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長媳 選秀前後

作者 ︰ 蘇子安然

唐驚燕不是太懂選秀的規矩和步驟,只知道前一天晚上,蘇善水便被蘇夫人叫進去囑托一番。有一位宮里頭的嬤嬤在外邊嚴肅站著,那儀態風範,不僅是規矩閑散的蘇家不能比,就是溫家也沒有那派頭。蘇卓和妻子一同來的時候,母親和妹妹還在屋子里說話,他們兩個就去見那位嬤嬤。

那位老嬤嬤趕緊屈膝行禮,「老奴見過大爺和大女乃女乃。」

「嬤嬤太客氣了,您是宮里頭的紅人,人人見你都要問安,咱們平時見都見不了嬤嬤一面。我們家善水選秀,一路都指著嬤嬤提點照顧,我們哪里敢受嬤嬤這麼大的禮?該是我們給嬤嬤請安,請嬤嬤多多關照。」唐驚燕巧舌如簧,一開口就把年長嬤嬤哄得笑容滿面,直稱「哪里哪里」。

這世上,有人不愛听好話,有人不愛听壞話,有人愛听實話,有人愛听謊話,卻沒人不愛听贊揚的話。你可以去試試看,即使是去夸一個冷艷高貴的主兒,你說的口干舌燥她不一定笑,但你的話她一定听得很舒坦!這位嬤嬤,也就是個普通的老資格宮女,唐驚燕偏偏說她是什麼「宮里頭的紅人」、「人人見你都要問安」,老嬤嬤自然開心得很。雖然笑得不太張揚,但已經沒有一開始那股子冷漠嚴肅勁兒了。

蘇卓則是跟著老婆賠笑,這種場合,唐驚燕一個人就夠了,男人在這里只會添亂。

唐驚燕拉著宮里嬤嬤說話,手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就要偷偷塞給嬤嬤。嬤嬤連忙拒絕,手按住銀票,連眼楮都沒往下掃過一點,「女乃女乃這是干什麼?蘇小姐我會照顧的,千萬別來這套。要是讓上面知道了,那可慘了。」

唐驚燕把銀票往老嬤嬤手里推,笑容極具感染力,「這是孝敬嬤嬤的,說法咱總不缺,是不是?我知道嬤嬤為人正大博雅,公正無私,可是善水畢竟是我家小姐,平時左疼右寵,怎麼都覺得不夠憐惜她。如今她要去進宮,即使我們知道有嬤嬤照顧,心里頭還是怕自家小姐受委屈。我知道即使不收這銀票,嬤嬤也會好好照顧我們姑娘;可是嬤嬤收了這銀票,我們才會放心。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古人的話總不會錯對不對?請嬤嬤看在我們疼愛我家小姐的份上,千萬收了這銀票。」

唐驚燕這說法,真真假假,感情生動,可比那什麼「和嬤嬤你一見如故,想孝敬孝敬嬤嬤」來的更讓人信服。饒是這嬤嬤本來干著公正無私的活,此時也覺得這家人的做法有情有義。尤其是這位少女乃女乃,真是能獨當一面啊!老嬤嬤嘆口氣,講銀票收進了袖子里。她再行一禮,說話的口吻比剛才還要溫和,「奴才知道了,請大爺和女乃女乃放心,這一路上,老奴一定會照顧好蘇小姐的。」

唐驚燕松口氣,好的。就怕你不收銀子。你一收,咱這就什麼話都好說了。你收了我的銀子,總不會給我家小姐難看吧?她見屋里那母女還沒出來,便又細細詢問她們選秀的步驟。怎麼明天選秀,今晚嬤嬤就來了?

老嬤嬤便說進宮前,要如何梳妝打扮,這都是需要時間的。再說進宮的時辰,有哪些哪些限制。到時走哪條路,不能走哪條路,都是十分詳細的。老嬤嬤說了一個古代的時辰,唐驚燕心中換算一番,咂舌︰那就是現代北京時間的四五點鐘,這些貴族小姐就要出門坐馬車了!那條條規矩下來,還真說不準哪條會出錯,哪條會讓人笑話。唐驚燕再次感慨自己遞銀子的行為是多麼正確。即使蘇家的小姐選不上,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在規矩上讓人笑話了。

