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濃,徐翎還沒有睡,他知道桂山也一定還在附近,每一次他單獨見冰兒時,桂山都會守在附近,他一直是她忠實的守護者。
「你進來吧。」冰兒離開後,徐翎突然覺得心里很空。
桂山應聲進門。「他們兄妹倆怎麼樣了?」徐翎問。
「已經按島主的吩咐把他們軟禁在石室了,石美宏中了我們的軟筋散,內力施展不出來,劍也被收了,暫時不會威脅到我們。倒是那個石美玉,雖然也中了迷煙,卻沒有大礙,只是被水嗆暈了,我想她此刻也該醒過來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另外派了幾個高手在外面看著。」桂山做事一向周詳。
徐翎點頭道︰「我查過石美玉的底細,她和石美宏一樣,都得了無為道人的真傳,算來他們的師父和我師父還是同門同宗。世人只知道無為道人劍法精妙,卻不知道他用毒手段的高明,依我看,這石美玉定是得了他什麼真傳,以後就不必給她用迷藥了,料她一個小丫頭,武功又弱,在我們的地盤上也生不出什麼事情來。」
桂山稱是,靜等著徐翎作其他吩咐,心里卻始終在掛念著冰兒。
徐翎看穿他的心思,直接告訴他︰「冰兒還是要走,態度很決絕,她想帶那個姓戚的一起走。」
桂山低下了頭,他不想輕易被他看出自己的不舍和難過。可是徐翎卻很了解他︰「你應該恨我,是我逼你和水華訂婚,逼走了冰兒。」
桂山的傷心溢于言表,他正是因為了解冰兒才痛苦。依照冰兒的性格,她若是認定了他根本就不會因為什麼原因輕易改變初衷,而今她卻如此冷漠,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已經不再喜歡他,或者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這才是讓他最絕望的。
「島主,您別這樣說,我了解冰兒,她既然要走,就說明我不是能留住她的人。」桂山話語中隱藏著深深的無奈。
徐水華是徐翎的大女兒,和桂山冰兒都是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可能是因為冰兒後來的境遇特殊,桂山從來都是特別守護她,這些年如果沒有他幾次舍命相護,或許冰兒已經不在了。徐翎很清楚桂山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他看重他更勝過自己的女兒,他也因此認定桂山做自己的女婿,將大女兒徐水華許配給了他,可是,他忽略了人的這種感情是根本就不受控制的。
桂山也是人,他有自己的選擇,明知不可以,仍是無法自拔,冰兒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冰兒一走,他的靈魂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海面上月光不強,大海黑壓壓地蕩漾著,濤聲低吟,像困獸的嗚咽。一艘船泊在岸邊,來送冰兒的只有徐水華。
桂山沒有來,冰兒到底有些失落,徐水華依依不舍地看著冰兒,這段感情讓三個人一起痛苦,她覺得適時該做個了斷了。她拉住冰兒的手,噙著淚道︰「你一定要記住姐姐的話,我和桂山雖然有了婚約,但這並不妨礙他喜歡你,我即使強留住他的人,也未必能籠住他的心,與其痛苦糾纏其中,倒不如趁早放手,你們都是自由的,不要因為我苦惱,我知道你也是喜歡他的。安頓好那個人就回來吧。」徐水華將滿腔心事都傾訴出去,她覺得自己終于輕松了。
冰兒卻在搖頭,「這些年只有你和桂山待我好,我會永遠記住你們,桂山他一直都在照顧我,但那不是愛,他只是可憐我。而且,我也不愛他,所以我才要離開,這樣大家就不會再痛苦。他是好人,應該得到幸福,你也是好人,你們應該一起幸福。」
徐水華知道她的倔強,也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她的決定。船在隨浪擺動,戚沁還昏睡在船倉里。冰兒啟程了。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但願時間真的能沖淡一切。三個人的關系本來是誰也不願最先戳破的窗紙,朦朧卻無法阻隔一切揣摩,一旦戳開也仍然是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
冰兒不敢回頭,她怕自己留戀。
徐水華望著冰兒遠去的背影忍不住落下淚來,這一走便相逢無期了,但或許這也是最好的結局,對于冰兒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呢?難道她執意帶走的人是她真正需求的幸福?
