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旼將冰兒帶回自己暫住的客房後,石謹便以保護安王之名,派了許多心月復護衛隱蔽在房舍周圍監視著屋里的一舉一動,石美宏始終沒有離開,他請來郎中給冰兒看傷,自己則守在一旁,他怕石謹會再次強行帶走冰兒。
趙旼也很擔心冰兒的情況,畢竟她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郎中出來後,跟石美宏交代了一下冰兒的病情,趙旼看著他緊鎖眉頭的樣子,就猜到情況不容樂觀。送走郎中後,他迫不及待地詢問起冰兒的情況來。
石美宏道︰「她身體過于虛弱,又受了涼燒得很厲害,身上還有鞭傷,只怕她短時間內不能帶我們上島了。」
趙旼嘆息道︰「石大人居然如此心急審問,反倒誤了時間,可惜不是陸路,要不讓她畫張地圖也好,可這茫茫大海,叫人如何找尋?」
石美宏點了點頭道︰「是我不好,沒有看護好她,不過她身上的傷倒是舊傷。」
趙旼道︰「不知道她到底是何身份,可能真的是被海盜所傷,當務之急是盡快醫治好她才是。」
石美宏微微嘆息,道︰「可惜我師傅他老人家不在,否則憑他的醫術,肯定能救治好冰兒。」
趙旼低下了頭,遠水難解近渴,無為子的藥王山所在之地靈寶相距此處又何止是千里之遙?
石美宏見趙旼也是一籌莫展,只好強打起精神來,安慰他道︰「王爺也不要過于焦急,郎中剛剛開下的藥方我已經派人去取藥了,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趙旼點了點頭道︰「暫時也只好如此,你留下照顧她,若有什麼變故,及時通知我。」
石美宏道︰「多謝王爺剛剛替我解圍。」
趙旼含著笑,他很少擺皇家的架子,「你若真的謝我就不要跟我客氣。」他說話時的表情更是非常平易近人。
石美宏到底是聖賢書讀得多,心中謹記君臣父子之禮不好隨便。
趙旼也不以此見怪,起身去廂房休息,他所在的客房是府衙最里間的一套單獨小院,石美宏和冰兒都在正房里。
趙旼走後,石美宏專心看護著冰兒,他認出那夜出現在大牢外的蒙面女子就是她,那雙眼楮讓他很難忘記,沒想到在蒼茫的大海上,自己歷經劫難、身處浮船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還是那雙眼楮。他有太多疑問需要她回答,她到底是什麼人?石美宏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他既相信她的話又覺得她有所隱瞞,她身上還有太多太多的迷沒有解開。
冰兒睡得較剛才安穩了些,下人們已經幫她換上了石美玉的衣服,看慣了一身白衣的她,石美宏有幾次錯覺都差點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妹妹石美玉,雖然她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冰兒太美了,美得讓人淒惶。
石美宏發著呆目光空空地注視著冰兒,許久才發現她也正在看自己。他自覺失態道︰「冰兒姑娘,你醒了?」
冰兒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道︰「我能叫你石大哥嗎?」。
石美宏點了點頭,他知道她需要依賴。
冰兒笑了,由衷地笑,她知道是石美宏救了她。
石美宏起身招呼外面的人問藥好了沒有,不一會兒的功夫,丫鬟小桃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端到冰兒近前。
冰兒起身半倚半坐著,感激地看著他,卻不接藥。
石美宏舀了一勺湯藥,放在嘴邊仔細地吹涼之後給冰兒遞了過去,他完全是出于內心想法去這樣做,動作自然流暢,雖然這是他第一次給別人端藥喂藥。「喝吧,你的身體很虛。」他覺得自己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冰兒看著眼前石美宏專注的神情不忍再拒絕,輕輕張口將藥含進口中,可能是太久沒有吃過東西,一陣濃烈的苦澀嗆得她又將藥吐了出來。
石美宏趕忙幫她擦拭。
冰兒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內疚得都要哭了「對不起,石大哥,我……」
石美宏安慰她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你救了我,我卻沒有照顧好你。」
