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廣西巡撫王起元上疏粵西武生甚少,請停本年鄉試。」
「交由兵部議覆。」
「!」
康熙微蹙眉頭,喃喃自語道︰「近年來,似有武生減少之勢,不知是何因由?」
八月二十九日,駐蹕端靜公主府。
端靜公主,康熙帝第五女,康熙三十一年時,康熙為執行其「南不封王,北不斷親」的政策,以懷柔蒙古的姿態,將其封為和碩端靜公主,作為恩賜,十月下嫁給喀喇沁部蒙古杜稜郡王次子烏梁罕氏噶爾臧。
如果說康熙朝的紫禁城是一個大花園的話,那榮憲公主無疑就是傾國傾城的牡丹,受到了園丁父親最多的關注與愛護,在百花竟艷的皇宮中展現華貴雍容的風采。而恪靖公主就如同火紅的玫瑰,熱情、艷麗,但卻滿身都是扎手的花刺,讓人欲罷不能又難以親近。至于康熙養女純禧公主就像是「別圃移來貴比金」的菊花,平淡無欲由高雅清新。
但並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花朵,和碩端靜公主就是這萬艷爭輝的花園中一株並不被人關注的小小的香草——杜若。
說起這個,不得不說造化弄人,世事無常了,端靜公主同姐姐榮憲公主是同月同日的生日,同月同日卻不同命,榮憲公主生于康熙十二年,她的出生猶如一股甘泉,滋潤了子女多殤的康熙皇帝苦惱的心靈。
但端靜公主卻偏偏生在康熙十三年。那時正值三藩之亂初期,局勢對于朝廷十分不利。而公主又是生在了仁孝皇後去世後的第三天,懷抱著新生的兒子,沉浸在喪妻之痛和天下大亂中的康熙皇帝根本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貴人又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端靜公主的遭遇可想而知的。
康熙下了御輦,抬眼望了望公主府的屋頂,不禁想起,那一年,端靜慘白著小臉,跪在自己面前,不停叩求自己收回成命,當時自己是怎麼做的?好像是震怒得命人將其軟禁起來,直至出嫁當天,才得見一面,與噶爾臧的滿臉喜色相比,當時的端靜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但她向來低調,少人重視,如此喜慶的日子,更是無人沒有眼色的去說些什麼影響兩方聯姻的話,于是端靜眼底的心如死灰,也只有康熙,或許還有她的母妃布貴人才注意到了。
「臣噶爾臧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沉思,康熙抬眼望去,前方叩頭之人,體型魁偉,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五官刀刻般俊朗,「平身。」「謝皇上!」
康熙不著痕跡朝後望了望道︰「端靜那丫頭呢?怎麼不出來見朕?」
噶爾臧平靜道︰「公主此前知道皇上要來,喜悅激動至極,夜不能眠,以至于受了些風寒,臥床養病,無法見駕,請皇上恕罪。」
康熙皺了皺眉頭道︰「嚴不嚴重,大夫怎麼說?」
噶爾臧微微一笑道︰「謝皇上關心,大夫說不過心有郁結加之風寒所致,休養幾日便好。」
他說到心有郁結之時,語調平穩,似乎隨意說起,但康熙的眉心不禁微跳了兩下。
他深深的望向噶爾臧,噶爾臧仍是一副平淡模樣,良久,康熙才緩緩道︰「如此甚好……」
直至夜里,端靜公主才由公主府的嬤嬤攙扶著來到康熙面前,她如一朵幽蘭般靜靜站立在那里,雖然面色蒼白,卻背挺的直直的,柔弱似蘭草,卻沒有那麼容易折斷。
她輕輕推開攙扶的嬤嬤,繡帕一甩,微微一福道︰「端靜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
康熙連忙道︰「快起,賜座!」端靜做完了這個禮,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又將身體的重量壓到了嬤嬤身上,但她依然未讓人看出來,只是緩慢的走向康熙為自己準備的座位,也是噶爾臧身邊的位置。
稍事調整後,端靜轉頭朝向康熙,黑曜般的眼中有一絲淚光,她柔柔問道︰「皇阿瑪身體可好,塞外不及京中,天氣多變,皇阿瑪須注意才是。」
康熙听著端靜的話,心中微軟,是了,從前這女兒也是這般關心自己,不過當時說這話的人實在太多,自己也就從未在意過這個女兒。
他想著想著,聲音便放軟了許多︰「朕一切都好,靜兒無需記掛,倒是靜兒,怎能如此不愛惜自身的身體?」
端靜身體一震,眼中的淚水越蓄越多,皇阿瑪何曾這般和自己說過話,于是垂下頭,不欲讓其發現自己的淚水,輕聲道︰「是,端靜知錯了。」
康熙見此,心中更加愧疚,一直不曾好好關心過她,不過尋常的叮囑之語,竟讓其如此感動,再思及才不到一年的時間,端靜就如此憔悴,立刻就看向噶爾臧,目光嚴厲。
噶爾臧一直觀察著這父女的互動,默不作聲,誰知道康熙居然盯上自己,心下不滿,端靜公主長居公主府,公主府被精奇嬤嬤守的像鐵桶一般,一年見不到幾次,叫自己如何關心公主?