船很快離開海岸,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在視線盡頭,冰兒這才敢回過頭去遠眺那一片海岸,淚水早已被風打落在船頭。
船越行越遠,海岸最終被昏暗的夜色吞噬,冰兒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她盡力張開船帆,借助潮汐和風力前行。只要方向不錯,在天亮之前應該可以到達彼岸。
船逐漸穩定下來,冰兒將身子靠在倉壁上休息,適才用力掌船觸痛了傷處,她覺出自己的虛弱,趁著還清醒,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吃力地拿到戚沁的鼻下讓他嗅著。
好長一段時間,他終于睜開眼楮。四周很黑,他翻身坐起,臉上滿是驚疑的表情,手在身邊下意識地模索著什麼。
冰兒伸手過去輕輕地幫他揭開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戚沁的臉赫然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石美宏。
船上的人居然是石美宏,那戚沁呢?
冰兒知道他在找劍,「別找了,你的劍在島上。」
石美宏完全清醒了過來,他將經歷過的事情迅速地聯想了一遍,「海外島?」
冰兒點了點頭,身上的傷痛讓她不想再說話,她強打著精神,讓自己不要睡著。
石美宏看著冰兒,雖然他設計了很多種可能,還是不敢貿然猜測自己為什麼會和一個陌生女人一起漂蕩在大海上。「你是誰?」他問她。
冰兒並不想隱瞞,「徐翎抓了你,我是島上的下人,逃跑過很多次,現在正帶著你一起逃。」
石美宏將信將疑,他還想知道更多︰「為什麼要帶上我?」
冰兒氣息漸弱,臉色也更加蒼白。石美宏注意到她情況不好。「你受傷了?」石美宏問。
冰兒微微點頭,「帶我逃出去」。她看著石美宏,眼中閃動著乞求的光,石美宏看出她此時的虛弱。他不再說話,不管她是什麼人,畢竟是她將自己救出來的。石美宏讓她輕輕地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感覺自己應該照顧她。
冰兒小睡了一會,又勉強睜開眼楮看了看天空,海上沒有參照物,她只能靠星光辨認方向。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到岸上?」石美宏問。
「再過一個時辰吧。不要讓船偏離方向。」冰兒覺得很冷,石美宏將外衣月兌下來給她披在了身上。
天光暗紅,不出冰兒所料,當一輪紅日即將跳出海面的時候,石美宏的視線盡頭已經出現了一片有別于海平面的朦朧墨色,他知道那里應該就是墨虎山了,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他們離海岸已經不遠了。
冰兒昏昏沉沉半睡半醒著,石美宏將她輕輕放下起身眺望遠處,岸越來越近,他不僅看到了墨虎山還隱約看到很多船。因為已經禁漁多日,雖然看不清船的樣子,但他依然可以斷定那就是官船。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自然有所舉動。
遠處船上的人很明顯也發現了他們,開始陸陸續續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行駛來,他怕他們搭弓放箭,趕忙踏上頂棚用特殊的手勢向他們示意。
那些船逐漸靠近來,果然是官船。帶隊的是他的心月復部下統領黃徹,他隔老遠就已經看見了石美宏,驚喜之余,也一直站在船頭向他揮手打招呼。
兩船相措,黃徹俯身行禮道︰「將軍受驚了。」
石美宏點頭示意免禮,急忙詢問可否看見其他的自己人回來。
黃徹據實稟告︰「昨晚末將奉命隨安王爺據守岸邊,見將軍等人一去不返便連夜命人在海上搜尋,至今只看到將軍一人回來。石大人知道此事也是徹夜未眠,如今正在岸上休息。」
石美宏向他抱了抱拳道︰「辛苦你們了,帶我速去見父親大人。」
黃徹道了一聲「是」,欲請石美宏移船,忽然瞥見冰兒,心中狐疑,不知如何是好。
石美宏俯身抱起昏睡中的冰兒,帶她一起跳上官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她救我回來的。」石美宏簡短做了一個交代。黃徹不敢怠慢,連忙命人回船上岸。
石美宏望著久違的海岸,心中安定了許多,對于在陸地上長大的他,在海上漂泊這麼久還是生平第一次。
船靠了岸,已經早有快船將石美宏回來一事稟報給了石謹,石謹正在岸上翹首期盼。石美宏遠遠地看見面帶憔悴的父親,不禁心生淒楚。
