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天香
「呦，三位公子真是稀客啊……」前腳剛跨進天香閣的大門，濃妝艷抹的鴇母立刻將三人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江辰身上的雪蠶絲外袍，兩眼瞬間直了，再看去，臉上褶皺已笑得堆成一團，扭動著珠圓玉潤的腰肢款款走來，不時揮舞著手中方帕，眉目間風情萬種。
濃郁的脂粉氣撲面而來，重淵向上一翻白眼，如同游魚落進了泥潭，連呼吸都是這般困難。
清月幽幽一笑，沉重地拍了拍二哥右肩。不等大哥回話，上前兩步，翩翩拱手，束發玉冠，淺藍錦袍倒也真像個雍容優雅的貴公子︰「在下想見一見花魁凝霜姑娘，還望媽媽行個方便。」說罷，不動聲色的從袖中取出一把短匕，周身金光燦燦，綴著斑斕的七星寶石，中間一塊琥珀琉璃更是顯得光華奪目。兩端嵌有昆侖雪玉，奢華中平添了幾分雅致。如此至寶存，便是連那看慣了金銀財寶的鴇母都驚詫不已，一雙深陷的眼楮頓時涌上一抹貪婪的色彩。
「哎，大哥、大哥！」遞上寶貝，清月悄悄捅了捅江辰，江辰會意，墨玉眸子看向老鴇，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無憾的弧度，淡淡頷首示意，如沐春風。
老鴇剛想張口抬價，被江辰目光一掃，瞬間被震懾住了——那是一種怎樣的目光呵，優雅從容，淡漠高遠，如同出塵的仙人；雍容華貴，深邃無瀾，仿佛天下盡在掌握；眼底隱含的憂郁，卻又是那般讓人揪心……
「哎呦呦，公子說的是哪里話。」鴇母轉過頭來，朝著一個伶俐的小丫鬟甩了甩手絹，雙眸幾乎彎成了月牙，「巧兒，快快去跟花魁姑娘通報一聲，有貴客來啦！」
巧兒忙點了點頭，匆匆繞進了屋後的庭院。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每一處堆砌得都是那麼精致。扣人心弦的塞外琵琶，千里肅殺，夢斷歸雁……
江辰頓住了腳步，閉上雙眼，聆听這沙場秋思，天籟之音。清風拂面，只覺耳畔蕭蕭落木，無邊寒涼。「好一曲十面埋伏！」
曲盡。亭中窈窕的身影抱起琵琶，緩緩站了起來。一襲淡淡的青紗素裙，半挽起的青絲上插著三只樸素典雅的檀香扇骨簪，步步生香。淺淺的笑容永遠定格在唇畔，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退下吧。」輕啟朱唇，若空谷清音，清泉落澗，傳入水榭中眾人的耳畔卻是分外的清晰。一排排侍女魚貫而出，眨眼間，這諾大的院落中只剩四人。
「凝霜，他們都走了嗎？」。三人走入涼亭。清月挑了挑眉毛，頭如同撥浪鼓一般轉來轉去，東張西望，全沒了那攝人的氣場與優雅的舉止，直引得重淵在背後偷笑。
「君上，都走了。」清月的舉動也引得那名為凝霜的女子撲哧一笑，曇花一現般，沒有妖艷魅惑，卻足以傾倒眾生。
「呼……」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重淵與清月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如同卸下了千鈞重擔。
「君上，那邊的情況，蒼雲已經告訴我了。」凝霜輕輕撥了撥琵琶弦，緩緩抬眸，淡淡掃了眼清月身後的白衣公子。
清月跟著她的目光再次扭過頭來，看著身旁的大哥，又將頭扭了回來，伴隨著一個大大的、純良無害、沒心沒肺的笑容，「哎呀，這是我們老大，二哥上回和玄蟒寨‘打群架’時你也見過了，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嗯……」凝霜秀眉微皺，傾城笑容凝固、凋零，「屠神閣幫主屠桑與玄蟒寨之主汜虞三日前來過我這里，以听曲為名商議此事。汜虞的‘傳音入密’之術造詣不淺，我也只听得了一點，說是……請求屠神閣派人向北，自己則留在南疆，只可惜，沒听清此舉究竟是為何。」
「留在南疆……？」
「還有……玄蟒寨就是當初追殺莊主、殺害西陵風氏之長子的‘屠龍幫’。」
「什麼？」聞言，沉思許久的江辰驀地抬起頭，「……此事當真？」
「恩。蒼雲調查的，不會有錯。」
「大哥，不至于吧……其實，吟風在之前便告訴過我，這兩人都是江湖數一數二的高手，錯不了。」清月聳了聳肩，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凝霜，「罷了，其余的，我們自己再調查吧。走了走了。」
清月擺擺手，扯上大哥轉身便走。好不容易拖走了江辰，重淵卻又不動了。
「姑娘……是不是三年前還有一個名字，叫玉婉竹？」重淵幽幽閉目，斂去了一身玩世不恭，掩去了眼底復雜的目光。
「……！」
凝霜一怔，良久，緩緩開口︰「二公子怕是認錯了人，凝霜只是凝霜，一個風塵女子。僅此而已。」
「是麼……那太遺憾了……」重淵緩緩睜開雙眼，轉身，隨那二人漠然離去。徒留凝霜木然立于亭中。
縴草搖曳，枝葉颯颯作響，凝霜身後詭異的現出另一個人影。
「蒼雲，你來了。」
「……二公子認識你？」
「僅一面之緣。」
「此人……不簡單。」暗處的人影輕嘆，看不清表情。清風再次徐徐流動，那人影亦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