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姻緣今古情 第六十五章 手足魂銷恨綿綿

作者 ︰

齊王府的花園是京城諸王公大臣府邸中最富盛名的。

花園西北角有一座佔地十畝的湖泊,湖水清幽澈綠,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岸邊垂柳細細的枝條,直鋪陳在湖面上,隨著湖水搖晃著,像一根根閃光的金條。齊王李倓閑時喜歡一個人劃著小船往湖面上拋灑食物,引得水中魚兒不時浮出水面搶食,拍打出層層浪花。

西南方向有個長寬數十米的球場,鋪著花崗石的場地寬敞顯眼,李倓時常與一群侍衛蹴鞠鍛煉身體,一條條矯健的人影生龍活虎般,神采飛揚,這是李倓最顯青春活力的時刻,也是他幾乎算是與世隔絕的精彩的生活方式。有這樣溫馨的享受,誰還會去爭權奪利,給自己找煩惱?

花園正北方是一座精巧的花池,這也是齊王府花園最別于任何花園之處,園中沒有爭奇斗艷的鮮花,每個花池都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綠。因為花壇里只有萬年青一種植物,放眼一望,碧綠的葉子沒有盡頭,使人仿佛進了一片綠色的海洋,看得出李倓不喜浮華的生活,向往青山綠水,人格長盛不衰的品性,這座花園博得了‘青春苑’的美譽。

這十幾天中,齊王李倓心情真是糟透了,一個人在‘青春苑’中踱步,折一片綠葉在手中,心里是煩躁的、不安的,父皇不相信兒子的話,把我當成了陷害太子大哥的惡人,怪我無端的老是去找父皇,指責李輔國、張皇後干政,我太傻了,連皇爺爺要處置二人的話,父皇都听不進去,何況是我,真不該不听皇兄忠告,今番他們誣賴我行刺皇兄,大哥他應該不會輕信奸人的挑撥,只要我們兄弟不起隔閡就好。

本想進宮去見父皇,掏心剖肺的與他好好談談,然而王府四面都被御林軍包圍,父皇下了嚴旨,不許我出府一步,縱有千言萬語,也沒機會說。不知道深信奸人胡言亂語的父皇將會如何處置我?也許會將我廢為庶人,永囚宗人府,也許會流放遠惡之地。

忽然,侍衛連呼‘聖旨到’!李倓忙收住在遠方游蕩的思緒,離開花園,迎到府門口,見是幾個太監捧旨而來,忙恭敬地跪下听宣︰「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三子齊王李倓表面溫孝,實則忤逆不忠,暗施詭計,數度謀害東宮,違朕旨意,國法不容,著見詔賜,李倓龍泉劍死,欽此,至德元年六月十六日。」

李倓驚得摔倒在地,這就是生我養我的父皇,僅憑奸人片面之詞和收買我身邊人構陷的證據,就這麼草率的要我死,我把很多種處置結果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父皇會殺我。

此刻,李倓一雙俊目珠淚潸然,皇家真的不該有親情嗎?父子之間,有話不能明說,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殺掉一個親生子。回想幼年時,我們幾兄弟與父皇在忠王府後花園玩騎馬、射箭、攻城,過家家。那時候,父子親密無間,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父子親情了?二十年相依相伴、血脈相連的父子之情,換來的就是這把結束兒子生命的利劍。在父皇眼里,骨肉之情竟然比不上奸後這個外人的只言片語,這樣的人世還有什麼意義?

李倓慢慢站起來,步子蹣跚的到了王府正殿香元殿,默默的登上台階,緩緩的坐在書案後面,幾個太監已將御賜龍泉劍捧過來。然後躬身站在旁邊,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父皇即是君,更是父,李倓已無可選擇了。我要給大哥留一封信要他時刻謹慎,奸人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會是他,只要有我兄弟倆在,皇後所生的四弟李泌就沒有機會當太子,大哥雖然聰明,智慧無窮,忠孝仁義,天下愛戴,但是奸人干起壞事來,詭計新奇,花樣繁多,防不勝防。大哥勿為小弟傷心,好好保重啊!大哥此番輕而易舉收復了洛陽,又立一奇功,他們若要對付他,定會想出更加惡毒的計劃。可惜小弟今日既離開人世,不能再幫你了。

