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是不成立的，欺騙自己往往容易，用各種理由搪塞住空洞洞的心，假裝若無其事就真的可以暫時忽略滾動在心里的無數不安；欺人哪里容易？你的舉手投足都泄了秘，尤其一雙含情目，一眼對視便流露無限哀怨，瞞也瞞不住，像溢出的水，撲撲往外瀉。
張筱檬被許多人洞穿，特別是父親，經常看到張筱檬失去神采的眼楮，有時沖完廁所竟忘記關水，嘩啦啦的水流聲關她何事，父親也不會喚她回去關水，自己去擰緊水閘，然後點一個煙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思考.他是過來人，筱檬的心思他能猜到八九分，誰都年輕過，誰都曾是詩人，可他害怕筱檬會誤入歧途，耽誤了自己，年紀輕輕哪里能分辨是非？張國燾想的入了神，手機在茶幾上震動很久也沒察覺，直到移動著掉在地上「啪」一聲，張國燾略微吃力地彎下腰撿起手機，是筱檬的班主任，趕緊接了。原來是每月一次的班會通知，電話末了班主任附帶著說了說張筱檬在學校的近況，語氣透露著一絲擔憂。張國燾很滿意班主任負責的態度，當時張筱檬進這個實驗班是他的驕傲，可是現在卻成了他的憂患，原本想找個適合的時間同她聊聊，現在只剩滿腔怒火，作為單身父親又自責得了不得，張國燾急得起了身在房子里踱來踱去。
這天黑得早，六七點卻像八九點的暗夜，下了晚自習，張筱檬照例等到最後才離開教室，一個人去車棚推車，一個人走出校門，一個人在街道上安靜上佇立了會兒。夜空密不透風，烏黑烏黑的雲挨著雲，擁擠得厲害，仿佛要傾倒下來，街燈在深黑的夜微弱的像風中的燭火，搖搖曳曳，張筱檬和車的影子被瞬間拉長又被瞬間縮短為一個原點。只有自己和車，很久不見張，而肖艷秋自從張筱檬換了座位就不再同他一起上下學，突然感覺孤獨，鋪天蓋地地襲來，她是一個人在一個世界。騎到十字路口，張筱檬心里還會惴惴不安，總能聯想到遇見張的第一次，畫面隨著時間流逝反而愈加清晰。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聲「張筱檬」，張筱檬轉過頭，吃了一驚，竟是徐一帆！
徐一帆的皺著眉，睥睨張筱檬，不耐煩地說︰「等你半個多小時，你是龜速啊！」說著隨手將一封信扔進張筱檬的車籃里，掉轉頭就騎車飛奔著離開了，經過張筱檬身邊時，有一陣風被輕輕地帶起，她的心跳得厲害，一閃念以為是幻覺，可看著徐一帆瘋了般弓著背蹬著單車，才醒過神來。「是不是，徐一帆一直，暗戀我？」張筱檬用上嘴唇咬了咬下嘴唇，這是她憂慮不安時習慣的動作，心里又明明有一絲竊喜。拿起信封，翻來覆去，借著路燈光用手指彈了彈，再也忍不住拆開，兩份信，天藍色信紙和草稿紙！張筱檬抽出草稿紙，字跡歪七扭八的，紙的背面還有打得亂七八糟的算式，是徐一帆的親筆︰
「愚蠢的張筱檬︰最近沒見你不懷好意的笑，哈哈，你出車禍了嗎？肖艷秋跟你一個模樣，都像木頭人，你們兩個不是好得穿一條褲子嗎？哈哈，還是我最聰明，因為我最開心！你的敵人，徐一帆」
張筱檬看完哭笑不得，嚶嚶地哭了起來，她不算太傻，能懂得徐一帆的用心。天藍色信紙是肖艷秋的筆跡，熟悉地能默寫。字跡是淡淡的，語氣是淡淡的，字里行間的情緒也是淡淡的。信里將最近張筱檬在肖艷秋眼里的樣子白描一番，結尾時鼓勵張筱檬好好學習，早日考上理想的大學。張筱檬的心情沉重得厲害，像壓城的黑雲，滿腦子都是從前和肖艷秋在一起的情景，此刻被拉得很近，伸手就能觸模到，淚水串串地掉下，在天藍色信紙上開出朵朵幸福的花兒。收拾收拾後，騎上車回家了。
近半夜的居民樓已是燈火闌珊，二單元，三樓的燈還亮著，張國燾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由于坐了太久幾乎要陷進去，電視里放著不知名的節目，他的眼楮像鐘擺一樣搖晃與時鐘和門鎖之間。已經十一點一刻，門口听不到一點動靜，張國燾再也坐不住，直挺挺地起身摔門而去，擱在沙發邊的外套依舊擱在那里。剛走到樓道口，迎面踫到張筱檬耷拉著腦袋怏怏得準備上樓。張國燾二話不說，拎起張筱檬的書包就往家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