蘇卓見妻子越問越詳細,又見房門開了,蘇善水扶著蘇夫人出來。他急于打斷妻子和老嬤嬤的閑聊天,便笑著開玩笑,「驚燕你問那麼詳細干什麼?進宮選秀的,是善水,又不是你。等你自己選秀,再這麼精細研究吧。」

他說者無意,听者有心。唐驚燕和蘇卓兩人間,並不是全然沒秘密。蘇卓知道唐驚燕來歷傳奇神秘,還和秘術有關,和玉林大師有關。但他也只知道到這個程度而已,再細的,他沒有問過,唐驚燕也沒有告訴過他。

唐驚燕一直知道自己前世和皇帝那坎兒瑣事,她連「唐驚燕」和林涵亞的情史都不好意思光明正大跟蘇卓討論,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前世經歷去光明正大和蘇卓討論了。在唐驚燕的想法中,最好蘇卓識趣點,永遠不要問她是怎麼來到這里之類的問題。即使再好奇,夫妻間總有些禁區,是不能踫的。

現在蘇卓突然提「等你自己選秀」,不由讓唐驚燕心驚。她明明沒跟蘇卓說過這回事,蘇卓明明也毫不知情,怎麼就能扯到她進宮選秀去?這就好像唐驚燕努力躲避命運大門,自己卻一頭撞上命運大門。可怕的命運大神還得意地笑著,沖她遠遠招手︰來啊來啊,跟我進宮啊,重復你前世的故事啊。

唐驚燕當然拒絕!

雖然她總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她的穿越,總給她帶一層悲劇色彩︰即使個人再厲害,是不能和天斗的。你最好乖乖認輸,不然在老天爺的眼皮下,你會輸的很慘。

當然唐驚燕是想多了,蘇卓平時也經常這麼跟她開玩笑,她也經常拿去青樓啊找女人之類的話跟蘇卓開玩笑,兩個人都沒當過真。現在,唐驚燕拼命對自己說︰冷靜冷靜,他只是開玩笑,並不是真讓我入宮的意思!

可是另一面,她心里有個小人在撞牆︰萬一真被他的烏鴉嘴說中了呢?

人總是這樣,一樣的話,勸別人可以,卻總是勸不了自己。唐驚燕明明知道是個玩笑話,還是忍不住當真,失落感一點點彌漫上來。這是人的劣根性吧?

唐驚燕平時很擅長掩蓋情緒,但在親人面前,她不那麼警惕,便有些繃不住。蘇卓說完,沒听到唐驚燕的回話。他側頭看去,就看到暗夜明燈下,唐驚燕紅潤妖冶的面色蒙了一層灰色,眸中暗淡,好像瞬間被什麼抽空,變得蒼白,一時難以掩飾。趁著葉氏和老嬤嬤說話的當兒,他急忙伸手握住唐驚燕的手,發現妻子的手心也是忽冷忽熱,沾了一手的汗濕。這不可能是因為跟老嬤嬤說話、或者葉氏出來激動的啊!

唐驚燕是在他說完後後變得這樣的。

蘇卓低聲問,「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唐驚燕連連搖頭,「不是,有些冷。」不要多想。沒人會多想,你不要這樣一驚一乍。

待唐驚燕調整好情緒,發現自己已經和蘇卓回到了明園。她大驚站起,「怎麼回來了?我們不是說要給善水送行嗎?」

「我看你神色不太好,送行就算了,」蘇卓遞給她一杯熱茶暖手,看著外頭天色,唇角似是而非地抿起,「有什麼好送行的?善水這趟……注定沒有什麼。我過幾天也要進考場,去參考。想著兩對兒女,平時都和樂融融的,真要干正事,兩個都注定要給母親失望。有些不忍心。」

唐驚燕沉默,是啊,不忍心。她剛才也看到葉氏那個神情了。憑蘇善水的姿容,誰會想著她選不中呢?除非選的人眼楮瞎了。但是蘇善水選中後,不過是在宮里頭孤苦伶仃地挨著,葉氏還是要失望。遲早失望,不如在最早的時候,當機立斷。

唐驚燕和蘇卓一直是這樣想的,但耐不住蘇卓這麼一說,唐驚燕也覺得,他們是不是有點兒過分?或許蘇善水和葉氏不需要他們為她們安排好的這條路呢?唐驚燕站起,「你如果後悔了,我現在去找七王妃,還是來得及的。」不過又欠七王妃一個人情而已,沒什麼的。