冰兒嘆息道︰「雖然我只是徐翎的奴婢,但到底你是官,我是賊,自古官賊不同路,「如果令尊大人執意要殺我,石大哥會一直保護我嗎?」。
石美宏道︰「家父只是擔心舍妹安危,才會怠慢冰兒姑娘,斷然不會再傷害姑娘。」
冰兒無奈地笑了笑,將目光轉移到剛才那個藥碗上。石美宏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將藥碗拿起來,信手將里面藥潑在了地上。
藥液跳動著,蒸騰起一層很奇怪的水汽來。
正好丫鬟小桃又送來煮好的粥,見藥灑了一地,趕忙放下粥碗過來收拾殘局。
石美宏問︰「你熬的什麼藥?」
小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持著鎮靜,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來,道︰「是給冰兒姑娘治病用的藥。」
石美宏目光如兩把利劍一樣刺向小桃。小桃渾身顫抖著,腿一軟,跪在他面前。石美宏道︰「把藥渣子拿過來。」
小桃駭得幾乎癱坐在地上,連連扣頭道︰「婢子只是奉老爺之命來送藥,少爺饒了我吧,借婢子幾個膽子,婢子也不敢在藥里下毒啊。」
「下毒?」這兩個字從小桃口里一說出來,石美宏的身子頓時如觸電一般,一種徹骨的寒意瞬間涌上心頭,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冰兒如果死了,分明是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可他為什麼要毒殺冰兒呢?他心里亂做一團,無力地沖小桃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小桃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放了她,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石美宏知道自己不是不想問清楚,而是怕知道答案。自從父親這次回到梓里,行為舉止便添了許多怪異,行事也多為神秘,似有很多隱情。開始他只當他是煩心被遣,現在結合著種種發生的事,他覺得自己已經太不認識他了。
石謹究竟想要干什麼?
冰兒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在石美宏身後,她默默注視著他,知道他此刻心里很亂。
石美宏感覺到冰兒的舉動,急忙收起自己的思路,他知道冰兒肯定能給他一個答案,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對一個不相干的女子下毒手。當他回過身時,正好看見冰兒也在注視著他的眼楮,目光相對,冰兒馬上將頭低了下來。「我知道你有話要問我。」她語聲輕柔,透著虛弱。
「我是島上的下人,從小就在海外島長大,後來跟在徐翎身邊,我知道他有一件寶貝是蓮花型玉牌,一時興起偷偷地把那玉牌拿來看,結果不小心把它遺落了,徐翎大怒,把我打傷,還限我三天之內找回玉牌。我想你已經認出那天在大牢外看到的黑衣人就是我了吧。」她娓娓道來,語氣非常誠懇。
石美宏試圖找出她話中的破綻,「你既然知道是戚沁得了玉牌,想必也知道他是因此獲罪,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去牢中找他?」
冰兒神色黯然,道︰「丟了玉牌之後,我很害怕,又很無助,本想一死了之,結果他救了我,那天我之所以去牢中,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石美宏點了點頭,問︰「那天救你的人又是誰?」
冰兒沉默了,她不想說,關于桂山的話她什麼都不想說。
石美宏並不勉強她,他扶她重新在床上坐了下來。冰兒臉色依然不好,剛剛又說了那麼多的話,此刻好像用盡了全力一般。看她如此虛弱,石美宏有些不知所措。
冰兒略微休息了一會兒,才道︰「那個黑衣人是徐翎的手下,他來找我把我帶回了海外島,回去之後,徐翎把我了起來,我一直在想辦法逃月兌,後來知道他也抓了你們,才決定冒險帶你一起逃走,其實我知道也只有如此,上岸後才能過得了官府那一關,所以你不用謝我,我只是在利用你。」冰兒說得輕巧,卻知石美宏是恩怨分明的人。
「可惜我不但沒能護住你,還幾次險些累你遭遇不測。」石美宏潛意識里仍然覺得這中間似乎還有什麼隱情,只是他暫時理不出頭緒來,不知道從何問起。
