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夢魂
遠處飛瀑無休止地沖擊著崖下山石。千年匆匆而逝,石灘成了深潭,水面廣闊,幽深不見底的深潭。
清月站在水潭邊緣,凝望著那兩個人影。周圍的一切,山、水、木、石,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團,像是終年雲霧繚繞一般。空靈似仙界,模糊如夢境。只覺得,這一切是那般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飛瀑下、水潭邊的那塊巨石,被沖刷成了另一番模樣。猶如一座渾然天成的石拱橋——只剩一半的石拱橋,延伸到瀑布邊。瀑布飛濺出的水霧零星的落在這斷橋上,落在……石橋上的那兩個人臉上。
那兩個人,也始終是模糊的,依稀能看出,一人穿紫衣,一人穿紅衣。
清月煞是好奇。緩緩走上前去,伸手揮舞,雲霧散去,終于看清了。二人皆是背對著清月,面朝深潭。
紫衣人撫琴。琴音激蕩,氣勢磅礡,若高山流水,朔風飛雲,令人為之一震。紅衣人舞劍,劍氣凌厲蒼勁,赤紅色的劍身散發出灼灼熱浪。驀地,一劍長虹沖破水簾,將銀龍般的瀑布斬為兩截。手腕一翻,劍氣收斂,萬丈霞光霎時黯淡。被劍氣所阻,堆積了厚厚一層的水簾又落了下來,猶如蒼龍破浪而入,在平靜無瀾的深潭上激起層層巨浪。
琴音驀然急促,殺氣騰騰,猶如沙場決戰十面埋伏。紅衣男子隨之揮劍破浪而上,同時張開一個無形的劍氣之壁,將水擋在身前。浪花力竭而退,劍氣猛然一收,琴音也不約而同的戛然而止。
「你們——」兩人一直旁若無人的彈琴練劍,清月走到離他們不到一丈遠的地方,也沒有被發現。清月試探著緩緩伸出左手,剛要踫到那個靜坐撫琴的人,一瞬間,兩人竟同時如煙雲般散去。清月一驚,手猛然收了回來。環顧四周,一個人影也無。
「你為什麼要殺我們?!我妖族何曾做過什麼壞事啊!!」
「殊月,還我魔族命來!!!」
清月正凝望著斷橋下的深潭沉思,發覺聲音時,身後已是嘈雜一片。循聲轉身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橋下潭邊的平地上站滿了人——不,是些慘死的冤魂,或斷掉手臂,或少了條腿,甚至還有剩一半頭、完全沒有頭的殘魂,單看相貌,也與凡人有些差別,氣息上,明顯感到一股強大的怨氣,強大的念力,這些絕不是凡人,而是略有修為的妖魔。
妖怪多已躋身踏在了這橋上。「你們、你們不要過來!」清月沒有退路,只有身後幽深的寒潭。天邊殘陽染紅了流雲,染紅了飛瀑,也將這一潭深水,化成了煉獄血池。
大腦一片空白,忘記了手中鋒利如刃的白綾,忘記了自己卓絕的武藝與輕功,忘記了自己是誰。只知道,不斷地後退,直至,腳踩在斷橋邊緣。松動的碎石隨之落了下去,沒入血池。激起一絲絲漣漪,轉眼消失不見。
「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清月歇斯底里的嘶喊著,心底前所未有的恐懼。
「還我命來!!」
「為妖族報仇!!」
妖魔步步緊逼,眼看就要傷到清月。清月下意識後退,一腳踏空,墜入了無邊的血池深淵……
耳畔傳來蕭蕭風聲、隱隱鬼泣,還有那紫衣人的琴曲,斷斷續續傳入耳中。心底似乎有無數冤魂向自己哭訴。猛然睜開雙眼,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赤紅的,赤紅如血,隱約看見兩把劍,一把紅如火,一把湛若海,光華奪目。漸漸地,隨著自己,一點點墮入無邊的深淵。
恐懼,無邊蔓延。
「啊——!」
「小姐,是做噩夢了嗎?」。見清月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藍衣侍女忙遞上一小杯竹葉清茶壓驚。無意間抬眸一瞥,卻發現清月臉上、身上都是汗涔涔的,兀自氣喘。低頭再看去,她手邊的被褥已被生生抓爛。
從小到大,這大小姐雖然頑皮,但為人處世,總讓人覺得十分放心,表情上除了笑,就是笑,似乎一切事物盡是被她捉弄的玩具,沒有什麼能難倒她——除了這一次。委實太過異常了。
清月木然接過茶,神志恍惚地喝了口,「是夢吧……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漸漸冷靜下來,窗外傳來的悠揚琴聲,這才傳到了清月的耳朵里。曲子令人心曠神怡,然而清月卻有些不安,臉上剛剛退去的恐懼又加重了幾分。「這是——!這是誰在彈琴?!」
藍衣侍女淡淡笑了笑︰「小姐難道听不出嗎?如此琴技,除了大公子,還有哪個能達到?」
「怎麼會?!」清月突然轉過身坐在床沿上,細細聆听琴聲,臉上盡是愕然,手中的茶水潑灑了大半,卻毫無察覺,「怎麼會……和夢中紫衣人彈奏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