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華爾茲 第八章 誰人知是故人來 i

作者 ︰

夏汀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膀,帶著歉意地說道︰「其實,今天這種主防御的下法才是我的棋路,昨天我用的路數是別人的。」

「別人的?」老人家奇怪地問。

「嗯,昨天用的應該是我父親的下法。」夏汀解釋道。

听了夏汀的解釋,老人家並不買賬,說道︰「什麼叫‘應該’!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夏汀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您也看到了,我下棋更擅長的是防守。至于昨天贏您的那局用的棋路,是看到您的棋局之後偶然出現在我腦子里的,我覺得更適合,所以就拿來用了。」

「那你為什麼說‘應該是你父親的棋路’?」老人家不依不饒,「難不成你小小年紀,記憶力就這麼差,連用了誰的棋路都記不得了?」

夏汀苦笑著說︰「因為自己的棋是父親教的,而且同父親對弈的次數好像也是最多的。但是確實像您所說,因為小時候的一些事情,關于父親的那部分記憶我確實都是模模糊糊的,所以也只能憑空猜測著那大概是我父親的棋路。」

「記不得?」老人家有些在意地問。

「嗯,因為小時候的一場變故,忘掉了不少事情。」夏汀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談,淡淡地說道。

「哦。」察覺到夏汀的異樣,老人家若有所思地想著︰所謂的變故,應該就是那件事情吧。也是,那麼小的女圭女圭,就遭遇那麼大的事情,不想回憶也是應該,何況自己對于她也不過是陌生的糟老頭子罷了。

想到這,老人家也就放棄了尋根究底。突然有些興奮地問道︰「昨天你說你叫夏汀,挺特別的,誰給你起的?」

听到老人家突如其來的問話,夏汀的思維有些跟不上話題轉換的節奏,愣了愣,猶猶豫豫地說道︰「听媽媽說,好像是父親的一位忘年交的朋友起的。好像是取自範仲淹《岳陽樓記》里面的一句話。」

「可是‘岸芷汀蘭,郁郁蔥蔥’?」听了夏汀的回答,老人家有些迫不及待地吐出答案。

「嗯,就是這句。」較之于老人家的激動,夏汀倒是淡然許多。

「蘭,香草也。且《荀子》中有雲‘芷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正所謂‘空谷幽蘭’,乃百花之首也。這個名字的意向,果然深遠。」老人家搖頭晃腦地品評到。

無視于老人家的咬文嚼字,夏汀不以為意地說道︰「可是,較之于孤芳自賞的蘭花,我倒是更欣賞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听了夏汀對自己名字的評價,老人家急了,問道︰「難不成要叫‘夏蓮’,你才滿意?」

「夏蓮」?這個名字好像也不錯,而且蓮本就是夏天的花朵,好像和自己的姓也更般配些。夏汀認真地思索著老人的提議。

看著夏汀居然真的在思考自己的玩笑之言,老人家更激動了,站起來朝夏汀大聲吼道︰「你這個丫頭,這麼好的名字還東挑西撿。莫非真的要改叫‘夏蓮’???你怎麼不叫‘夏士蓮’、‘怡口蓮’呢??!」

夏汀愕然地望著站在自己對面語無倫次的老人家。心道︰不過就是個稱呼而已,這位老爺爺怎麼這麼大反應?難道人年紀大了,就容易喜怒無常麼?

納悶歸納悶,看著對面激動地滿臉通紅的老人家,夏汀趕忙安慰道︰「您先別激動,不過就是個名字而已,叫了這麼多年‘夏汀’早都習慣了,不會輕易改掉的。」

「什麼叫習慣!這麼有深意有寓意又高雅的名字,你這小丫頭居然用‘習慣’這兩個字就給打發!」听了夏汀的安慰,老人家不喜反怒,繼續朝夏汀吼道。

這個……無辜地看著河東獅吼的老人家,夏汀實在有些無言以對,不然還能怎麼樣,難道要讓自己把名字供起來?而且,這本來就是自己的名字,跟這位老人家又有什麼關系呢?

想到這里,夏汀委屈地小聲說道︰「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名字,您何必要動這麼大肝火呢?」

「我為什麼要動肝火?」老人家此刻也顧不得什麼報一箭之仇的計劃,朝著夏汀吼道,「我為什麼要動肝火!我動肝火是因為,你這個名兒是我起的!」

「啊???」听了老人家莫名其妙的解釋,夏汀瞠目結舌地望著對面氣急敗壞的老人家,小心翼翼地重復道,「你是說,我的名字是您起的?」

看著夏汀錯愕的神情,老人家的倒是消了不少火氣。坐回了椅子上面,慢條斯理地呷著茶葉,悠悠地問道︰「丫頭,你爹的是不是叫夏子夜?」

听到老人家叫出父親的名字,這次輪到夏汀激動了,驚訝的站起身來,不敢相信地問道︰「您真的認識我父親!!?」

「當然,我認識你爹的時候,他也就十五六歲,跟你差不多大。至于你母親嘴里的那位忘年交的故人,就是我。而你這個名字,就是老頭子我當年和你爹下棋的時候贏得彩頭。」老人家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全然不故這一番話帶給夏汀的震動。