冰兒卻像是已經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令妹還在島上,石大人難免心急,他急著審我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我是海盜中人。」她越是幫石謹開月兌,石美宏便越是覺得蹊蹺。「那他適才給你下毒又作何道理?」
冰兒看著他,一臉疑惑︰「下毒?誰說那藥里有毒?」
石美宏愣住了,剛才分明是她暗示藥有問題的,怎麼此刻又反過來問這樣的話?而且他剛才審問小桃時,小桃神色慌張,幾多古怪,分明就已經承認了藥有問題。至少她說過那端進來的藥是奉父親之命送來的,好端端的他為何要另外送藥過來?雖然他覺得父親殺害冰兒是沒有道理的事,可眼前的一切證據卻又分明都指向他。石美宏更加困惑了。
冰兒不再說話,身體不勝虛弱她,閉上眼楮靠下來休息,似乎很累的樣子。
石美宏踱出房間,徑直走到下房,父親是不好直接詢問的,他只能再找小桃。
小桃已然在下房里重新熬藥,見石美宏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活垂手侍立。
石美宏看著她問︰「你老實告訴我,剛才那藥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桃戰戰兢兢地回答︰「藥是夫人親自端來的,說是老爺讓換的,奴婢不敢不從,至于是什麼藥,奴婢真的不知道。」
石美宏見問不出什麼,也不再勉強她,事到如今,想要探尋答案,只好硬著頭皮去找石謹了。
穿過幾層院子,石美宏來到石謹的書房,他知道這個時候父親基本上會在這里。果然,不出他所料,石謹似乎知道他會來一樣正在書房里等他。「問出什麼了?」他迎頭就問,看得出很是擔心石美玉的安危。
石美宏行過父子之禮,回話道︰「她很配合,交代了不少情況,只是礙于傷病,不能急在一時,孩兒會慢慢問她,請父親大人不要再插手審問的事情了。」
石謹一拍桌子,怒道︰「我看那女人妖身媚眼,絕非良善之輩,你們一起從海外島回來,孤男寡女同舟共度,莫非你已被她迷住?居然幾次違逆相護。」
石美宏低下頭,道︰「孩兒不敢,只是怕父親大人一旦過問此事,傷了她性命會斷了救小妹的線索。」
石謹頗感莫名,反問他︰「我為何要傷她性命?」
石美宏猶疑道︰「那藥……」
石謹冷笑三聲,提高了聲音道︰「原來大將軍您是來質問我的。」他不等石美宏解釋,又道︰「剛才我送去的是迷藥,短時間內能讓人迷失心智,我見你優柔,想幫你問出實話來。」
石美宏汗顏,無語侍立。
石謹冷冷地看著他道︰「你問了半天,可有線索?能救小玉了嗎?我看你倒是一點也不急,依你之見和她朝夕相處定是不錯,早晚能透出海盜的消息來。」
石美宏道︰「父親大人息怒,孩兒對她絕無私情。」
石謹不想再听他多言,擺手示意讓他出去,「再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沒有結果就把人給我送來,我有的是辦法讓她開口,我可不想拿小玉的性命開玩笑。」
石美宏長出了一口氣,原來父親送去的只是迷藥,如此看來,倒是他疑心生暗鬼,險些誤入歧途。畢竟冰兒只是外人,他本不該為她輕易懷疑自己的父親的。想到這兒,石美宏不禁滿心愧疚,也暗恨自己頭腦不清,他承認自己對冰兒是心生偏袒的。「請父親大人放心,孩兒一定會盡快想辦法救出小玉。」雖然做了保證,他還是心里沒底,看來眼下也只有讓冰兒帶路上島這一個辦法了。
想到這兒,石美宏快步朝客房走去,雖然澄清了誤會,他還是擔心時間一長,父親會插手此事,畢竟關系到妹妹的安危,他也希望盡快制定出救人的方案來。
屋子里藥味很重,剛才灑的藥此刻都已經彌散在空氣中,石美宏一走進來就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樣的環境有點不適合病人修養。
「冰兒?」石美宏猛地愣住了。他愕然看著那空空如也的床,床上坐臥的痕跡猶在,可人卻分明不在。剛才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此刻人會不在房間里?石美宏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猴子,只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在被誰耍的團團轉。
安王!石美宏驚出一身冷汗,箭步如飛急奔廂房,果然不出他所料,兩個隨身侍衛都倒在地上,屋里哪還有趙旼的半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