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一走便是一月有余,我每天在寺中吃齋念佛的為父王和蘇洛祈禱,後來索性就住在了齊國最大的念平寺,蘇洛和父王不在,齊國宮中混亂不堪,已經沒人限制我的行動了,當然也沒有人有這個心情管我,只要我是平安的,大家就都索性由著我來了,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巨變中,齊國上下幾乎都慌了手腳。
父王回來的時候,齊國已經進入了嚴冬,戰場上的情形仍舊不樂觀,父王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數十,仿佛在向我沉默的炫耀著這半年來父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生活。此時父王的體力已然到了極限,終是不能再在戰場上廝殺。
父王的歸來,多少安定了齊國宮內的混亂,盡管身上的傷口還叫囂著不肯愈合,可是父王處理起政事、听取戰況、安排兵馬卻絲毫都不肯馬虎。我每天在父王的身邊照顧著,講笑話逗他開心,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兒女一樣,盡心盡力的照顧著。我無法像蘇洛那樣替父王上戰場殺敵,無法替他分憂解愁,我只能做我能做的,讓他安心。
這天,戰況來報時,我正在為父王斟茶。數月有余,終究有了好消息,齊國勉強扭轉了不利的局面,取得了短暫的勝利。我看見父王的臉上露出了絲絲笑意,這表示了父王深深的松下一口氣的同時也是對蘇洛的贊許。可父王笑意還沒有傳到眼角,接踵而來的消息就凝固了父王的笑意。
滾燙的茶水從杯中爭先恐後的逸出,濺到我的手上,可我也沒覺得疼。因為我听到蘇洛受傷了︰箭傷,左胸口,傷勢不明朗。
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無數個畫面。可是最終定格的卻是蘇洛從韓國重傷回來時的樣子,那是我噩夢的根源,是我深埋在心底隨時伺機而動的夢魘,現在借著這個機會全部復蘇,向我迎面撲來。我逃不走,躲不掉,滿腦滿眼中都是蘇洛蒼白的面容和猩紅一片的血跡。
我一刻鐘都等不了,我要去找蘇洛。此時距離蘇洛離開已經快兩個月了,齊國已經進入了天寒地凍的深冬,冰天雪地寂靜的世界里,我听得見自己焦急的近乎瘋狂的心情。那種坐不了等不得,靜下來就害怕的腿發軟的恐懼,沒經歷過的人,永遠都不會理解。
打探蘇洛的具體地點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當你真的決定做一件事情,其實沒有任何困難可以阻擋你。所以準備的過程異常的順利,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敢自己偷偷的消失,父王會急的發狂,可是我也不敢和父王明說,我要去找蘇洛,這是根本不可能被允許的事情。
林子虞知道我要去找蘇洛的時候,問了我一句,「七姐,如果不去你會怎樣?」
我想也沒想的回答︰「如果不親眼看見蘇洛的狀況,我會死。」林子虞看了我一會兒,什麼都沒說起身去幫我收拾東西。這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姑娘,幾乎和我自己一樣了解我自己。所以,她知道,有關蘇洛,我從來都不開玩笑。
「七姐,你要小心,陛下我會好好的照顧著。記得,千萬要小心。我等你回來。」在這個從小和我一起瘋到大的姑娘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種叫做擔心與不安的情緒。
子虞送我出了宮門,大雪將夜空也映的發亮,我騎著上好的千里馬旋風出發一段時間,才發現我對現實預估的嚴重不足。所謂無知者無懼,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齊國的嚴冬,正在侵蝕著我每一寸的皮膚。盡管我伏在馬背上,可是漸漸的,我的御寒絨袍也抵御不住這刺骨的寒冷。
我知道再這麼下去,根本見不到蘇洛,我就會被凍死在這冰天雪地中。好在一路上都有零星的住家,就這麼的,我每天白天上路晚上借宿。不是我不著急,而是我知道,如果想平安的見到蘇洛,那我只能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十五個日夜過去了,就在我快接近了我的目的地時,我這一路的伙伴我的旋風,卻在這些天的日夜勞頓中轟然倒下。接近戰地,根本就看不見了住家,天色暗了下來,我的臉貼著旋風的身體,感受著我這位忠誠的朋友最後的溫度。一直到最後,它都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我,仿佛遺憾著,沒有陪我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不過現實已經沒有時間留給我傷春悲秋了,如果想活著找到蘇洛,那我只能靠自己奔跑了。要不然,我幾乎都捱不過今夜。
漫漫長夜中,寒風肆虐。我的手指腳趾臉頰相繼沒有了知覺。跌跌撞撞我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只是知道漸漸的全身都沒了知覺,行動也越來越遲緩。當我最後一次跌在地上起不來時,我听得見自己心中那無聲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捱過一夜的我慢慢活動了一下幾乎僵硬的四肢,勉強撐起身來向前走。不過我想上天還是眷顧我的,剛走出不遠,我居然看見了人影晃動。身著戰袍的士兵顯然也發現了我的存在,看著那熟悉的齊國戰袍,我想我終于能看見蘇洛了。
當我拿出象征著皇室的令牌時,士兵們的表情說明了他們的懷疑。想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幾乎不會好過一個乞丐。
好在他們終是肯帶我去見蘇絡,站在蘇洛的帳篷外,我僵硬的四肢開始復蘇,我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見到蘇洛時,他背對著我正在和幾個將軍研究地圖。他還是長身玉立的樣子,仍舊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與旁邊幾個穿著鎧甲的將軍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背面看,絲毫看不出他受傷的痕跡,只能從他不甚靈活的左手來判斷他受傷的情況。
不知道士兵是如何對蘇洛報告的,總之當听到聲響,蘇洛回過頭目光與我對視的時候,我那大敵當前也面不改色的哥哥吃驚的後退了一大步。
過了一會兒,他仿佛才不可置信的輕輕的叫了我一聲︰「小七?」
看到蘇洛,听到熟悉的口吻,我這一路緊繃的情緒轟然傾瀉,本想開口問問蘇洛好不好,可開了口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了。
我慢慢的走上去,想到蘇洛胸前的傷口,收回了想抱住蘇洛的手。「哥,」我把眼淚咽了回去,「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