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藍是第一次穿高跟鞋，雖然鞋跟才五厘米，但已是踩得雙腳吃力。
卻偏要在他的面前強顏歡笑，認真地介紹著展覽，陳述著會議安排。就像對待一個今日才見面的人，禮貌得生疏。
他一路無話，也不知在听她的講解沒，只是跟著她走，也算是代表性地過一下會議的基本流程。
「謹笙！」
喬淚芽的輕喚才算是打破了那凝冰似的氣氛。
「謹笙，你快去救救微……」喬淚芽走近才瞧見站在他身側的她，轉而笑道︰「原來不用我說，你自己早去英雄救美了！」
湛謹笙完全不搭理她的話，只是問︰「之和那小子還沒來？」
一說起之和，喬淚芽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開了，「他說馬上就到。」
「那夏小姐，我們繼續。」
他如冷風的話語灌進她的衣領，頓覺如置冰窟。
後知後覺的喬淚芽這才發現氣氛不對，可還沒等她開口詢問，湛謹笙就踏步離開。
她沖淚芽苦笑，慌忙跟上他的腳步，「湛先生，圓桌會議馬上開始了，您請這邊走。」
「湛先生，下面是浩宇集團高總高老先生的個人講座。」
「湛先生……」
「湛先生……」
一下午的時間，她沒有消停一刻，伴在他的左右一直忙東忙西。
忽然覺得那一句句「湛先生」也再度叫得那麼順口。
她兩腳的腳趾早已打起了泡，一路的摩擦讓她仿佛赤腳踩在刀尖上。她想著那水泡早已磨爛，不然以她的忍耐力也不會這般疼痛。
她強忍著疼，只要等會議閉幕結束就可以解月兌了。
「莫然，去把車開過來。」久久不說話的他突然出聲。
她一听就急了，「湛先生，會議閉幕式上你還要講話呢！」
他不理她，徑直往大門走。
她本能地伸手去拉他，「湛先生！」
抓上他的西裝，那柔軟的衣料從她的手心滑出，她疼痛的腳本來就站立不穩，身子一偏，眼看著就要摔下去。
她嚇得緊閉雙眼。
下一秒卻落入一片淡淡的煙草氣息中，那縷縷香氣輕撓著她的鼻尖，竟有微酸的感覺。
她不敢抬頭看他，掙扎著要站起身。
他的手臂有力地箍住她，令她動彈不得。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清亮的雙眸盯著他，沉聲道︰「湛先生，放開我！」
周圍的人早已停下手中的事情，屏息地注視著他們，一時間，整個大廳都陷入寂靜之中。
他既然要將她視為陌生人，為何現在又將她置身于這樣大庭廣眾的尷尬之中。
湛謹笙撇過頭不看她，只是對剛沖過來的周楚言低聲說︰「你現在送她回去，她腳受傷了。」
周楚言從他懷中將她接過。
她窩在周楚言的懷里，深深地埋著頭，只想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他說現在就離場只是因為發現她的腳受傷了，讓她能早一點結束工作。不然以她的性格絕不會有半點偷懶。
但她只覺得怕，害怕站在她跟前的他。
他曾經對她的溫柔，他先前對她的冷漠，他現在對她的關心。雜亂地攪和在一起，塞了滿滿一腦袋，脹得她生疼。
謹笙，湛謹笙，湛先生，能不能請你不要把別人當作玩物一般，玩弄于你的陰晴不定之中。
周楚言將她放到今天開來的車上，還沒等她坐穩，就伸手去月兌她的鞋。
她驚得不行，慌忙阻止，卻被周楚言一手擋開，「別動，讓我看看。」
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強硬。
她不再反抗，看著周楚言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月兌下，禁不住有些臉紅。
她每個腳趾上幾乎都有一個碩大的水泡，因早已磨破而泛出血來，殷紅色的斑斑點點布滿腳趾，顯得有些可怖。
「你怎麼不早點說！」周楚言輕聲責備，眼里滿是心疼。
她輕笑著收攏雙腳坐直，「好了，現在只要不踫到它就不會痛了。」
「我就說便宜的鞋子只會讓人受罪吧！」蔣曉洛忽然冒出來，把周楚言從車里拉出來，「快讓我看看你的腳被那雙爛鞋打成什麼樣子了。」
轉頭沖周楚言揮揮手，「你快回會議廳吧，還有工作要做呢。」
周楚言瞅瞅微藍，似乎有點不放心。
便又被喬淚芽一把拉離車前，「快去吧，這里有我們呢。」
他才妥協，「那你們等著我回來。」