蘇卓搖頭,「我只是想一想,你做的是對的,不要改變。」但即使知道自己是對的,想著母親以前會有多期盼,以後就會有多失望,蘇卓也忍不住難受。畢竟是這個世上最愛他的母親了。

唐驚燕想了想,「你不要這樣想。應該想一想,如果你妹妹進宮了會怎樣。這樣想或許會好受點兒。」難過事都是經過比較,越想越難過的。不妨想一想高興事,兩者相抵,現在的狀況沒有那麼糟,或許也不會那麼難受了。

過了片刻,蘇卓果然沒剛才那般難受,回頭摟住妻子的腰,低聲道,「多謝你啊,驚燕。」

「哦。」應該的。丈夫難過,唐驚燕有兩種選擇;一是問什麼煩惱,兩個人抱頭痛哭;二是問什麼煩惱,迎刃而上,解決問題。兩種截然不同的處世態度,唐驚燕明顯更喜歡後者。

「……你不應該說說不用謝之類的嗎?」蘇卓笑問。

唐驚燕眨眼,我明明覺得我的開解對你有好處,我明明覺得我應該得到這聲道謝,我為什麼要說「不用謝」啊?為了禮貌麼?你見過有夫妻彼此之間說「謝謝」「不用謝」的嗎?她皮笑肉不笑,「是,夫君下次有什麼困難,可以繼續找妾身。妾身特別擅長為夫君排憂解難了。」

「準了。」明知道唐驚燕話里話外都是諷刺,蘇卓還忍不住這樣說。果然腰上肉被擰得狠,他「哎喲」一聲,趕緊表示自己再不敢了。

後半夜,蘇卓眯了一會兒,唐驚燕擦把臉,在桌前畫著設計圖。等到差不多到蘇善水進宮時辰的時候,玉音在外面一聲通報,夫妻二人收拾一番,去前院送行。

沒有說什麼多余的話,夫妻二人陪著葉氏,一同出府,看著蘇善水上了馬車,天降下毛毛細雨。寂靜夜中,花瓣已落盡,黃葉飄灑,雨水敲打青磚地面,馬車達達遠去的布景,怎麼看,怎麼有些荒涼。

唐驚燕走過去,代替蘇善水扶住葉氏,「母親,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都要能撐下去。」

「你說得對,」葉氏勉強一笑,呆呆望著馬車的影子轉過彎,就看不見了,「我總想著善水進了宮,得了寵,蘇家就有望了。等到這個時候,看到她真的走了,才想著,如果她真的進了宮,得了寵,以後,我們母女怕是難相見了。我竟有些希望她留下來,在我身邊。」

「娘……」蘇卓不忍,過來扶住母親。

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葉氏的面上一片濕,「像在昨天,她還那麼點兒。現在都大得可以嫁人了。有時候真想,我不過幾年活頭,讓一對女兒陪著我就好。我讓她進宮,都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這個女兒,太過懂事,連自己的喜好都沒有。」

「母親不要這樣想。善水平時和母親那樣親,母親想什麼,善水一定知道的。她那麼聰明,就是知道母親舍不得她,才願意進宮選秀試一試啊。今日種種,佛家都講個緣法,母親不要想太多了。」唐驚燕安慰。

在蘇卓和唐驚燕的連番勸導下,葉氏終于收起了傷感,回府休息,此事不提。

因知道結果不如意,唐驚燕並不敢陪同葉氏,就怕到時不忍心見葉氏的傷心。她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一整天都在作圖。晚上黃昏,玉音來報告,「小姐已經回來了,並沒有……選中。現在夫人和小姐抱在一塊兒哭呢。」

唐驚燕手中炭筆掉地,望著院子里枯黃干澀的景致,慢慢「哦」了一聲。她揮揮手,讓玉音出去。自己慢慢蹲,把筆撿起來。玉音並不走,站在門口,看著唐驚燕那個動作神情,撿筆的動作無比緩慢。最後想要站起,卻好像沒力氣站起,唐驚燕干脆蹲在地上,維持著那個撿筆的動作。玉音眸中凝起擔憂之色,但出于對唐驚燕的了解,又不好在這個時候沖出去。她想了想,聲音柔軟,「夫人和小姐執念太深,哭得太厲害。我來通報的時候,大爺已經過去了。大女乃女乃,你要不要也過去勸一勸呢?」

唐驚燕嘴角下彎︰勸什麼?她都想跟著那對母女一起哭呢!都恨那個可惡的皇帝,為什麼把蘇家逼到這個地步?他開心了,如意了,下的皇位就坐得穩了麼?真是好笑!

