口氣，小薄荷月兌離危險了。
「一個妖精，任憑她本事通天，又能如何？凡月兌不是最好的例證？」撒韻術女仍然有所保留。
「我明白你的擔心，但是薄荷終究不是凡月兌，她只是一個想挽回哥哥的孩子，上千年的修行中她從未做第二件事。薄荷族有別于普通妖精。妖精的能力有限，但能夠給天殿帶來多少好處全看我們自己。」墨術女耐心解釋。
「撒韻，就算薄荷有異心，冥界上下也沒有第二個魂粹供她搶奪了。」白術女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事情似乎到此為止，薄荷涉險偷取鹿牡心丸，結果以被天殿收為己用告終。
術女對薄荷交代了一些事宜後便散去，留下術徒打點一切。
薄荷一等眾人離開，就急急地跑到邱梓身邊，不住道歉。
「對不起，邱大人！我沒有和你說實話，只告訴你救你是為了報恩，其實另有目的。我利用了你。」
「你沒有對我撒謊，你只是對我有所隱瞞，就像當初你對邱天一樣。」薄荷一怔，「你當初沒有對邱天透露你想救哥哥的事。」
「我以為……」
「如果你當初告訴邱天這一切，恐怕邱天不光會再要一顆鹿牡心丸，還會順著前因後果發現凡月兌的真面目，也就不會有現在這一遭。」
薄荷不知說什麼，她似乎做錯很多。
「我不是怪你，薄荷。你沒有利用我，你沒有對我造成傷害而是救了我，應該報恩的是我。」
「你已經為我說話了，我很感激。」薄荷百感交集。
「這個就別提了。」邱梓覺得還不如不說，那種欠缺智慧和白目的發言「我有別的事情要問你。」
「什麼事？」
「你說當日身上的土忽然間沉了很多，照理說凡月兌決不可能這麼做，這對它沒好處，再說他也不知道你的藏身處。所以可以肯定當日還有別人在場，而且這個人一心要置你于死地。」
「是家族中反對我的長輩。」
「怕是與凡月兌勾結。」目皿道。
「薄荷的藏身地只有薄荷族知道，有凡月兌願意代勞解決那些老頑固的眼中釘，他們一定帶路了，至于結果，只要薄荷無法翻身，凡月兌害誰都一樣。所以，雖然出乎意料薄荷的哥哥出現引開凡月兌，但是沒料到背後還是尾隨了一只黃雀。」邱梓心里感慨這種鉤心斗角並非只在人間上演，有的地方就會有傷害。
薄荷越想越難過，不是因為無法為家族所接納，而是又一次為博的犧牲感動傷心。
「薄荷別難過，凡月兌行事詭異，從不按常理做事，也許你哥哥真身還在。」目皿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盡量安慰。
「讓我單獨待會兒。」
「不可……」
「我不會出天殿。」薄荷低頭走開。
薄荷的事情告一段落，但邱梓的疑問更多了，他對冥界有太多的空白來不及填補，除此之外似乎有些環節被忽略了。
「在想什麼？」目皿發現邱梓一臉疑惑。
「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整件事情讓我覺得有空白，像是有些環節被遺漏了。」
「什麼環節？很重要？」
「我覺得很關鍵。」
「是不是你對冥界還有什麼不了解？你可以問我。其實上次弓彥帶你出逃時你大可以問她冥界之事，騎在洞晶背上欣賞冥界風采，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洞晶是……」
「弓彥！」邱梓像是忽然抓住了什麼。
「你喊弓彥做什麼？」
「我一直被薄荷的故事帶著走，其實整件事的關鍵是弓彥。」
「那當然，魂粹是她的。」
「可是魂粹並不是整件事的起因，而是凡月兌覬覦魂粹的原因。」
「想必是他知道了魂粹的秘密，想通過魂粹掌控冥界。不過至于它如何知道，就連術女也無從得知。」
「那如果它一開始的目的不是魂粹呢？」
「白術女所說的第二種可能？」
「對。為什麼薄荷味失靈就要搶走弓彥的魂粹？薄荷味失效身份被拆穿與奪走魂粹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
「這就是你說的空白？」
「沒錯。中途改變主意攻擊弓彥，那麼他原先有什麼目的？如果目的不是魂粹，那麼凡月兌就應該另有目的進入天殿，之後發生意外薄荷味失靈，無法繼續掩藏，目的無法達成，它只有通過別的方法，也就是拿走魂粹。問題就在這里，凡月兌為什麼認為搶走魂粹可以達成目的？是什麼緣故令凡月兌下定決心挖走弓彥的魂粹？還有，為什麼偏偏是弓彥的魂粹？」
「依我看，一半要問凡月兌，它到底有何目的。照我說，凡月兌進天殿多半是想繼續修煉，作為妖怪，他已經很難在修為上繼續往前走了，可是天殿完全是另一番天地，他可以大有作為，取代邱天這樣的人物只是時間問題。可既然身份要被識破，計劃就落空了，明著來不行索性巧取豪奪，用另一種方式強大自己。」目皿的話讓邱梓思考了半天。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要問弓彥，了解她的身世，以及，她和凡月兌之間的瓜葛。畢竟要對她的魂粹了如指掌，沒有一些淵源是無從得知的，在冥界，只有術女清楚弓彥的魂粹。另外，當年曾有人過問魂粹與弓彥的關聯，但是術女一概不漏口風，並且再三禁止提起這件事。所以我想，從術女身上我們找不出答案。」
「我還是有些不能理解。在天殿做英雄和做天殿的敵人完全是相反的兩條路，就算他一開始沒打算為冥界效力，應該也不會忽然走極端公然與冥界為敵啊，除非他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如果我是凡月兌，並且一開始就試圖顛覆一切，我會選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那就直接取弓彥的魂粹就可以了。可這樣就又繞回來了，按照假設他是另有目的的。」
越來越撲朔迷離，邱梓開始擔心。想起當日弓彥帶他逃跑，回憶起她被襲擊當天，邱梓開始有些體會弓彥的心情。與這等妖怪有這般纏繞的糾結，對心理也是一個不小的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