李倓把信折好,叫過兩個侍衛︰「你們把信收好,千萬親手交給太子。」

李永佳與王妃婁氏姑嫂二人含淚奔進來。

齊王妃婁氏就是當年太上皇逼李倓娶來的,七年了,婁妃逆來順受,任勞任怨,如何冷淡對她,怎樣斥罵她她都一如既往,恬淡持家,把王府上上下下諸事打理的清楚明白,頗受府中下人敬愛,慢慢的,李倓也開始接受了她,他們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們的兩男一女三個孩子,最大的才五歲,這是多麼幸福的人家,尊榮富貴,呼奴使婢,衣食無憂,可惜帝王家也有消極的一面,往往一場變故就會家破人亡。

婁妃哭著跑過來,撲在李倓懷里,泣聲道︰「殿下,事情怎麼會這樣?是誰要害你?害臣妾的夫君啊?」

「賢妻莫哭,生死有命,堅強一點,你要好好帶我們的三個孩子,父皇宏恩,沒有牽連你和孩子,為夫把孩子們托付給你了,你當為我李倓保存根苗,我在九泉之下也會永遠感激你。」李倓輕輕拭去妻子滿面的淚痕,擁著她,無比愛憐的親吻她,男子漢的眼淚在生離死別之際也很不值錢「傾舒,對不起,原諒我以前對你的冷落和傷害,如果早知道我們如此緣淺,如果早知道你這般賢德,我會珍惜和你相守的分分秒秒,可惜,我發現你的好太遲了,對不起,對不起」

「殿下,別這麼說,今生有幸成為你的妻子,傾舒知足了,但願來世我們還可以做夫妻,做一對百姓夫妻,恩恩愛愛,長相廝守,無論發生任何事,為妻與你永不離分!」婁妃淚流滿面,嚶嚶哭泣。

「三哥,事情應該有轉機,我已經給大哥發出了飛鴿傳訊,皇上賜死,沒有時限,拖一時是一時。」李永佳含淚說︰「只要大哥回來,就一定能救你。」

李倓輕嘆一聲︰「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只要父皇身邊有奸後,閹奴,為兄早晚也難逃一死,與其終日活在擔憂之中,不如即死來得痛快。四妹,為兄托你照看你三嫂,我害得她年輕守寡,永遠都愧對她。」

「我不答應,不答應。」李永佳哭道︰「我要你自己照顧他們母子,我不要你死。」

李倓慘然一笑︰「人生自古誰無死?只爭早與遲罷了,四妹,快陪你三嫂離開這里,你們不能看到這陰陽永隔得一幕,那會受不了的。」

「殿下,我不走,我要和你同生共死。」婁妃雙手死死拽住夫君的衣袖,淚如雨下︰「臣妾願與殿下去陰間再續此緣,生生世世永不分開。」

李永佳更是不肯離開親人,這一別,再無相見之日啊!姑嫂二人哭的聲嘶力竭,肝腸斷裂,就連傳旨的太監都被他們的夫妻情、手足義感動的不知所措。

李永佳一把搶過了龍泉劍,緊緊抱在懷里。李倓吃驚非小,佳佳阻攔我自刎,違抗了聖旨,惹火父皇,將不利于她啊!李倓厲聲喝命侍衛強行把姑嫂二人拽出了香元殿。

兩人身不由己,被幾個侍衛半扶半拽而去,仍拼命地呼喚著他們的親人。

李倓心如針扎,作為男人,讓自己的妻子、妹妹這樣痛苦,真是無能。他雙目模糊了,輕輕拿起龍泉劍,拔了出來,雙目注視著這把金光閃爍、即將帶他下黃泉的寶劍,淒然笑了笑。

一個傳旨太監說︰「齊王殿下,奴才在來王府途中,听說太子殿下已經回長安了,殿下不必著急,也許殿下會求的皇上收回成命!」

李倓大為焦急,大哥去見父皇,定必指責奸後、閹奴,將更不利于他,大哥也要陷入險境,不行,我不能讓大哥受絲毫損傷,大唐可以沒有李倓,絕不可以沒有大哥。

李倓理了理紛亂的黑發,長長的吁了口氣,轉身默默的跪下,心中禱告︰大唐歷代先帝,不肖子孫李倓即將前來陪伴侍奉,懇求歷代先帝保佑我皇兄李豫平平安安,相信歷代先帝也和我一樣,認可了由他替大哥完成興盛大唐的重任,保佑他能順利接掌社稷,皇兄太子德才兼備,定然可以使大唐江山千秋萬代,永盛不衰。

李倓站起身來,淒然望了望四外,大喊一聲︰「大哥,大哥,來世若有緣,我還要與你做兄弟,今生緣淺,無福相守終老,多保重。」他手舉利劍,閃電般的劃破了氣管,一股鮮血順著劍鋒濺下,瞬間染紅了書案上的信紙,手中劍‘當’的一聲落地,他倒在了書案上,氣絕身亡。