石謹安排官船繼續巡邏,自己則同石美宏一起回府,一路上,石美宏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對石謹做了一番詳細的交代,對于冰兒,他卻只說了她是救自己回來的人。石謹始終面色凝重,畢竟石美玉還在賊人手中,他擔心著自己女兒的安危。
回到府衙,石美宏這才感覺出困倦和疲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累了,不管怎樣,他需要先休息。
石美宏這一覺睡的並不輕松,他甚至在夢里也在部署著如何進攻海外島救自己妹妹的事。他知道,如果想要上島,冰兒是目前唯一的關鍵人物,或許在她的幫助下他們能馬上去救人也說不定。一想到這兒,他就睡不著了。
石美宏翻身坐起,猛然發現趙旼居然守在他床邊,不等他見禮,趙旼就急忙道:「石將軍總算醒了,我來找你商量一下對策,看看如何解救小玉才好。」
石美宏感嘆他用心良苦,卻礙于他身份特殊,不敢把他貿然牽扯進來,見他神情焦急,只好應付道︰「讓王爺費心了。」
趙旼急的團團轉,道︰「不必客套,將軍只說如何救人才好。」
石美宏略加思索,道︰「王爺可否見過救我回來的那個姑娘?她應該是海外島上的人,我們不防以此為線索追查這件事。」
趙旼喜出望外連聲道好,「我這就命人去審問她。」
「王爺且慢。」石美宏叫住他,「她雖然是海外島的人,到底是我的恩人,不可強迫,還是讓我來問她吧。」
趙旼點頭同意︰「那我同將軍一起去。」
二人剛剛走出門,石美宏就看見福伯正向他們過來,他知道他最是關心石美玉,只好站了下來。
福伯果然是來找他,他壓低了聲音,道︰「少爺快去看看吧,老爺把那位姑娘關進大牢了。」
石美宏一驚,他想不到父親居然如此急功近利。
福伯嘆了一口氣道︰「老爺也難啊,如今他事事都听夫人的,夫人可是正等著老爺清剿海盜立功還朝呢。」
石美宏聞言,不敢遲疑,丟下趙旼獨自一人向大牢方向跑去。
牢里人很多,石謹果然在,冰兒躺在地上,人還未醒,看得出頭臉已經被澆過冷水。
石美宏徑直來到冰兒身邊,俯身抱起她就往外走。
石謹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住手,你這是干什麼?」
石美宏道︰「請恕孩兒不孝,違逆父親大人,只是情勢所逼,孩兒不忍見恩人受苦。」
石謹冷哼了一聲道︰「恩人?你休要騙我,她分明是海盜中人,我看你定是被她迷惑,居然為賊人說話,別忘了你妹妹還在他們手中,我審問她也是為了玉兒。」
石美宏據理力爭,道︰「這位姑娘有傷在身,等她醒來孩兒自會相問,望父親大人通融。」
石謹更加生氣了,眼看冰兒要被他帶走,忙回身對衙役們施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將石美宏攔住。
石美宏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石謹道︰「父親大人,她有傷在身,即使不身在監牢也無法離開府衙,請千萬看在她救過孩兒的份兒上讓孩兒將她帶去客房醫治,如若父親大人不放心,派人監視也無妨。」
石謹見狀,怒喝道︰「反了,你身為朝廷命官,難道還要知法犯法,公然劫囚不成?」
石美宏面不改色,「孩兒自幼受爹爹教誨,知道丈夫在世當有恩圖報,恩怨分明。是父親大人在逼孩兒做出不義之事,試問孩兒今天若舍了冰兒姑娘,日後還有何面目立足于世間?」
石謹被他頂撞得啞口無言,盛怒之下,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來人啊,」他急聲呼喚手下,道︰「將這個逆子給我一同拿下。」
周圍的衙役人數雖眾,但到底都是自家隨從,如今見他們父子二人爭吵,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石謹如今下了這樣的命令更是讓他們左右為難。但令出如山,又不敢不從,眾人只好一團而上,將石美宏牢牢地圍在了中間,卻誰也不敢動手。
「蠢材!」石謹叫罵著,「都反了你們,快快動手。」他咆哮著。
石美宏尷尬至極,他若出手,這些人斷然無法招架,可他若不出手,冰兒必定難以離開,一時間,他也手足無措。
「石大人息怒。」隨著一個溫和的聲音,趙旼也趕了過來。石謹聞言,連忙回身給王爺施禮。眾衙役也一同跪下見禮。
趙旼十分溫和地對石謹笑了笑,道︰「石大人和將軍都是因為救人心切,依小王之見,不如將冰兒姑娘交于小王看管好了,如若有所閃失,小王自會跟大人做出交代。」
石謹無奈俯身施禮道︰「一切听從王爺吩咐。」
石美宏長出了一口氣,冰兒交給也好,至少趙旼不會對她嚴刑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