蔣曉洛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將眼底的憂傷抹得干干淨淨，沖微藍叫囂︰「你看你，當初叫你不要貪便宜吧！這下好受吧！」
她滿臉委屈，「反正只穿一次，我買貴的豈不是浪費了。」
「那加上現在要花的醫藥費呢？」喬淚芽嗔怪得添一句。
她揚揚自己慘不忍睹的腳，「這點小傷，用酒精消消毒就好。」
「酒精！」蔣曉洛和喬淚芽互看一眼，忍不住一個寒噤。
「算了，從小到大，她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從不把這些傷當回事兒。」蔣曉洛無奈地聳肩。
「那微藍，你真的不去謹笙的聚會了？」
「是宴會吧！」她斜睨喬淚芽，「你別想忽悠我！」
淚芽干笑一聲。本來想騙微藍答應以後再說明的，不然她怎麼都不會去參加那麼多公子小姐參加的宴會吧。「哎，可惜了我為你準備的晚禮服啊！」
原來她還想得這樣周到，不過她確實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場合，再說到時她也只不過是一個不請自來的不受歡迎的人。
「對了，」微藍從提包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給淚芽，「你把這個給湛謹笙吧。」
「這可是她昨晚忙到大半夜趕制出來的禮物啊！」蔣曉洛撇嘴說，「我都從來沒有得到這樣的待遇。」
「某個人別不講理了！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是誰凌晨就去排隊給你買葛瀟瀟的簽名專輯！」
「嘿嘿，是你是你，是對我最好的夏微藍是也。」蔣曉洛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哎呀，真讓人羨慕！」喬淚芽看著她倆親密的模樣，不禁感嘆。從小到大，自己身邊的朋友哪一個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才對她好，竟沒有誰能像真正的朋友那樣在她傷心和開心的時候都能夠以最親密的姿態陪伴在她的身邊。
「以後就不用羨慕了！」蔣曉洛抓住喬淚芽的手，一個猛拉，她就跌進了車里。
「啊！啊！我穿的裙子，不要走光了！」
「那明天絕對就上頭條了！多讓人羨慕啊！」微藍笑著伸手撓她。
「哈哈哈……」
一時三人在車後座上笑鬧成一團。
等一切結束回到學校的時候，夜幕早已籠罩了下來。
周楚言將車停在宿舍大門口，等著蔣曉洛上樓給她拿拖鞋下來。
他將買的藥遞到她懷里，「待會兒上樓別忘了消毒擦藥。」
她點頭，「好好好，你都已經說了好多遍了！」
被她這麼一說，周楚言才覺得今天自己的話還真是多了點。他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微藍。快穿上吧。」
她感嘆，沒想到平時做事慢吞吞的蔣曉洛今天的速度竟這樣迅速。她感激地接過涼拖鞋，穿上走下車。
那雙鞋還是上次過年她從家里跑出來時穿到學校的，再簡單不過的黃色人字拖，她穿了足足四年，竟依舊完好。
她抬頭注意到蔣曉洛臉色有些不對，忙問︰「小洛，怎麼了？」
蔣曉洛遲疑了下，說道︰「你爸爸在寢室值班室等你。」
她一時怔忡。
這幾個月來她趁夏潤河不在家的時候倒是回去過，匆匆地給他放一些錢便走。這樣算下來，已是有四個月沒見過他了。不想他竟然找到學校來，是沒錢花了嗎？
她害怕他又是喝醉了酒，才一時興起地來找她。便急忙朝值班室跑，一雙拖鞋踩得啪啪響。
見到夏潤河在門口來回地踱著步子，並未有喝醉的跡象，她才松了一口氣，問道「爸，你怎麼來了？」
「跟我回家。」他瞟了她一眼，對她的裝扮沒有絲毫關注，只是淡淡地說。
她正想拒絕，一道銀光忽然落在她的眼里。瑩黃的燈光下，夏潤河雙鬢的銀絲特別顯眼。
她將拒絕的話生生地咽了下去，跟著夏潤河的步子踏出宿舍大樓。
「微藍。」蔣曉洛有些擔憂地迎上來，「真的要回去？」
「嗯。」她點頭，再看看微蹙眉頭的周楚言，「沒事的，我明天下了班就回來。」
周楚言把她落在車上的藥放到她手上，「別忘了擦藥。」
「嗯嗯，嗦老太爺。」她沖兩人揮揮手，「那我走了。」
抬腳步入漸濃的昏暗，緩緩化為一片。
