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沁坐在牢里,看著牆壁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天窗發愣,感嘆牢房竟比自家的草屋還嚴密,如果不是限制了自由,有吃有喝的在這里住著倒也不錯。可能是因為天晚,石謹並沒有升堂問案,只是命人先將他關起來,戚沁睡不著,胡亂想著明日到了大堂上自己如何交代。
在這樣的環境里,一點點月光都顯得格外奢侈。
戚沁已經知道是長生號當鋪的小郎李全指認了自己,石美宏找畫師根據他的描述畫了自己和三保的畫像,準備出告示張貼尋人,可不等三保的畫像畫出來,他就一眼認出了畫中的戚沁,事情如此湊巧,戚沁只能自認倒霉,他不怨恨李全,甚至覺得對不住他,沒想到自己當初的一個舉動,居然給他招來這場牢獄之災,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補償他。
看來三保的事他是無法隱瞞的,再加上三保此時失蹤,他把他供出來正好可以借官府的力量尋找他。只要三保平安無事,他即使承擔下所有的罪名又何妨呢?
還有石美玉,他欠她太多了,平白無故地家里受了她那麼多恩惠,來生他都未必能報答完。石美玉會不會知道他的近況呢?一想到這兒,他又開始嘲笑自己了。她根本就是與自己毫無干系的人,為什麼要想到她呢。
如果老天賦予窮人不用吃飯的能力,這一切該都不會開始吧。
戚沁一個人胡思亂想著,直到他猛然間看見一個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戚沁嚇了一跳,他是何時進來的,怎麼進來的,他竟然一點覺察都沒有。這一驚,剎那間把他紛繁的思緒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戚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黑衣人,只能看清他包裹得很嚴密,連眼楮都只露出一點,身形有些瘦弱,有了前次的教訓,戚沁覺察出他可能是個女人,難道是石美玉?戚沁首先想到她,但他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石美玉不知道他在這,即使知道,依她的脾氣肯定不會這幅打扮偷偷的來,更何況這也算是她家里的地方,可她如果不是石美玉還能是誰呢?
戚沁滿月復狐疑地盯著來人,即使月光並不明朗,他也使勁地看她,恨不得看透她臉上那層黑巾。
黑衣人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用手輕輕地將面罩拉開了。
是她?!戚沁驚呆了,那個在海盜船上滿眼幽怨縱身躍入大海的女人,那個在戚家听他喋喋不休地嘮叨了三天也未見半點反應的女人,以前她穿的是白衣,看上去冷艷柔弱,今晚她穿著黑色的夜行衣,居然連眼神也多了幾分犀利。
「你?」戚沁月兌口呼出。
「我叫冰兒。」她終于開口了。
戚沁笑了,此時此刻,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冰兒看著戚沁的眼楮,她的目光讓人無法回避,「我不能帶你走,你走了會連累你的家人,但我要救你,明天他們要是審你,你就供出大船的下落,帶他們上船去指認,記住我說的話,我要走了。」冰兒說完,又將面罩重新罩好。她的語氣鎮定平和,讓人一定也覺查不出是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
戚沁來不及回答,冰兒已經消失在黑暗里,她是從牢門口出去的,出門後只用手輕輕地一撥,門鎖就立刻恢復原狀了。時間太短,戚沁戀戀不舍地看著牢門,他真想再多跟她說幾句話,但門口除了漆黑和死寂外已經一無所有。
她真的來過?冰兒?這名字真配她。戚沁總是忘不掉她那雙眼楮。
出了大牢,冰兒飛身躍上牆頭,這里畢竟是官府監牢之所在,她不能久留,越快月兌身越好,但她剛剛站穩,就發現一個人正守在她的去路上——石美宏。
一襲紅衣在昏暗的月光下如同凝干的血色,冰兒看到他手中的劍,劍雖沒有拔出,劍尖卻已指向了冰兒,那劍鞘是雪青色的,在夜色中顯得有些蕭索。
冰兒嚇了一跳,整個身子平平地向後移去,盡量與他拉開距離,她不想跟石美宏交手,只想盡快月兌身。
石美宏卻像一只獵鷹,一旦鎖住獵物,絕不會給她半點機會。他在她退後的路線上迅速跟進。
冰兒很快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對方並不是在等機會出手,而是在等她主動出擊,她清楚的知道,只要她一出手,肯定就再無半點機會了。冰兒退得很慌亂,腳步更亂,她突然一腳踏空,身子一歪,直跌向地面。石美宏眼疾手快,飛身上步,伸手將她拉住,兩個人一同落在地面。就在冰兒落地的一瞬間,她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短劍,瞬間向石美宏面門刺去。
薄如紙片,韌如柳枝,卻凌厲如猛獸的尖牙,她選擇了一個對手最容易疏于防範的時機出手。這是致命的一擊,也是陰狠的突襲,出手之快、距離之短不容對手有半點招架之力。
但是,她的對手是石美宏。
石美宏只覺得眼前一道銀光閃過,緊跟銀光的是一道凌厲的劍氣鋪面而來,根本分不清虛實,他氣憤對手居然如此歹毒,在這種局面下他只能盡力推出一掌,用內力將對手沖開,削弱她的攻勢。
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冰兒整個人都推得向後倒去,冰兒一劍刺空。石美宏緊跟著上前抬腳踢飛了她的手中的短劍,冰兒摔倒在地上。
冰兒不動,手中扣著暗器,她希望石美宏再走一近,這樣她就可以一擊即中。
石美宏果然向他走來。
冰兒正想出手,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從後面拉了起來,一個中等身材,同樣黑巾罩面的人迅速將她護在身後。
石美宏也楞住了,他顯然沒有發覺這個人的存在,來人手中也有劍,月光下,兩柄同樣狹長的劍反射著同樣的光。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到官府大牢來?」石美宏發問。
冰兒听他這樣問,反倒有些放心了,她寧願他把他們當成來劫獄的人。
沒有回答。兩個人心照不宣,似乎商量好一般同時飛身躍上牆頭,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居然沒有向同一個方向走。
石美宏幾乎是跟二人同時躍起的,他肯定會先追冰兒。可就當他躍起時,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了。
後來的那個黑衣人逃跑是假,偷襲是真,一柄長劍並不出鞘卻已擱上了石美宏的肩頭,出手比冰兒不知要快上幾倍,連石美宏也不禁感嘆他出手的速度,他若拔劍,自己很可能已經不在了,雖然是偷襲,但勝利的結果往往能掩飾不擇手段的過程。
石美宏不動,因為他的劍此刻也抵住了冰兒的後心,同樣沒有拔劍。石美宏如果想出手,此刻單憑內力也能將她打傷。
冰兒站定,對那個黑衣人道︰「不要傷害他。」黑衣人聞言,率先收劍。石美宏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究竟想做什麼?
「砰」的一聲凌空響起,緊隨聲音的是四散而起的濃烈煙霧,刺得人無法睜開眼楮。石美宏跳下牆頭,他知道那兩個黑衣人已經逃走了。
好快的身手。
陸續有當差的人听到動靜沖到院子里,石美宏從地上撿起冰兒遺落的短劍,幾個清秀的小字銘刻劍柄,「此生此世應偕老,寧有傷心不負君。」
石美宏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