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德接過霍光手中已經沉沉睡去的妞妞，掩掩衣裳讓小孩子不至于著涼「今天在公主姐姐那里怎麼樣？公主過得好不好？公主對妞妞喜歡不喜歡？看孩子今天這番模樣可是太過于疲倦了，妞妞今天應該很開心吧？哦，對了上官家派人又送來了禮物，這次是點名要給你的，你要不要看看？」君德跟在霍光身後說這話
霍光听到上官兩字的時候眉頭皺了皺，終究還是沒有怎麼樣，只是也異常疲倦的擺擺手「這些東西自己處理就好了，喜歡的就留下，不喜歡的就放在後面去」霍光拉開門扉月兌掉鞋履「今天妞妞很是乖巧，都很喜歡妞妞，公主還念叨著為何你不和我一起去看她」
「是麼？」君德接過霍光的冠，放在一邊的竹挾上「等過一陣什麼都平下去之後，我就去看看公主姐姐吧？」
「以後如果上官家再來送東西，就不要收了，就說都是結下婚姻人倫之義的家族了就不要如此曲折破費。」
「喏」君德點點頭「其實有時候我們可以去接大小姐回來住住，她以前的房間我都收拾著了，如果小姐回來了伺候她的依舊是以前的那幾位長者，這樣一來小姐的心情也會好很多」君德輕輕揉著霍光的額頭說「上官安並不是那種念故舊情之人，早就風聞他總是喜歡去章台那種地方尋花問柳，想必大小姐和他之前就有過爭執。俗話說的好‘眼不見心不煩’，如果把小姐接回來住著是不是對小姐喝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大大有好處？在母家待產的事情也是有的，自己家的人總是會比別人細心點，子孟你說是不是？」
霍光拿住君德的手，意義不明的看她一眼。「怎麼說起這個事情來了？」
君德笑一笑「你不是一直在擔心我對于大小姐是有芥蒂麼？其實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到底還是長輩呀，不能和小孩子較真。自從有了妞妞之後，我才覺得女孩真的是上天所賜予的最好的珍寶，于是難免後悔之前對于大小姐太過于疏忽了，那天看著大小姐削瘦的模樣可是真心的疼呀」她反握住霍光的手輕輕揉一揉「好不好？」
「哎」霍光點點頭「等幾天就把她接回來吧。今天去了公主那里，看到了公子，也知道了一件事。知道還不如就這麼蒙在鼓里，如今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君德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女兒，溫暖的笑一笑。「子孟當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說‘九死而不悔’？怎麼才短短幾天你就有遲疑了？按照道理說你看到了公子也應該放心了，難道公子並不誠心如意？」
「公子在姐姐那里我當然是放心，但是現在的遲疑卻並不是因為公子，而是因為太子，只因為知道了一些東西所以對于這個最初堅持的目標有點不確定，我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霍光搖搖頭
「當然是為了太子，還能是為了誰？太子不管怎樣就是太子，是儲君」君德斬釘截鐵說著「子孟你糊涂了麼？竟然連這些都不知道了？你那天不是也說了麼，如果沒有太子，何來衛家和霍家，就是我們可以存活下來也是看在太子和大哥的往日功勞之上」
「如果，也許陛下並沒有把太子當成是衛家的太子呢？那麼這些堅持又是從何而來？」子孟反手握住妻子的素手「你可是知道這些對于我來說是多麼重要麼？太子並不曾是因為衛家而立的，這些可以說明什麼？說明也許在陛下心目中我們並不是那麼重要」
「太子不是衛家的？」君德顰眉看著丈夫，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切都覺得很是恬淡溫馨，但是听到這樣的話卻無異于是在深秋九月吹來的徹骨寒風。她的手頓了頓「你說笑了吧？」但是看到霍光凝重嚴肅的神情漸漸收斂了臉上的一點點詫異「這」
「哎」燭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波動而晃動明滅。屋子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恍惚不安。