幾乎就在李倓自刎那一刻,傳來一聲疾呼︰「三弟住手!」

隨著呼聲,江楓縱射進來,看到的正是李倓倒下那一幕,他的心狂跳,呼吸急促,淚水奪眶而出,撲上台階,一把把李倓接在懷里,痛呼一聲︰「三弟!三弟啊!為兄終究還是來遲了!未能改變這段歷史,你為什麼不等等我?你不能死啊!怎麼忍心把我拋下?」

李倓的英魂隨風飄散,再也听不到他敬重、愛戴的大哥焦急、痛斷心肺的呼聲了。

想起幾年來的兄弟手足情,兄弟倆並肩戰斗,並馬飛馳,留下了多少青春的快樂?多少歡聲笑語,心心相映,沒料分開數月竟成永別。最後一面、最後一聲呼喚都不能見到、听到。

江楓心肝俱碎,淚如泉涌,痛哭出聲︰「三弟,我的好兄弟,這幾年,我們的情分比世間任何手足同胞還要親、還要重,你怎麼舍得這樣把我拋下?你再等一刻,只要世上有我,就可以救你的呀!」

江楓淚流滿面,幾乎流干了淚,萬分的懊悔︰「三弟,如果早知這樣的事會真的發生,我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在我身邊,遠離那群奸黨,我們的兄弟感情勝天高、比海深,你是我兩世人生最好的知己。三弟,我好後悔,好後悔啊!」

自己早已知道歷史,明知一切都在準時發生,為什麼還不留意?不強行帶他走?江楓摟著長眠在懷中的李倓,痛不能抑,哭得嗓子冒煙,幾乎要啼血。

這時一個侍衛雙手呈上一個信封︰「太子殿下,齊王臨終前留有書信一封,命奴才親手交給殿下。」

江楓含淚接過,雙目朦朧,看完信,又是悲,更是恨,︰「我的好兄弟,臨死也在關愛著你的大哥,你對我何等情重?我沒有盡到為兄的義務,讓你含冤屈死,罪名卻是因為要害我,奸人即是害你,又是在折磨我,何等陰險、

何等卑劣?三弟,我要為你報仇,張宛玉,李輔國,終有一日,我要讓你們償還這筆血債。」

一個傳旨太監說︰「剛才奴才明明已經告訴齊王,太子殿下已回京,可以求得皇上赦免寬恕,誰知不听此話還好,奴才話未說完,齊王殿下已經飛快的橫劍自刎了!」

江楓更是心痛難忍,三弟是怕我再去惹怒張宛玉,李輔國,今日,我江楓對天地起誓,不殺此二賊,誓不為人。

郭芙、郭源、高長春三人個個熱淚盈眶,齊王是個毫無架子,平易近人的好人,痛惜這樣的英杰也難逃奸佞的迫害。郭芙面色慘然,呆呆的陪著太子哀傷,雖有萬千安慰之言,卻是一個字也不忍說出來,珠淚洶涌,痛聲哀泣著。

李永佳、婁妃姑嫂撲在已與她們陰陽兩隔的親人身上,哀哀欲絕,兄弟、姑嫂三人哭成一團,誰也不忍去相勸。

李永佳想起眾多兄弟姐妹之中,唯有大哥、三哥對自己最好,最疼愛。而今這兩個最親近的兄長都已離她而去了,大哥李豫得死她沒有親眼看到,更何況還有一個酷似大哥的江郎時時相伴,多年以後,再也難過不起來了。可是,三哥的冤死,是她親眼所見,眼見三哥身亡而無力拯救,這才是她永遠的痛,終身的遺憾。無論時光如何流逝,都將成為她心中永難愈合的疤痕。這就是生在皇室的悲哀。三哥啊!但願來生我們仍做兄妹,祈求莫要托生帝王家。

江楓淒然含淚,垂首說︰「弟妹,是我害了三弟,如果他不和我這般要好,不走這麼近,奸賊也不會對付他,他們是針對我而來,三弟是間接地受害者。為兄永遠都虧對你和佷兒、佷女們。」

婁妃泣道︰「皇兄不必自責,皇兄已為我家齊王盡了力,齊王武功出眾,才智非凡,張後早已生忌,就是不因為皇兄,他們也會設計他的。」

江楓目注李倓安詳的面容,緊閉的雙目,又是悲從中來,眼淚更加簌簌下流,世上難有三弟這樣不圖功利的好人,簡直如閑雲野鶴般。三弟博學多才,游遍名山大川,閑時,他常常約上兄弟姐妹。明澈的眉目間帶著巴山蜀水的僕僕風塵和來不及被京都的煙華鼎盛洗淨的倦怠與灑月兌,平和的談吐伴隨著他優雅的氣勢,向兄弟姐妹談著蜀中風景,劍門狹長的古棧道、李冰修葺的都江堰、險峻刺激的秦嶺山川,難于上青天的巴蜀古道,樂山大佛的宏偉壯觀,杜甫的浣花居所作為現代人又沒有游歷過蜀景的江楓,如臨其境。

