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陽光如此明媚,照耀在他稍縱即逝的年華里,花香彌漫著醉人的,終究如幻影飄散在某個被時間定格的黃昏里,那滴悄然滑落的淚珠流瀉出他對塵世最後的依戀,也永遠流淌在我此後荒蕪的人生里。
摘自董宛的日記
這個早晨多愜意啊,古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看著夏川熟睡的樣子,心里只感覺到踏實兩個字。這便是我的新家了,窗外那排水杉光禿禿的枝丫在灰白色的天空下好似一幅唯美的寫意國畫。房間里半透明的淡黃色窗紗和淺咖啡色的布簾靜靜地流淌著溫暖的氣息,對面牆上那兩幅油畫是夏川畫的,左邊那幅畫上一輛馬車正行駛在夕陽即將落下的傍晚,那將暮未暮的余暉把整個馬車分割成強烈的明暗兩面,一個少年坐在車上望著前方,眼楮里流露出夢幻的神采。右邊那幅畫上一個穿著淺藍色長裙的少女坐在窗前,一只手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另一只手握著一本書平放在膝上,少女黑色的長發流瀉到腰際,她長得很美,像個天使。有一把吉它斜放在書櫃的上方,夏川說他已經很多年沒彈過了。
我覺得我的心漸漸地變得沉靜起來了,和夏川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潛移默化地隨著他的喜好而一點點地改變,似乎我正在變成另一個自己或是更真實的自己。
我為我曾經虛度的年華而懊悔,我為我那些輕狂的歲月感到羞恥,感謝上帝賜給我一個這麼好的愛人。我想只要和他在一起,他那些悲傷的往事都變得無足輕重了,我會讓他在從今往後的人生充滿歡聲笑語。
他已然醒了,那雙明亮的眼楮正漾起世間上最蕩人心魄的微笑︰「寶貝,我愛你。「他說,同時伸出一只手臂將我攬在懷里,他的唇輕柔地吻在我臉上。我索性將整個身子懶懶地蜷縮在他懷里,︰」我也愛你。「我說。
︰「我想好了等會兒咱們就出發,到一個美麗有趣的小山溝呆上三、四天。」他說。
︰「把你的吉它帶上吧,會好玩些。」我說。
夏川說我們要去的地方比較冷,得多帶兩件衣服,另外鞋子得換成球鞋,我說沒事,不就是穿厚實點麼,冷倒不可怕最怕的是熱,每年夏天最熱的時候那個滋味才難受,即使只穿一縷薄紗也依然是酷暑難耐。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行程,我們來到了一個群山環抱的小山溝,其實這里已經開發出來了,只不過人煙似乎很少,在山腳下有一片開闊的平地,在一排整齊的平房里經營著各種旅游用品並且向外來游客提供停車服務,我們把車停在這里以後便沿著一條干涸的河床一路走去。
河床里鋪滿了高高低低的石頭,有些巨石需有十幾個人合抱才能包圍,這些石頭無一例外地呈現出灰白色。
︰「你知道為什麼山溝里面的石頭會有這麼大嗎?」。夏川說。
︰「估計是山體的某一部分掉進河溝經沖刷磨礪出光滑的表面。」我說。
︰「也可以這樣說,其實石頭的前身也就是岩石,是多種礦物質的集合體。」他說。
我們踩在這些石頭上高一腳低一腳地走,有一些不大的貝殼躺在石縫里,不知道那些石頭下面有沒有螃蟹,河岸兩邊長滿了灌木叢,有些只剩下些光禿禿的枝丫,有幾片枯黃的葉片孤零零地掛在上面,更多的是一大片經冬後愈顯得蒼綠的樹叢,冬季的天空因為少有雨季雲層的堆積而看起來格外高遠。
夏川跳上一塊巨石說︰「節假日的時候來這些地方走走,可以放松大腦,起到很好的自我調節作用,再往上走坡度開始大起來,在大約一里半的地方有一個很特別的兩層樓的小木屋,不過估計你走累了,我們先休息一下。」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上了那塊石頭,我們背靠背坐在巨石上,他開始彈起吉它來,調了幾次音後他開始彈那首《有一點動心》,和著吉它的音樂我們開始哼唱起來︰
歌聲輕輕回蕩在山谷,微涼的風吹拂著我們的頭發,有一些枯葉隨風徐徐飛落在我們周圍,我看著我們眼前的山,那些蒼綠那些枯黃氳氤在若隱若現的霧氣中,長長河床的盡頭看不到一個人影,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詩經?國風?鄭風》中的《女曰雞鳴》︰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我覺得這次回家我爸和我媽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變化這麼快,是什麼原因呢?」我說。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他說︰「也有可能我倆的愛情讓他們想起了他們曾經有過的恩愛。」
︰「是嗎?真是這樣的話,我太高興了,我也為他們高興。夏川,你知道嗎?我覺得現在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候。」我說。