「呵呵」君德輕笑出來「這個，原本就是子孟錯了」她把手按在丈夫的肩膀之上，覺得隱隱有骨頭關節的咯吱感「這段日子不知又操了多少的心思？」心里暗暗想著。「子孟也是通讀經書的人，雖然不似那些五經博士那般信手拈來，但是也算淵博。可是知道太子原本就非一家之太子，而是天下人的太子。太子的職責不是給其母族帶來多少富貴而是為了承續天道，澤被萬民。子孟怎麼也和那些尋常人一般把太子當成了一姓之代表，殊不知太子可是萬姓一身呀？」君德一邊說，一邊隱隱加大手上的力量「所以，子孟只要輔佐太子就好了，不要管這個許多」
霍光「幾天之前，你曾經說過，不希望我去淌這趟渾水，為什麼現在卻又改口？君德，你的打算是什麼？」
君德放下手，垂手跪坐在霍光對面，堂室的燭火依舊不甚明亮，朦朦朧朧的讓心情也變得晦澀不明。「婦人大多都偏愛自己最小的孩子，總是希望給那個孩子最為美好的一切」她看了一眼妞妞「我的一切本來就不多，所以就只能自己去盡量爭取了」
霍光的手踫翻了案上的水「你要做什麼？」
「夫君要做的事關乎天下興亡，我自然不會從旁阻擾。可是如果事情成了，那麼我們家位居首功也不為過吧，家里出一個皇後也是說得過去的事情」君德清清淡淡說出口，就好像是閑話著家常那般簡單。她的縴縴手指點著案幾，蔥白的玉色映襯著華麗的深紅很是好看，就好像是一塊玉浸透在血色之中，帶著幾縷魅惑夭邪。「成君，成君，成君之好，我們既然成了君的念想，總是需要得到一些什麼不是麼？」
霍光看著那般優美的手，眼中出現了動搖和恍惚，那雙手不同于翻雲覆雨的那雙巨掌，這雙帶著一種內斂的溫柔卻堅韌的更加容易被人所心甘情願接受的力量。再看，心已經亂了••••••「父母之為子，則為之計深遠」他喃喃自語著
君德淺淺一笑「是啊，禹兒還有山兒如果一步步過來，未免橫遭危險，誰知道明天君王會如何想呢？有著這樣一位父親，那麼世上所有人都只會看到父親而沒有看到他們的努力，如果這樣還不如就依靠著外戚的力量把我們和那個家族緊緊聯系在一起，這樣的話也不失為是一種愛護！」她環住霍光的脖子「別人要說我們是裙帶關系就裙帶關系吧，這樣的境況原本就不能要求得到許多。」
霍光側頭聞著君德發絲之間飄來的發膏淺淺幽香「女人啊，總是那麼善變的」說完似乎是有些賭氣一樣掰開君德環繞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你就是這麼想的嗎？就這麼把妞妞推出去，這樣子和當年的張皇後有什麼差別？難道你想妞妞長大以後還要重蹈張皇後的覆轍麼？」
君德看著霍光「我當然不希望妞妞會有這樣不幸的命運，我也有把握如果子孟你並不會讓妞妞出現這樣的事情，不是麼？子孟，我相信你未必不曾有過如此打算。不然今天你何必帶著妞妞前去驕陽公主府？你是帶著成君去見公主還是去見公子？去見未來的你的大皇帝陛下？」君德白著臉說「子孟，咱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必須要得到最好的一切呀，而且公子不是和妞妞年紀相仿麼，未必就不能入當初的陛下那般許下金屋藏嬌的諾言啊」
子孟听到「金屋藏嬌」四個字，臉色暗了幾分。為什麼這一生都要籠罩在那個傳說中的女子的陰影下，甚至還要波及到自己的女兒。所有的一切原本就是拜她所賜，難道以後的不相干的人的一生也要讓她來決定麼？可是，君德說的又何嘗不無道理？霍家雖然說越來越風光，但是在這里的支持依舊少的可憐。金日磾，張安世，一個是匈奴降臣；一個罪臣的兄弟，兩個人在這里的一舉一動都尚且還不自由，更加何況是來無條件的幫助自己？一切都還是要依靠自己一個人，但是波詭雲譎中自己又能察覺到幾分，抵擋得了幾分？霍光的心沉沉的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狀態已經很久沒有在自己身上出現。「這•••怎麼可能呀」
「你想想，如果我們家出了一位皇後，那麼上官家還會對大小姐不恭敬麼？」君德嚴正說道「大小姐還會為家中瑣事傷透腦筋？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母族不夠強大，不能成為她的依靠！」
說到長女的事，霍光臉上浮現出愧疚的表情。「衛宓，恐怕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如果不想一想兄長留下的孩子，那麼就想一想大小姐吧！以後我們都會老，都會死去，如果霍家從此衰敗，甚至是為那些陰謀淹沒，那些孩子要怎麼生活，要怎麼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下去？人生百年本來就快如流電，現在我們都已經是半個老人了，還有幾年好活的，子孟，你要好好想清楚呀」君德推著霍光的肩膀狠狠說著。