李倓十足的世外閑人,不帶任何戾氣的好人,就是這樣的好人,仍然擺不月兌惡人的算計,來到大唐五年了,幾乎是常常痛斷肝腸,少有過真正快樂的日子,耳听目睹的都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顛沛流離,這就是帝王家族的生活嗎?哪有二十一世紀平民家的半絲溫馨?他真恨不能馬上返回未來,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

可是他又不能走,他肩負著重演歷史的責任,他若走了,未來世界將徹底消失,再無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無法選擇的人生之路,現在又身負為李倓報仇的使命。如果,江楓知曉,李倓已完全清楚他的底細,卻在裝糊涂,將錯就錯,不知會有何感想?

江楓真是近也難退也難,心里猶豫受熬煎,一幕幕血的慘劇令他觸目驚心,胸口揪扯得生疼,忙用手按住,深情地凝望了李倓好一會兒,輕輕放下他已逐漸變涼的遺體,緩緩站起來,一抖手中白雲劍,飛一般的奔出王府,縱身上馬飛馳而去。

郭芙兄妹明白他要進宮,以太子此刻的心情見到皇上、皇後,言辭定然不恭,會對他大為不利,可是他們知道,太子心里的悲痛有多重,他們是勸不了的。雖然心急如火,也如可奈何,只好上馬跟隨。

幾個傳旨太監這才想起要回宮復旨,忙匆匆出府,上車走了。齊王府上下已是哀鴻遍野,所有人都渾身縞素,為他們的齊王吊喪。

江楓幾乎失去理智,縱馬狂奔,雙手攥的十根手指嘎嘎作響,恨不能一劍一個殺了奸後與閹賊。到了皇宮,沒有依慣例下馬,摘劍,直接飛馳進去,直到御書房外,也不等候通報宣召,大步沖了進去。

張皇後嚇了一跳︰「太子殿下縱馬持劍闖宮,要造反嗎?」。

江楓一抖長劍,明晃晃的劍尖指向張後,李輔國,叱道︰「你們這一對奸賊,害我三弟,萬死難贖,我要殺了你們。」

張皇後驚駭交加,她了解李豫,真的可能對她下手,大叫︰「皇上,太子要弒君,快,快叫人護駕!」

肅宗喝道︰「豫兒,你要干什麼?快把劍放下!」

江楓痛怒交織,拼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拋下長劍,跪倒在地,痛聲呼道︰「父皇,三弟他冤枉啊!」

肅宗長出一口氣,定定神說︰「朕沒有冤枉李倓,有人證、物證。李倓笑里藏刀,口蜜月復劍,幾次害你,你還當他是好人。你對他有兄弟之情,他對你卻沒有手足之義。」

江楓已經是極大的忍耐︰「父皇,三弟是古往今來、歷朝歷代最好的皇子,虛懷若谷,淡看權勢名利,品德高尚,他有沒有害我,還有誰比我更清楚?父皇如此武斷,如何令天下人不信服?」江楓憤然道「父皇對欺凌皇爺爺和傷害三弟的罪魁禍首一再縱容,不是明君所為,父皇是昏君,昏君!」

「大膽李豫!」張皇後怒斥︰「你竟敢如此辱罵皇上,眼里還有國法和君父嗎?」。

江楓義正詞嚴的說︰「父皇無情無義,上不孝生父,下不憐親子,只唯你們這兩個奸佞是听,任由**、閹奴操控朝政,不是昏君嗎?」。

「豫兒!」肅宗叱道︰「朕依法處置李倓,與皇後無關,不準你胡說,退下!」

「父皇,國賊未除,天下未安,戰事急需人才,而父皇在巨寇未滅之際,先殺賢子,何以忍心昧理至此?!」江楓眼中含淚,一字一句的說︰「听信讒言殺皇子,天理又何在?不計昔年在東宮時恐遭殘害,為何今日循故轍,任他奸佞妖媚惑君心?千古猶慘痛,佳兒痛斷腸,皇帝心忍父,可嘆齊賢王,遺恨千載後,難解舊時傷。」