四大家族自古來,就是和皇權相輔相成,一者成就一者。如今他嫌棄四大家族礙眼,想把四大家族連根拔起。短期內看起,對皇帝是好的,沒人敢限制他了。但長期來看,容易讓皇帝目中無人,感覺不到危機。一個皇帝,並不是說把所有反對他的人都殺了,就安穩了。這個想法實在錯的太離奇了!

正確的做法,是應該留著四大家族,只要限制四大家族不要太厲害就行了。皇帝總是需要危機時不時地刺一下,才能勵精圖治,時刻不敢放松。這個國家,才會被治理好。

不知道那個皇帝,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

「小姐?」玉音又問一遍。

唐驚燕的情緒已經沒那麼激動了,撿起筆站起,安慰坐下,繼續作畫,「不用看。又不是唱大戲,他方唱罷我登場。等她們哭完了,冷靜下來了,我再過去看看。」

「小姐……」

「下去吧,我需要冷靜冷靜。」

這點刺激就受不了了?

蘇卓的刺激都還沒來呢。婆婆,你可得挺住啊,可得看清命運大神啊!

抱著這樣的想法,接下來,唐驚燕讓自己的整個身心都浸在自己的服裝繪畫中,不去想蘇夫人和蘇善水的哭聲。但是心里頭還是一團亂,越想越沒法子高興。她干脆站起,在屋中來回走,數著數,借此平復自己的心情。

過了兩個時辰,安慰完母親和妹妹的蘇卓疲憊地回來,就看到玉音和金枝站在外面充當門神。見到他回來,兩個人都上前去。蘇卓揮手,制止她們再詢問前院發生了什麼。想知道自己去打听,他又不是信使。蘇卓問,「你們小姐睡了?」里頭燭火亮著,他是故意這麼問。想著自己的妻子真是悠閑啊,他被兩個女人哭得快虛月兌了,唐驚燕問都不問,安安穩穩地在屋子里坐著。

玉音看了里頭明亮的燭光一眼,「呃」了一下,「我們小姐說,她要冷靜冷靜。」

蘇卓笑了,看來里頭那位,也不是全然沒心沒肺嘛。他往里頭走,「我去看看她冷靜了沒。」

到溫暖的里間,蘇卓什麼都沒來得及想沒來得及做,就看唐驚燕背著手在屋中不停走動,嘴里念念有詞,「九十七萬八千九百四十一,九十七萬八千九百四十二,九十七萬八千九百四十三……」

蘇卓愣一下,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沒好氣地咳嗽,把月兌下的外衣掛在架子上,抬眼瞥唐驚燕,「都數了這麼多了,你還沒冷靜下來。我看你還是直接去前院看看得了。」

唐驚燕無奈地停下,茫然半天,抱頭叫,「五次!五次!我已經被打斷五次了!這麼長的數,我能記下來容易麼。你一說話我就全忘了!」

蘇卓翻白眼,心說︰就算這次是我打斷害得你忘了,前面四次,明顯是因為你心緒不寧、走神太厲害忘了數數。別什麼事都怪到我頭上啊。他再說一遍,「沒法冷靜,你就去前院看看母親和善水吧,別為難自己了。」

唐驚燕哀怨看他,「我其實已經冷靜了。我計數,是在讓自己對另外一件事冷靜。」她討厭死那個皇帝了,無數次想著怎麼弄死他。想了才覺得自己不應該,正拼命讓自己冷靜,不要一激動跑到宮門口去質問皇帝——這簡直是自尋死路啊。

「你妹妹和你娘不哭了吧?」唐驚燕吩咐玉音進來,打水洗臉。

蘇卓「嗯」一聲,「勸了那麼久,當然有些效果了。不過現在,她們心情都不太好。」

「我去看看。」唐驚燕收拾好自己,出了門。蘇卓本想跟她一塊兒去,又想起她們女兒家,應該更有話題。他這個大男人站在那里看著她們哭,總會有些不自在。算了,他老婆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一定會成功勸導住葉氏和蘇善水的。