上官家一處僻靜的房舍中，燈火閃爍。
大著肚子的霍冰坐在織機上慢慢織布。她的脖頸有著優雅高貴的弧度，泛著玉石一般瑩潤光澤。其實她並不需要依靠自食其力來取得生活必要的東西，雖說夫家並不是怎麼很看重她，但是上官自來就是六郡大族，重于聲名的他們還是會給霍冰很好的生活。但是，優良的供給並不能代替關注和愛護，霍冰一直是冰冷到孤寂的。懷孕到現在行動都已經有些不便，但是霍冰還是會每天織一會布，這個已經成為長久孤寂或者說是等待生活中所養成的一種習慣了。現在的霍冰並不如表面那般平靜，她想起了君德在花園中所說的話，那天之後霍冰竟然沒有那麼恨她了，相反還會有一種「與我有戚戚焉」的感覺。「其實，任是被誰奪取所愛都不會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以前我不喜歡君德未免不是同情母親的遭遇，可是換個方向想想，當年母親又何嘗不是拆散了一對好姻緣？到底是誰該恨，誰又該憐？」霍冰想到這里不免有些心煩氣躁，稍稍用力拉了一下織機「哎呀」月復中的孩子好想用力踢了一下肚皮帶著隱隱的有著生氣的痛感。霍冰伏在機器上輕輕申吟，背部微微發抖。
「你，你還好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出現了一個溫存醇厚的聲音。一張溫熱的手掌輕輕附在她背上，不想卻引起了更加大的顫抖。「你，你怎麼了」來人風神俊秀，只是眉眼之間帶著酒色之後的倦怠和現實夢境之間的矛盾。
「你，你怎麼來了」霍冰抬起頭確定身後站著的就是心中那個人不禁又驚又喜。她反手握住他「是你，真的是你麼？我以為你都不會再來看我了」霍冰盯著來人「安，真的是你來到了麼？」
上官安扶著霍冰，看著年輕妻子的臉上過早出現的憔悴顏色。「她憑什麼要這麼對我，以前的她是一個水靈靈的美人，現在美人依舊只是多了許多的哀戚淡漠。上官安，你到底何德何能？你甚至不能真正對待自己的妻子好，你憑什麼讓這樣的女子守著你？」上官安看著美麗的女子「子都不要怕，他們不知道我來了這里，這里只有我和你，我和你」他擁入女子入懷「希望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不會怪我，怪我這麼久都沒有來看你們」
「我明白你的難處，現在由不得我們自作主張，這樣只會害了兩個人，而且我不是每天都可以看見你麼，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上官安遲疑了一剎那。眼前的女子身體中流淌著高貴的血液，但是卻甘願在自己面前方向一切的驕傲，但是她可是知道？自己的父親只是一個商人，商人擁有最為冒險的精神和最為虛偽的態度。為了想要得到的一切可以用盡所有辦法，更何妨是這樣的欺騙？「霍光對于我的要求還有著抵觸，如果他不答應我們的要求那麼我們家需要走的路會更加艱險，如今，如今你可是要好好的穩住霍冰，讓霍冰來作為兩家的聯系。只要你的妻子有用了，我們才可以達到目的，我要你這段時間好好的對霍冰！」
上官安嘆口氣「之前總是以為只要克制自己不去看你，不去找你就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和思慮，但是現在想來卻是錯誤的，再怎麼做我還是不能好好的照顧你，還是要拖你下這一潭渾水，子都我只想你以後會原諒我，即使再也不能和你說一句話都可以？」他心里惶惶想著，感受著懷中的女子溫馨的暖香。
「沒有關系，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妾身並不會妄求那麼許多」霍冰笑中帶著點點淚水「我只希望你是孩子睜開眼看到的一個人，你可以親手抱起孩子，為她取個名字，可以麼？」女子撫模著便便大月復有些羞澀說著「我希望孩子可以比我幸福」
上官安哽咽了一下，原來一直就只有這麼微小的願望麼？如此的等待也只需要這樣的一點慰藉？霍冰啊，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報答你的所有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