肅宗被兒子句句帶著血淚的控訴,終于動了惻隱之心,嘆了口氣︰「豫兒仁愛如斯,令朕汗顏,你去齊王府,傳朕口諭,赦免齊王李倓,將其貶為庶民,長流長白山。」

「太遲了!父皇,來不及了!」江楓痛聲道。

「豫兒,你說什麼?」听著這句話,肅宗心猛跳一下。

「三弟他已經在兒臣進宮之前,自刎身亡了。」

肅宗大為懊悔,不覺間淚落雙頰︰「倓兒也太著急了,朕並沒有要他即刻自刎,哎!」

江楓冷冷的說︰「父皇賜三弟自刎,已是莫大隆恩了,他不立刻遵旨自盡,有人會再加他一條抗旨不尊的罪名,慫恿皇上將齊王府屠的雞犬不留!」

頓了一下,江楓又道︰「父皇無罪而誅,三弟心靈上的創傷勝過自刎之苦,他又何須留戀這個骯髒而破碎的人世?」

肅宗低嘆一聲,龍母噙淚,良久無語。

李輔國冷然問︰「太子殿下明知齊王已自刎而死,為何還要闖進宮來?對皇上說出這麼多不敬之語?無論如何,誰也沒辦法令他死而復生。殿下是認為辱罵皇上很過癮,很好玩嗎?」。

「閹奴!御書房哪里有你講話的資格?」江楓一躍而起,「你是覺得一個齊王還不夠,是不是還想蠱惑皇上將本王也一並處死麼?」

一針見血的回敬,李輔國不吱聲了。

張皇後語氣冷如寒冰︰「以太子殿下剛才對皇上的大不敬之言,縱是皇上處死太子也不為過!」

「這個世界上,最想讓我與三弟死的人當然就是皇後了,不過,你放心,本王會活的很好,並且將來會承續大唐的江山社稷,皇後的目的永遠也達不到。」江楓此言說的斬釘截鐵,沒有半分軟弱。

張後面色很難看,氣呼呼的卻說不出話來。

江楓轉身跪下叩頭朗聲說︰「父皇,皇後張宛玉,內官李輔國凌踐太上皇,殘害皇子,天理難容,望父皇為三弟伸冤,誅殺此二奸。」

「此事只怨朕未詳查,與他們無關。」肅宗回答,

「父皇,對于欺你生身父親、害你親生兒子的奸佞,你一再縱容,終有一日,不光兒臣,父皇其他兒女必喪生于二人之手!」江楓厲聲說道「到那時,罵昏君無能之人就不再是兒臣,而乃天下億萬百姓!」

李輔國冷然道︰「皇太子身為人子,一再怒罵父皇,大失人臣之禮,有無君無父之嫌疑!」

肅宗嘆聲道︰「豫兒,朕體諒你此刻的心情,不怪你無禮闖宮,你去好好料理倓兒的後事,朕撤銷對他的罪導,由倓兒五歲的長子李輝承襲齊王爵位。」

肅宗目送兒子走出去,心底酸楚難言,一怒之下賜死倓兒。其實,他早就後悔了,只是懦弱的性格使他沒有勇氣在大錯鑄成之前下詔赦免,加上李輔國、張皇後不停地在耳邊聒噪,終日搬弄是非,訴說著齊王李倓的壞話。而今被豫兒指責怒罵,使肅宗皇帝更加懊惱、自責。

江楓悲嗆得的回到齊王府時,全府上下一片素白,數千侍衛宮女太監伏在地上,為他們的王爺哀悼,李倓遺體已入殮。

他木然跪倒棺木前,淚水又止不住流出來︰「三弟,一生清平、胸存正義的你今後將再也不用為親情被毀而傷感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兄在離開之前,一定會為你討還這筆血債!」

皇家陵園內,一座漢白玉墓宮,大理石墓碑,墓穴周圍廣植花草樹木,青松蒼翠,象征著李倓的品德如蒼松寧折不彎。

夕陽綿綿的自林間樹梢垂落,紅的如血染松林一般,盈滿天際,周圍,靜靜的,一切都像停止般不動,偶爾有鳥雀驚起,很快就叫著喊著,扇著翅膀飛走了。

江楓長跪墓前,兩天兩夜未曾動一動,三弟把他的心也帶走了,注視著墓碑,凝聚無限淒涼,無比傷痛,充滿了仇恨的光芒,頃刻又似麻木一般,茫茫然眼中已經無淚,心里搜腸抖肺的疼著、空落落的難受。

郭芙、郭源、高長春、高長庚四人默默地陪在他身邊,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他始終不發一語,仍如木雕神像般,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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