唐驚燕到葉氏院里,先讓人通報。進去後,只見到葉氏在那里坐著,卻不見蘇善水。葉氏坐在明燭下,眼楮哭得紅腫,臉色憔悴。看到唐驚燕進來,連抬頭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木木坐著。

唐驚燕一驚,訓斥葉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去拿冰袋幫夫人敷一敷,哭成這樣,明早起來是要傷眼楮的。」年輕人都禁不住這麼哭,更何況葉氏年紀大了。

葉氏搖頭,聲音沙啞,「算了,驚燕。是我不讓她們去的,估計要哭一晚上,用冰浪費了。」

唐驚燕也不多勸,知道葉氏心里不好受,她想想道,「那送一些冰去給善水吧?我想著她要是跟母親一樣哭成這樣,明早是真不能見人了。」

這次,葉氏沒有反對,點點頭,讓身邊的嬤嬤帶著兩三個丫鬟出去了。唐驚燕坐在葉氏旁邊,听葉氏說,「好孩子,幸好還有你記得這些。不然明天都要鬧笑話了。」

唐驚燕看著葉氏,低聲,「母親睡前還是敷一敷吧,我們做兒女的心里也好受些,」看葉氏微微點頭,她嘆口氣,「母親不要想多了,盡人事,听天命。天無絕人之路,這次不能入選,善水應該是有更好的緣法。母親不是信佛嗎?怎麼事到臨頭,這些倒看不開了?」

葉氏神情黯然,「只是執念太深了吧。」她這麼大年紀了,按理說也沒什麼看不開的。就是事情到自己女兒身上,往往就變成了另一個意思。就像每個大人都覺得,我的孩子是最好的!你們都選不上,只有我家的姑娘能選上!我家的姑娘選不上,我覺得天都塌了,不應該這樣啊!

對于執念的討論,唐驚燕覺得完全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不然說著說著,兩個人又該抱頭大哭了。她只是低聲和葉氏說,「這次善水選秀,我並沒有廣而告之。除了溫家,其他幾大家族都不知情。親戚們沒問,我也沒說。所以母親和善水哭一哭就算了,可不要讓外頭人察覺。明天起來,母親和善水最好忘記這件事,日子還是要照常過,母親還是蘇家夫人,善水還是蘇家小姐。天沒有塌下來,沒有人敢在背後議論我們。」如果大張旗鼓地說,蘇善水肯定丟臉得一年都不會出府了。幸好唐驚燕早有準備,除了葉氏告知溫家外,她當家,一直沒把此事宣之于眾。

葉氏以前對唐驚燕不太在意蘇善水選秀的事,有微微的不滿,覺得唐驚燕不重視蘇善水。但現在,她無疑于十分感激唐驚燕沒大嘴巴到處說,不然蘇善水這麼優秀的,沒選中,該笑掉人大牙了!葉氏嘆口氣,幸好有唐驚燕保持冷靜,想著後事。她現在光顧著傷心,沒法想以後怎麼面對大家的目光了。

此時唐驚燕不再多提蘇善水落選的事,只說以後,很有一個意思,是轉移葉氏的注意力,不要老想著不如意的地方。葉氏也知道唐驚燕的好意,強打起精神,問問選秀的後事。葉氏沉吟一會兒,慢慢道,「溫家,不用擔心。我親自去趟那里,和溫夫人說一說,溫夫人會理解的,不會讓人到處亂傳。可憐的善水,哎……」

「母親別這樣,善水是當事人,母親總表現出一副悲傷欲絕的樣子,善水看著會更難受。咱們家的姑娘已經很好了,落選,是那皇帝老兒沒福氣,不是咱家姑娘不好。」唐驚燕這樣說,葉氏點頭,她確實覺得自己女兒最好了,也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女兒好,才更加疑惑別人家的孩子是有多好,才會讓自家孩子落選啊?