夏潤河一路都不曾說話。她只有在他的沉靜中才能夠真正的跟著安靜下來。
兩人也不坐車，只是慢慢地走。
穿著拖鞋的她雖然腳不疼了，但人字拖著實不適合走路，走得一雙腿酸軟不堪。
她跟著夏潤河穿過五彩的霓虹，踏入僻靜的小巷。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叫她回家，只是越來越粘稠的黑暗讓她隱隱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間，繚繞得整個人都開始慌亂。
這樣的感覺，和當年那麼相似。
「哈哈，終于帶來了！」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那個沙啞的聲音，曾無數次出現在她噩夢中的聲音，從地獄穿過，在她身前炸開。
她本能地拔腿就跑，卻被夏潤河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奮力地掙扎，盯著夏潤河毫無表情的臉，憤怒地吼︰「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夏潤河仿佛听不到她的叫喊，將她鉗制得更牢，「只是一晚，一晚我就可以把債還了。」語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只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交易。
「是啊，就只是伺候我一晚上，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你逃了！」
那個魔鬼般的聲音越發逼近，那張丑惡得讓她恐懼得臉清晰得呈現。
「爸！你欠他多少錢，我現在馬上回學校拿！快放開我！」她害怕得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臉色發白。
她想要推開夏潤河，手腳並用地掙扎。
夏潤河卻從背後圈固住她的雙臂，任她掙扎到將氣力用盡。
她只有哀求，「求求你，爸，放開我！放開我！」
那人貪婪的目光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蕩，「這個裝扮我還真是喜歡。」婬笑著將虛軟的她一把擁入懷中，「你可以走了。」
一股濃烈的汗臭味撲來，她的胃里頓時翻江倒海，止不住地干嘔，似要吐出五髒六腑來。
她伸手去抓夏潤河，卻怎麼都抓不到。夏夜的冷風灌入她的胸腔，如絕望的洪水吞噬了她整個身體。她喉頭發緊，撕心裂肺張著嘴呼喊︰「爸爸！爸爸！」
那個曾經令她無限依賴的後背終于在她的眼眸中模糊到破碎。
她被他扛到屋里，重重地扔到地上。
她爬到牆角，蜷縮著，顫抖著。
和三年前一樣的情景再一次出現，並非在夢中，而是真實地再一次出現。
她艱難地站起身，想要和當初一樣，積蓄最後的力量給他狠狠地一腳，然後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然而她受傷的腳，因為剛才的反抗已經加重了傷勢。即使不去觸踫，也是鑽心地疼。
「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像上次那樣逃走！」
他並不靠近她，而是邪惡地笑著，從腰間抽出皮帶，「先讓你嘗嘗皮帶的滋味如何啊？」話音剛落，夾著陣陣疾風，皮帶一鞭一鞭地落在她的身上，如鋸齒一般割出一道道的疼痛。
她疼得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流下猩紅的血。
「怎麼樣？這種滋味好受嗎？哈哈哈……」惡魔般的笑聲和著抽打聲此起彼伏。
她緊靠著牆，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哪怕疼痛已經遍及全身。
哪怕深入骨髓。
她也不可以倒下去。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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