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藍仿佛還是第一次這樣奢侈地浪費著暑假大好的青春年華。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草草地吃點泡面稀飯,或是看電視,或是繼續悶頭大睡。活月兌月兌的一個夏潤河翻版。夏潤河也不管她,自己照樣該吃吃,該喝喝,該出去瞎轉悠,就幾天幾夜不回家。她只覺得每天的日子渾渾噩噩得如一潭渾濁的池水,自己深浸其中,緩緩腐爛。
直到家里的存糧空到一粒米都不剩的時候,她才拖著一雙拖鞋,穿著睡衣就出了門。所幸她還存著一點私房錢,而夏潤河似乎前些日子發了一筆橫財,也沒找她伸手要。兩人各自吃著自己的老本,倒還是能夠過上一段日子。
菜市場離得挺近,轉過一個街口就到了。可這次她卻走得極為艱難,深深地埋著頭一步一步吃力地挪著過去。
她不知道他是抽了什麼瘋,竟同意各大媒體將自己的各式照片張貼出來。入眼間全是他的影像,直刺得她眼楮生疼。
難道他就是要她看到,讓她無法逃離他的噩夢?
她不敢多想,快速地買了些吃的就匆匆地往家里趕。路過馬路時,差點被一輛疾駛的車給撞翻過去。她卻似乎沒受到半點驚嚇,只是蹲將散落的食物往口袋里裝。她只覺得自己的脊背都要被來自無數個他的深沉目光射出千瘡百孔。
小車的司機倒是嚇得不清,一個勁兒地說著「對不起」,下車幫她撿東西。
「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輕輕應著,頭也不抬。
「夏小姐?」
她才反應過來這熟悉的聲音是誰的。剩下的東西也不撿了,站起身就要走。
「夏小姐!」莫然確定是她,情急中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才轉身對莫然訕訕地笑了笑,「莫然,你回來了啊。」
她這段時間本來就沒怎麼吃,瘦得只剩皮包骨頭,這一笑,兩邊的顴骨更加明顯。莫然有些心酸,這短短的一個多月,她竟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莫然自然是知道前因後果,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幫她把剩下的東西撿起來,裝進塑料袋里面。
「謝謝。」她接過東西,拔腿就跑。只怕再過一秒,她就要窒息而死。
只因那道掩蓋在後車窗里的目光,鋒利如鋸的目光。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莫然一陣嘆息。上車後,抬頭看著後視鏡里那張冷峻的臉,忍不住開口︰「總裁,難道這樣就結束了?」
他的聲音似乎從萬年冰窟里傳來︰「我絕不會就這麼結束!」
2.
「砰!砰!砰!」幾聲急促的敲門聲砸進微藍的耳膜,她覺得整個身體都微微一陣。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靠著門坐了好長的時間。買的事物就散落在自己的身邊,凌亂得如同她的心。
「砰!砰!砰!」更重的敲門聲響起,她只得揉揉自己發麻的雙腳,起身開門。只想著,定是夏潤河忘記帶鑰匙了。
可門剛剛一打開,一個黑影伴隨著抹抹鮮紅就朝她壓了下來。
她驚恐得扶住,手掌心頓時感到一股粘稠的濕熱。「爸,你怎麼了?」
從小到大,夏潤河因為欠債被打的事情時有發生,她本該見怪不怪了。而濃重的血腥味竄進她的鼻息間,她的心仍舊緊了又緊。
連忙把夏潤河扶到沙發上,將他平躺放好。鮮血從夏潤河的左腰處一直往外冒,像沸騰的泉水,沖擊著微藍的五髒六腑。
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以前要債的人可從來沒有下過如此狠手!
「爸,我這就送你去醫院。」她焦急地拿出手機準備撥120,卻被夏潤河顫抖的雙手按了下來。白色的手機上頓時印上五個血紅的指印。
夏潤河蒼白的雙唇微微張合著,想要說些什麼。可還沒等她听清,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你們什麼人?」她盯著走進來的幾個大漢,有些驚恐地吼道。
「什麼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冷笑道,「要夏潤河命的人!」話音一落,身後的幾個大漢就沖了過來,將她一把掀開。她好不容易站穩,看到他們把夏潤河從沙發上拽了起來,夏潤河疼得全身都顫栗起來,大滴大滴的血珠落在地上,染了一片。
微藍咬咬牙,沖過去奮力拉扯其中的一個大漢,「放手!你們放手!」
一道疾風刮下,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她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嘴里滿滿的血腥。
她忍著疼,翻身爬起來,胡亂抓著一個人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下去。那人吃疼,一腳提起,揣在她的肚子上,羸弱的她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撞在了牆上。
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碎了。朦朧中,看到夏潤河被他們幾人架著朝門外走。「爸!」隨著她的呼喊,一股甜膩從胸口涌出,她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小丫頭片子!」開始說話的那人再次看了口,「想救你老爸,今晚帶五百萬來西郊!別想報警,否則你老爸的命就沒有了!」
3.