唐驚燕偏頭想了下,「我覺著,母親這樣,不管是哭還是笑,讓善水見了,心情都會不好。不如,讓善水去溫家住著,散散心。溫家只是幾個長輩知道她選秀的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且長輩們是不會在小輩那里亂傳話。讓善水去那里住著散散心,母親也在咱們家散散心。等善水覺得好受了,再讓善水回來,好不好?」

葉氏點頭,嘆一聲,「你安排的很好。我現在,確實不忍心見善水。」善水那孩子太懂事,即使葉氏什麼神態都沒有,恐怕姑娘也會多心。

如此,唐驚燕拉著葉氏,說了許久話。直到看葉氏神情低迷,她才起身告辭,臨走前,還一徑讓葉氏記得用冰塊敷眼楮。經過唐驚燕這麼長時間的插科打諢,葉氏的心情已經沒那麼差了,嗔惱地看這個太能干的兒媳婦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雖然針對此事,唐驚燕一滴眼淚也沒掉,但葉氏恰恰需要的並不是眼淚。

自有人陪她哭,兒媳婦應該干更重要的事。一個明理冷靜的媳婦,可比只會哭哭啼啼的好了很多。

葉氏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欣賞唐驚燕這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巋然不動」的脾氣了。

不知道葉氏對自己很滿意,唐驚燕只顧著趕緊告退,回去睡覺。今天葉氏哭了一派,老人家年紀大了,明天肯定是不會再出現了。送蘇善水去溫家的場面,還需要唐驚燕來做。

所以你看,她哪有時間傷心啊?她得趕緊睡覺休息,顧忌好每一方的心情!不讓落選的陰影,一直籠罩著蘇家上空。這遠遠比陪著那兩個女人一起哭重要多了。

第二日醒來,唐驚燕便叫人去通知蘇善水,說送她去溫家。等她收拾好出院子時,正巧遇見蘇善水來。蘇善水容顏絕色,眉眼輕柔,只是眼楮……唐驚燕愣一愣,心底暗叫不好。

蘇善水看到嫂子那個愕然的眼神,連忙側身,用雪白的帕子擋住通紅的眼楮,苦笑,「嫂子,你也看到了,我來是跟你說一聲,我沒事。我這樣子,實在沒法去溫家啊,她們會問我怎麼了。嫂子不用擔心我,就讓我在家里住著吧,我沒事的。」

唐驚燕看著她,看來昨夜蘇善水哭得太厲害,沒好好敷眼楮啊,「不行,看你這樣,我都難受了。你想讓一家子人心情都跟著差麼?善水,你是懂事的人。你知道,你住在蘇家,你心情不好,母親心情不好,你哥哥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看著這麼多人心情不好,恐怕那位來我們家讀書的秦公子心情也會不好。何必呢?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精神狀態弄得這麼糟糕!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那一件事。」

「嫂子……我……」蘇善水咬著唇,目中水光迷蒙,眼看著又要哭了。

唐驚燕嘆氣,上前摟著小姑子肩頭,「听話,去溫家散心吧。那里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的好姐妹們什麼也不知道。你是個擅長調整情緒的,希望我下次見到你,你會把以前那個溫良婉約的小姑子換回來。」

「哭不要哭太久,後悔不要後悔太久,路還很長。」

蘇善水垂頭,在嫂子肩上靠一會兒。她有些累。不過沒關系,嫂子說得對,她的人生,不應該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全盤否定。但也沒必要苦苦壓抑。該哭的時候得哭,該放下過去的時候,她也不應該一直糾纏著不放。嫂子把這個時間段給她,她不能軟弱地縮在龜殼里不敢出來。

可是蘇善水也有自己現在最心煩的啊,「……我明白,可是我的眼楮……」

唐驚燕看她半天,看得蘇善水莫名其妙,才听唐驚燕笑,「反正我做了那麼多次壞人,也不介意多一次了。你的好姐妹們問起,就說是我把你罵哭了,我相信她們不會再多追問的,我反正就是個凶悍的人嘛。」

原來溫家那幫小姑娘們對唐驚燕的扭曲傳聞,唐驚燕都知道啊。蘇善水瞬間臉紅,結巴,「嫂子你別當真……我知道她們是隨便說說,嫂子你……你很好……」

看小姑子終于會有其他的表情了,唐驚燕松口氣,好了,小姑子也哄好了。她微笑,「是,我也知道我很好。不過今天為了你的眼楮,我可以當次壞人。」猛然間想起一事,「對了,寧然也在溫家。你到了那邊,可以把寧然叫過去伺候你。寧然還是跟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些。」

蘇善水點頭,也不問唐驚燕怎麼把寧然給扔到溫家了。她現在啊,對唐驚燕的決定,完全服從,沒有多余的想法。唐驚燕是為了這個家好,她越來越相信。就算唐驚燕做出來的事偶爾讓人覺得奇怪,後果也不會太糟糕。

她應該和母親一樣,去信任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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