父親十六七歲的時候,那豈不是二十幾年前!此刻夏汀也顧不得討論自己名字的意境,拼命地查找著母親曾經對自己講述過的關于父親那位忘年交的只言片語。

好像母親確實同自己提到過,在他們讀高中的時候,父親有位忘年之交,對他們很是照顧。看著眼前這位老人家,夏汀默默地與母親的描述相對照。對老人家的話,不由得信了幾分。

遲疑地問道︰「既然您認識我年輕時候的父親,那他那時是什麼樣子的呢?」

听著夏汀的問話,老人家不由得再一次憶起自己那段被算計剝削的悲慘歲月,不堪回首地說道︰「那會兒,夏子夜不過是個高中生,仗著自己的小聰明整天不務正業,下棋走狗。後來不知道怎麼的,看上了冷如茵,就是你媽。書也不好好念,連棋都不陪我下,天天就是千方百計地哄著他這個小媳婦。」

老人家頓了頓,略帶惋惜地接著說道︰「說起冷如茵這個小姑娘,還真是不錯。長的水靈還有禮貌,又彈得一手好琴。打從一上高中開始,身邊的傾慕表白者就沒斷過。你說那麼多好小伙她都不要,怎麼就看上了這個滿肚子陰謀詭計的窮小子,真是白瞎了這麼個好姑娘!」

听著老人家對父親母親這般褒貶不一的描述,夏汀實在是有些為父親叫屈,怎麼說自己的父親也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怎麼到了這位老人家的嘴里,就變成了油嘴滑舌不務正業的混小子了呢?不過,听老人家的語氣,他好像對自己的父母親是真的很熟悉呢。

真沒想到,自己無意中居然遇到了父親的朋友。面對這意外之喜,夏汀開心地對老人家說道︰「您既然是父親的朋友,那您能不能多給我講些父親的事情?」

「這個當然沒問題。」老人家大大咧咧地說道,接著想起什麼地問道,「夏家丫頭,你剛才說的,什麼不記得你爹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听到老人家的問話,夏汀淡淡地說道︰「這個啊,因為小時候親眼目睹了父親的離開。之後就大病了一場,待到痊愈,卻發現自己頭腦中有關于父親的記憶竟都隨著父親的辭世而消失不見了。」

「這是個什麼毛病?」老人家關切地問道。

「醫生說這個叫創傷後心理障礙,是種心理疾病,好像是說人的大腦在經歷重大打擊後會處于保護自身的目的而忘記相關的記憶。直到現在,臨床上也沒什麼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大多都是等著大腦慢慢自行修復。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偶爾閃現出一兩個殘缺的畫面外,關于父親的記憶始終都沒有拼湊完整。」夏汀惋惜地說道。

「是這樣啊。」听了夏汀的解釋,老人家了然道,隨即問,「那你母親?」

提及母親,夏汀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喃喃地回答道︰「一個半月前,母親也離開了。」

「怎麼,怎麼也……」老人家一時沒辦法接受這個消息。

「一場意外。」夏汀不想憶起那段晦暗的日子,敷衍地答道。

看著夏汀痛苦的表情,老人家也不忍深究,關切地詢問︰「那你現在?」

「我現在借住在一個朋友家里,現在過得很好。要知道,從父親離開的那時起,我就開始承擔照顧自己和母親的責任了。如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夏汀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自信地答道。

看著勉強地擺出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夏汀,老人家心道︰真不愧是夏子夜他家的閨女。脾氣跟她爹媽如出一轍,都是一副咬碎牙往肚子里吞的臭脾氣。想必,若是自己直接提出想要幫忙,這個丫頭肯定會跟他爹一樣,不由分說地就把自己拒之門了吧。

老人家有些頭疼地想著,脾氣這麼別扭的一家子怎麼就非得被自個兒踫上了呢?想幫忙又不敢直說,這對于直來直往已經習慣了的自己來講,實在是種折磨。

「老爺爺?」看著陷入沉思的老人家,滿肚子疑問的夏汀忍不住伸出手在老人家面前擺了擺。

「什麼,什麼事?」被夏汀打斷思路的老人家下意識地問道。

夏汀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著自己的衣角,用探尋的語氣說道︰「因為我沒有了同父親相關的記憶,所以,所以,所以您能不能多給我講些關于我父母親的事情呢?」

望著有些扭捏的夏汀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的請求,在看看眼前放著的棋盤,老人家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得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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