但他說不出口,歷代駙馬尚了公主後都是如此,自己又能如何,于是他很老實的站起身來,跪在地上叩頭道︰「微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康熙沒有任何表情的道︰「哦?你有何罪?說來听听。」
「微臣對公主思之想之,可惜日前忙于事務,而忽略公主玉體安康,微臣有罪,請皇上責罰!」噶爾臧面帶陳懇,磕頭也是極為響亮。
康熙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又看了看端靜,只見她一臉不忍,康熙之前的不滿反而轉為了安慰,看起來自己的女兒對噶爾臧並非無情呀。
于是他大度的揮揮手道︰「既是一時疏忽,而後注意便是了,不算什麼罪,就罰你這幾日放下手中事務,好好照顧公主!」
噶爾臧一听,目光微閃,可惜他頭低著,康熙沒有注意,只是听見他欣喜的回答道︰「微臣領命!」
康熙駐蹕端靜公主府,不予大張旗鼓,噶爾臧也就只是擺下家宴,公主和後妃們一塊,而康熙和皇子,與噶爾臧一同享用。
席間,康熙深感疲累,就先行離去,他一走,原本氣氛還算活絡的家宴,倒沉靜了許多,太子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不經意的問道︰「噶爾臧,听說喀喇沁部有一牧民牧馬之時,曾進一洞穴尋得一古怪陶像,可有此事?」
噶爾臧瞳孔微縮了一下,隨後似是極不在意的道︰「稟太子殿下,許是有的吧?不過這點小事,臣很少理會,也未確認過此事的真實性。」
太子莫名的一笑又道︰「听說大薩滿的弟子闊闊出和你相交甚密啊。」
听說,又是听說,噶爾臧放下酒杯,挑眉笑道︰「臣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得大薩滿救治,所以與闊闊出有所熟悉。」
「哦,那可真不錯。」太子溫和笑曰,不過那句不錯卻著實叫人模不著頭腦,噶爾臧積案下的手指被握得青白,面色卻完全不顯,依舊平靜含笑。
到此,宴中再無人說話,其余皇子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太子與噶爾臧間的暗潮涌動,就連常常與太子對著干的大皇子胤褆也只是眯了眯眼楮,若有所思。
胤禛有注意當太子提到陶像之時,噶爾臧的不妥之處,若是以前他必然會不在意,但現在,他已是修真之人,對這等怪異之物,尤為感興趣,可噶爾臧卻不欲多說的模樣,他只得暗暗記下,只待以後尋機再究。
家宴最終在有些憋悶的情況下結束,待回到自己的寢室,噶勒藏那張一直微笑著的臉,塌了下來,他黑著臉,憤怒的將桌子上的茶杯一掃而下,發出 里啪啦清脆的碎裂之聲,下人們都瑟瑟發抖,慶幸還好之前就被貝勒爺趕出來。
「貝勒爺……」房中黑暗的地方顯現出一個人影,黑衣黑袍,看不清楚模樣。
噶勒藏正在氣悶中,沒好氣的道︰「闊闊出,是你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早就把那些知道陶像的人清理干淨,保證不會走漏風聲的嘛?那太子是怎麼知道的?」
黑衣人,闊闊出沉默片刻道︰「本來以我的巫術是斷然不會有知情者活下來的,但是之前不知那家牧民竟然有一小子在其他薩滿那里做雜活,似曾偷學過一些巫術,扛過致命的一擊,負重傷逃走了。」
噶勒藏鐵青了一張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派人除掉,何必讓你用上巫術。」
闊闊出聲音暗啞道︰「貝勒爺若是這般做了,此時太子就不會是試探,而是直接上報皇上了。」
噶勒藏挑眉道︰「你之意思,莫不是那小子還沒有落到太子手中?」
「桀桀,當然,那小子雖然躲過最致命的一擊,但是巫術所傷,行走都困難,如何遇得到太子的人,那小子死定了,除非大薩滿出手,不過師父此時可沒有那種閑工夫,況且那小子也尋不到師父。」闊闊出抬起頭,有些得意的笑了,干皮似的臉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十分可怖。」
「那太子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事的?」噶勒藏還是在意這個問題。
闊闊出欲言又止,噶勒藏奇怪道︰「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貝勒爺可記得得到陶像之時,曾經高興的酩酊大醉,最後是留宿在烏日娜那里的。」闊闊出無奈的提醒。
烏日娜是喀喇沁部下面某部族的頭領獻上的,艷麗潑辣的尤物一個,是噶勒藏最為疼愛的侍妾,噶勒藏仔細回想了一下,眼神由茫然逐漸變成狠辣道︰「原來這個賤人是太子的人!」想到這里,噶勒藏只覺得有些寒意,太子爺為什麼會在自己這里安插人手呢?
噶勒藏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能暗暗放下,對著門外喊道︰「來人!去把烏日娜給爺找來。」
闊闊出猶豫的了一下道︰「貝勒爺打算如何處理此女?」
噶勒藏面帶猙獰道︰「我要她生不如死!」
闊闊出笑道︰「既如此,貝勒爺不如把她交給我。」果不其然,看到噶勒藏不解的目光,他接著說道︰「這烏日娜正好是陰月陰時出生的,我正好用其喂養我的小寵物。」
噶勒藏一听闊闊出提及他的小寵物,不由的打了個寒顫,目光糾結的點頭,這回真的是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