︰「傻樣,你才多大就感慨一輩子了,真正的一輩子還很漫長,還有漫長的幸福要你慢慢去嘗。」他說。
那間兩層樓的小木屋就在河溝的盡頭,我們是在傍晚的時候來到木屋面前的,那個大眼楮皮膚黝黑的老板娘笑著把我們引到了樓上。
︰「這間屋子視野很好,整座大山最美的風景都可以在窗前一覽無余,」她說,︰「你們餓了樓下有吃的。」
放下背包,我和夏川站在窗前眺望群山,說是群山其實就是窗前的一座大山,此刻窗外的天空正一點一點地變暗,叢林里霧色四起,那些透明的白霧輕輕地游走在大片絳紅色的枝葉上,又飄搖著從我們來時的那條干涸的河床中的巨石上詭異地漫過,最後漸漸地遮掩了黛綠色的叢林,時光靜謐而美好。
休息了片刻我們下樓去了,山里的空氣異常寒冷,屋檐下升起了一個大火盆,老板娘和幾個人圍坐那里。我和夏川也走過去和他們坐在一起,有個人添了一根柴火,風把火苗吹得亂竄,一陣煙霧迎面飄來,嗆得我眼淚打轉。
︰「你們這里有什麼好吃的?」夏川問,
︰「外地游客來我們這里,最喜歡的就是山里的老臘肉,那些都是沒喂過飼料的哦,燻的時候用了很多東西。」她說。︰「你們要不要來一份?」
︰「行,來一份吧,再上兩個其它小菜。」夏川說。
︰「那你們里面坐,馬上就好了。」
我和夏川直起身,我的雙膝被烈焰烤得發燙,而後背還是被風吹得一陣一陣的發冷,在里間靠牆的位置上坐定後老板娘的飯菜已經端上來了,夏川要了二兩梅子酒,夾了一片老臘肉在嘴里嚼了一下︰「嗯,味道不錯,肥而不膩,香潤滑口。」
頓了頓他說︰「等我們走的時候買幾塊回去讓你爸你媽也嘗嘗。」
︰「還有你爸你媽。」我說。
他笑了︰「對,對,對。」
在這個山溝里慢慢轉悠了三天,夏川說咱回家去了吧。
這個年很快就過完了,我回到了學校,夏川也回到單位上了。我沒有再和我那幫死黨混在一起了,他們也都知道我和夏川的事了,偶爾他們會罵我「重色輕友」,不過我也只是一笑了之。有時候進出校門的時候我也會看著對面的「彼岸風景」咖啡店」,咖啡店依然開著,依然有不少校友前去光顧,然而現在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我沒有再邁進咖啡店一步,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去挽回去年我們一群姐妹惡作劇對仕文所造成的惡劣印象。
然而在開學後一周的一個中午,我接到了仕文的一個電話。︰「董宛,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你見一面,你如果有時間就過來一下。」
我去了,當然是帶著各種猜測各種想法去的。
我走進店里的時候,他已經為我泡上了一杯康寶藍,︰「坐。」他說,他依舊俊秀飄逸、干淨斯文,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來喜歡還是哀傷。
︰「董宛,我知道上次那個男子就是你現在的男朋友,不過你上次的做法很容易讓人誤會,像你這樣一個漂亮又感性的女子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呵呵,我也只是順便提提啊,別介意哦,幸好我了解你。我那個女朋友,怎麼說呢,事實上說女朋友還不恰當,因為她的的確確也一直只是喜歡我的一個學妹而已,不過你們上次那樣做確實傷到了她,現在她已經退學了。」他說。
︰「要不要我幫你把她請回來?」我自知理虧。
︰「也沒這個必要,她自己的路是她自己選擇的,我也不是指責你們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和你也交往了那麼久,現在我很是替你擔憂,你經常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從來不為自己的人生仔細規劃過,你現在的男朋友你是真心愛他嗎?雖然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很愛你。」他說。
我現在終于松了一口氣,仕文依然以一個兄長的心態關注著我,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始終以他清澈的靈魂來面對這個社會,我們大多數人總是很簡單的事情復雜化,能夠把復雜的事情簡單化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仕文,你這樣說,我很感動,我曾經讓你那麼難堪,謝謝你還一直關心著我。」我說。
︰「呵呵,沒事,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吧.還有,如果你真的愛你現在的男朋友就要珍惜。人生沒有多少時間讓你從頭再來,如果是我,我會慢慢等到我的那一半出現。」他說。︰「另外,告訴你男朋友,我真誠地歡迎他來咖啡店坐。」
我忽然感到這個世界是如此明亮而美好,我原來一直就不孤獨,只不過是我自己的想像把自己長久地禁錮在一個晦暗的世界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