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華爾茲 第九章 誰人知是故人來 ii

作者 ︰

沒有理會夏汀的請求,顧左右而言他地問道︰「丫頭,你這個烏龜一樣的棋路,也是夏子夜那小子教的?」

「啊?」始終沒有適應老人家跳躍性思維的夏汀再次被問得措手不及。雖有些失落,但向來尊老敬賢的夏汀面對老人家的問題還是認真地回答道︰「就算是吧。」

「就算?」

夏汀仔細地斟酌著用詞,小心地回答道︰「據母親說,因為父親工作的關系,並沒有太多時間來系統地教我。所以父親只是簡單地給我講了講規則和走法,之後就采用實戰教學了。」

「就算是實戰,也不至于教給你這種烏龜戰法吧。我記著夏子夜的棋路沒這麼窩囊啊?」想起剛才的棋局,老人家不由得一陣氣悶。

「這個,確實不是父親的棋路。」夏汀不好意思地說道,「好像,好像是因為父親有個逢棋必賭的規矩。而小時候的我既想同父親多下幾盤棋,又不想輸東西,可是實力擺在那里,贏是基本無望的,所以技不如人的我就發明出了這種龜縮不前的耍賴戰法。」

「那小子就不說讓讓你?」老人家不敢相信地問道,這個臭小子,居然連自個兒閨女都不留情面。想到這里,再比較自己輸棋的悲慘歲月,老人家心理上倒是平衡了許多。

「父親說了,求人不如求己。」夏汀振振有詞地說道,絲毫沒有自家父親以大欺小的覺悟。

看著面前的小女娃一臉的雲淡風輕,再對比自個兒的斤斤計較,老爺子不由得老臉一紅。父債女償的心不禁又淡了幾分。

罷了罷了,先穩住這個丫頭,至于具體怎麼幫她,以後再見機行事好了。

拿定主意的老人家只覺得心頭懸著的一塊巨石終于落了地,心情甚好地盯著夏汀,道︰「丫頭,我可以答應你給你講夏子夜和冷如茵的故事。不過……」老人家說到這里,頓了頓,高深莫測地看著夏汀。

「不過什麼?」夏汀急切地問。

看著夏汀亟不可待的樣子,老人家悠悠地說出後半句︰「不過,你要陪我下棋。你每贏一局,我就給你講一段你爹娘的故事,怎麼樣?」

「真的?」夏汀瞪大了眼楮問道。

「君子一言!」老人家笑呵呵地說道。隨後,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夏汀笑了笑,同樣地舉起自己的右手,輕輕擊向老人家舉起的手掌,說道︰「好,成交!」

「那就這麼定了,每晚七點都在這茶室見。要是臨時有事,就提前一天通知對方,沒問題吧?」

「嗯,好。」夏汀答應道。

「那今兒就到這吧,你也該回家了。」老人家說完,便收拾好棋盤,站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將要離開的老人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對夏汀說,「我姓楊,既然我和你父親是忘年之交,你也別講究什麼輩分不輩分的,叫我老楊就是了。」

「哦。」

「趁著這會兒人還沒全散,趕緊回家吧,晚了不安全。」老人家囑咐道。

「您一起回麼?」

老人家站直了身子,望向蒼茫的大海,若有所思道︰「我還想一個人再走走,你先回吧。」

「哦,好。」夏汀答應著,隨即對老人家囑咐道,「您也別太晚了,夜里涼。」

「唔。」

廣場上,游人漸稀,海浪拍打礁岸的聲音便顯得愈發清晰了起來。望著老人家逐漸消散在夜色中的背影,因這一連串的奇遇而頭腦有些混亂的夏汀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便也戀戀不舍隨著人流,離開了茶室,踏上回家的路。

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客廳沒有開燈,黑洞洞的。一切都保持在自己晚上離開時候的樣子,夏汀有些做賊心虛地看了看墨陽飛緊閉的房門,閃爍的光線隱約自門縫中透出。听著門內傳出的游戲的音樂聲,夏汀松了口氣,想來墨陽飛應該沒有發現自己外出的吧。

生恐會驚動對方的夏汀,模著黑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倒床上,眼楮彎彎地望著天花板上的蓮花吊燈,想著楊老爺子說的話,夏汀的嘴角不禁泛起更大的弧度。不想無意間遇到的老人家居然認識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年輕時的他們,會是個什麼樣子?

