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初綻
不知繞了幾重彎,拐到了山莊山門前的問閑居之中。
「這位是我家大公子。」藍衣侍女一一介紹著,一舉一動皆不失大戶人家的禮節,乍一看,除去相貌略顯中人之姿,言談更勝大家閨秀。
靈泉般的話音剛落,一旁的紫衣公子淡然頷首,「見過柳叔。」唇邊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同時雙手一揖,恰到好處。
「原來是江辰公子。多年不見倒又長大了不少。」那姓柳的、官老爺模樣的人也回了一個笑容,拱手回禮。可能是那一身奢華而俗氣的著裝使然吧,可能是臉上那歲月留下的,深深的刻痕所導致的吧,看起來,總覺得那種笑容很不自然,很不舒服,非常,虛偽。
「這位是我家二公子江重淵。」
名喚江重淵的黑衣少年有些僵硬的行了一禮,「見過柳大人。」乍一看上去與那紫衣公子江辰動作如出一轍,然而細看去,卻少了那份從容,像是被關在家里許久的小孩子第一次見到生人一般。
柳老爺聞言,又是十分標準的一個官場禮節,「重淵公子,久仰,久仰。」禮節雖是一絲不差,似乎還隆重了幾分,像是久經歷練一般。但也正是因為這完美,總讓人覺得不真實。
說罷,柳老爺的目光又轉向兩人身旁的白色身影,本就羸弱,一張蒼白清瘦的面龐又甚是顯得稚女敕,看不出相貌有何出眾。與旁邊兩個身高七尺有余的公子一比較,更是顯得不起眼。唯有那雙洞徹靈秀的墨玉眸子,皎潔若夜空明月,清澈勝山澗溪流。那一份遠離塵世污濁的純淨、那一份無憂無慮的淡然,更是紅塵中絕難出現的。便是這自認為閱人無數的柳老爺,見了也不禁自慚形穢。
終于,目光落在那身素白袍子上,顏色淡雅,款式卻十分復雜,長長的袍袖與拖尾長裙上的圖案連在一起,正是一只巨大的雪鳳凰,蠶絲為骨,銀紋作羽,一對光華耀目的南海珍珠便是鳳凰的雙目。
再看那與一身雪衣有著鮮明反差的如瀑黑發,用鏤空雕花的中皇雪玉簪挽起一半,另一半隨意披散著,綴著兩串長短不一的南海珍珠鏈為額飾,中間那顆最大、最為耀目的珍珠,正好嵌在了眉心那水藍色印痕的中間。這般模樣,與晨間兄弟三人在水榭觀魚時的著裝打扮全然不同,多了幾分奢華,也襯得眉宇間多了幾分與年齡有些不符的端莊沉靜。
「如此,想必這位便是才名傳天下,武功鎮江湖的江清月江小姐吧。」
「大人過譽了,清月陋技,豈敢享此盛贊。」清月臻首微微低垂,淺淺一屈膝,當是回禮。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秀眉,抬眸,隨著一個燦若怒放白蓮的笑容綻開,眼底那一抹陰郁也轉眼煙消雲散,那一抹純淨天真的眼神又回來了。看起來很是平易近人,很是惹人憐愛——這才是如她這般大的孩童,所應有的活潑。
「哪里哪里,清月姑娘的清簫華舞乃是天下一絕,更兼文采卓然、武藝超群,老夫更是佩服不已。」
又是一番客套,那坐在最上面的、濃眉寬肩身著棕黃色寬袍的中年男子——山莊之主江山棄,似乎也不願再這麼沒完沒了地客套下去,終于發了話,「既然兄長如此稱贊,清月,你便舞支曲子,權當助興罷。」話音聲如巨鐘,字字擲地有聲,不容否認。
清月默默側過頭去,擺了個鬼臉,孩子氣地捉起重淵的手臂,左搖右晃,一雙會說話的眸子眼巴巴的看著重淵,我見猶憐。「二哥,好哥哥,你來吹笛子吧。」
「這……」重淵看了看大哥江辰,又看了看父親。大哥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江山棄則微微頷首,其意不言而喻。「如此,重淵獻丑了。」
說罷,重淵抬手拔出腰間插著的青玉短笛,輕輕拂去了上面的微塵,指尖微動,一串輕靈柔美的音符流瀉而出。清月足尖輕輕一點,落在大廳正中央的紅毯之上。緩緩舉起長袖,華舞,柔美曼妙不可方物。笛音陡然而上,帶著隱隱的殺氣,令听曲之人如置邊塞沙場。清月手腕一轉,微微下垂,兩道白綾自袖中飛出,如游龍一般無風自舞,獵獵作響。抬眸,輕盈旋舞,白綾乖巧地收作一團,又層層展開,有如白蓮初綻,一瞥驚鴻。笛音也隨之緩了下來,悠揚,飄渺,空靈,虛幻,听曲者如痴如醉。半晌,幽幽而終,最後一個音符驀然敞亮高亢,仿佛邊塞戰役結束之後,疆場上空的那一聲淒厲的蒼鷹之鳴。清月雙臂一振,層層飛舞,若雲卷雲舒般的白綾,向兩邊唰地展開,猶如雪鳳展翼翔于九天,又隨著笛音的終止而緩緩落下。
眾人仿佛被這蒼茫卻剛毅的曲、柔美卻鏗鏘的舞所震懾,一時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