五百萬,五百萬!
她有些惱,沒想到夏潤河這次竟然背著她欠下如此巨債!可是她眼前全是夏潤河滿身是血的樣子,一幅一幅地重疊下來,壓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得馬上籌錢救他,救她的父親,救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可是,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她要去哪里找五百萬!
小洛?怎麼可能,小洛家里的經濟最多只能算是一個中產階級水平!別說五百萬,恐怕現在讓她幫忙拿二十萬都難。
淚芽?可是她把電話撥過去,竟是語音留言。對了,前幾天淚芽還給她發短信說是和葉之和去夏威夷玩一陣,什麼公事全都要拋開,關機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楚言?雖然說楚言的家底要拿出五百萬也是很難的,不過以他現在的交際,應該可以幫助她借一些吧。
這樣想著,她忍著疼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蓬頭垢面的樣子,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她不管不顧,只想著快點找到周楚言,找他幫忙籌齊那筆巨款。
巨款!
她不由一滯。愚鈍如她,她怎麼沒好好想想,讓周楚言幫她東拼西湊,可這五百萬,她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如數還給他呢?十年?二十年?她自然知道現實的殘酷,即使她現在是t大英語系的高材生,也很難靠自己在短時間內掙到五百萬。
她不由苦笑,就算是把她賣了,也未必能賣五百萬。
賣?她身子忽然一顫。
「三百萬,我買下你兩年的時間!」湛謹笙冷冽的聲音響徹在她的耳畔,久久盤旋。
她嘴角的苦澀泛濫開去。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注定她要放下一切自尊,去尋他,去尋一個短暫得只有兩年的夢。
或許,她應該感謝湛謹笙。竟可以未卜先知地為她提前鋪好路。
4.
她本來處于混雜的矛盾之中,一顆腦袋脹得似乎比撞傷的脊背還疼。她懊惱地甩了甩,抬眼間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到了湛氏的大廈前。
她苦笑得更深。看來自己這雙腿,已經幫她做了抉擇。
不過,現在于她,只有這條通向八十九層的路才是她最適合踏上的路。
一條通向未知的不歸路。
終于下定決心,她捏緊拳頭,挺胸抬頭地邁了進去。
5.
莫然將她引進辦公室,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一切似乎回到了他去倫敦之前,她也是這樣站在晶瑩的玻璃大廈中,看著他頭也不抬地處理著文件。
夏日的陽光還是落在他挺拔的鼻翼間,剔透得如羊脂白玉一般。
她的喉頭忽然一緊,差點嗚咽出聲來。好不容易才強壓下自己此刻的五味雜陳,她緩步走上前,走近他攝人的氣息之中,輕聲道︰「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他依舊不看她,翻著手中的文件,「 啪 啪」地響。
她知道他是要她自己說出口。一股羞憤直竄她的腦門,可是,她此刻不必當初。現在是她來求他,是她自己倒貼上來。
「我跟你兩年。」她有些艱難地啟齒,「三百萬。」
「噢?」他這才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譏笑之色,「你想通了?」
她的指甲深入掌心,重重地點頭,「不過我要五百萬!」
「口氣還不小。可是怎麼辦?」他起身,將她罩在他的陰影之中,「我現在覺得這個交易太不值了。別說五百萬,就連三百萬,兩百萬我都覺得大大的不值。」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這樣的姿色于我來說,是不是太不上檔次了!」
「湛謹笙!」她氣得一聲低吼。她從沒有听過他如此戲謔的語氣,字字如針地扎在她的身上。疼痛激得她立刻轉身就走,可剛邁出步子,她就後悔了︰夏微藍,你可別忘了,你是來求他的,就算是他說出再不中听的話你也得忍著。
她只得停步,很沒骨氣地問︰「湛先生,你確定?」
身後傳來他一聲冷笑,「如果你求我,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她的心一下子落到谷底,沉如寒流之中,冷得她禁不住打顫。
他又回歸到以前冷酷的模樣,似乎更甚。
可不正是嗎?她不是就是來求他的嗎?
她轉身直直地盯著他沉冷的臉,直到眼角發酸。「湛先生,我求求你,你就答應吧。」
他卻在她話音一落時就很失態地笑了起來。她從沒听過他如此明朗的笑聲,但割在肌膚上,一陣發干發澀。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朝她聳聳肩,「你可以走了。」
她仿佛听到自己皮膚開裂的聲音,一道道傷口全部暴露在惡寒的空氣之中。
看來,這地方,真的再不該來。
「湛先生,打擾了!」她剛轉身,身後卻一股強勁的氣流涌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他抵在了玻璃牆上。她吃痛地皺眉,「湛謹笙!你要干什麼?」
他冷峻的臉緩緩靠近,伴著她猛烈的心跳,冰涼的雙唇印在她的頸項。
「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他輕咬她的肌膚,「完完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