想到可以知道更多父母親的事情,夏汀的心房一瞬間被喜悅填得滿滿當當。

而另一個房間,較之于心花怒放的夏汀,墨陽飛此刻卻是臉色陰沉地坐在電腦前。無視于因自己的失誤而造成己方丟盔棄甲兵敗如山的頹勢,耳機里還在不停地傳來隊友們喋喋不休的埋怨和咆哮。听著耳機中傳來的吵鬧聲,墨陽飛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地煩躁,突然站起身直接摁掉電源。

房間里瞬間變得漆黑一片,雜亂無章的吵鬧隨即戛然而止。

把自己扔到床上,墨陽飛枕著雙臂望著深藍色的天花板,出神地想著︰夏汀這家伙到底想怎樣?一聲不吭地出門不說,竟然在外面晃蕩到這麼晚才肯回。難不成她已經討厭自己到連和自己呆在同一個屋檐下都無法忍受了麼?這家伙,應該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搬出去了吧。想到這,墨陽飛的臉色不由得愈發地陰沉起來。

此後,只要晚上沒有特別的事情,夏汀總是會在晚飯後趕到海濱廣場,竭盡所能地同楊老爺子殺上幾盤,以期在得勝之後可以多了解些父母親的事情。

誠然,在對弈之初,因為夏汀總是習慣性地采用那種雖不會輸但也不能贏的烏龜戰術,听故事的願望一直都無法實現。可是,想到自己弈棋的中心思想。為了知道更多父母親的事情的夏汀,也不得不強迫自己改變固有的習慣,由被動挨打轉為主動出擊。

最初,因為實在不擅長這麼主動的打法,夏汀總是會被楊老爺子輕而易舉地抓到破綻。隨後便被老爺子一路攻城略地,免不得以兵敗如山作為自己的收尾。而經過幾天的對弈,倒是讓夏汀多多少少模到了些門路,偶爾地也可以小勝那麼幾局。

每每夏汀取得勝利,楊老爺子便會講上一段當年的故事以資鼓勵。于是,在這弈棋講故事的模式中,這一老一小倒也相處得自得其樂頗為和諧。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老人家喜好吊人胃口的惡趣味了吧。每每講到關鍵時刻,楊老爺子就會戛然而止,擺出一副‘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這種故弄玄虛的調調。

每當听到這句話,便會令剛剛听得興起的夏汀恨得咬牙切齒。

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了听到更多父母親的故事,就必須要在哄好老人家的同時努力提高自己的弈棋水平。因此,在之後的日子里,除了每天做家務以及幫墨陽飛寫暑假作業外,夏汀便將自己全部的剩余時間都用在了研究棋譜上,為自己每天晚飯後與老爺子的對弈中做準備。

而每當看到夕陽西下,夏汀的心便會不由自主地飛到廣場,滿心期許著贏棋之後例行的故事。至于家里盤桓的越來越低沉的氣壓以及墨陽飛愈發陰沉的臉色,倒是被情商本就不高的夏汀直接忽略個徹底。

有事情做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盛夏的末尾。看著日歷上距離開學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夏汀的那個被自己束之高閣的問題,也到了不得不去考慮決定的時候了。

這一天,吃過了晚飯。墨陽飛照舊回房繼續他的游戲霸業,而夏汀也在收拾過碗筷後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家門。

走在這條通往海邊的小路上,看著矗立在兩旁的一幢幢精致的小別墅,夏汀莫名地心生憐惜。車馬喧囂門庭若市的夏即將逝去,它們也要過回到從前那孤單寂寞的日子了吧。

那麼,自己呢?是不是也應該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呢?

今年的夏,相依為命母親的也離開了自己,終于變成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還是不要過于貪戀那不屬于自己的溫暖比較好,縱然有再多不舍,夢終歸是夢,總要醒來的,不是麼?

想到這里,夏汀竟是有些釋然,該來的總要來的。既然自己注定要在那濁臭不堪的沼澤之中艱難求生,何必還要去殃及他人。自覺想通了的夏汀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將心思放在了昨天未完的故事上。昨天楊老爺子剛好講到父親向母親表白時的場景,結果偏偏到了最關鍵時候,老爺子吊人胃口的趣味再次泛濫。無論夏汀怎麼撒嬌耍賴,就是緘口不言。

想到老人家那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夏汀心里不由得生出不少抱怨,說什麼自己愛棋成痴。多日接觸下來,老爺子的棋藝沒見有絲毫寸進,反倒是吊人胃口自吹自擂的功夫日近千里。若不是覺得不太禮貌,夏汀倒是真的想問問這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老爺子是不是以跑江湖賣藝說書為生的了。

抱怨歸抱怨,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贏,一定要讓老爺子把故事補充完整!夏汀暗暗地下定決心,快步朝海邊茶室走去。

疾步走向目的地的夏汀此刻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在不遠的地方,一個身影悄悄地尾隨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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