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的上海。新舊文化的交流是上海的集散地,上海人是傳統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再加上新舊文化的種種畸形產物的交流,結果也許是不堪健康的,但是這里有一種奇異的智慧。
這是張愛玲迎來狂吹她的第一次「熱風」。1944年的上海全城都在披露著張愛玲的傳奇家世,人們詫異于她身上還流著李鴻章的血脈,還流著張佩綸的血脈。(張佩綸是李鴻章的大女婿,也就是張愛玲的祖父。清朝末年的大名士,授翰林院侍講,伴隨光緒皇帝左右。)是的,整個上海都在議論著張愛玲。一時間,張愛玲這個有著「惡俗不堪」的中國女人的名字的中國女人,創造了戰亂紛紜的中國20世紀40年代文壇的奇跡。
張愛玲的第一本小說集《傳奇》由上海《雜志》社出版發行後,四天便一銷而空,一時洛陽紙貴,轟動文壇。張愛玲素來是遠離政治的,加之成名心切,所以她並不介意《雜志》的背景如何。張愛玲的小說成名作絕大部分都是首次發表于《雜志》上,其中包括《傾城之戀》、《金鎖記》、《白玫瑰與紅玫瑰》等小說名篇,還有很多一系列的散文。
《傳奇》里滿是她、她的家庭、和她的家族。在歲月的年輪里,是心靈絞結的心痕和生命輾轉的旅痕。張愛玲及其聰明,在這股「熱風」的刺激下,她「趁熱打鐵」,成就了她的「成名趁早」的名言。張愛玲喜歡的就是這樣一種痛快淋灕的感覺,少年時魂牽夢嬈的天才夢,終于在這風華正茂的歲月里,變成了讓人艷羨的事實,張愛玲明確表達了這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她在《傳奇》里說︰「呵,出名要趁早呀,來的太晚的話,快樂也就不那麼痛快。」她發瘋似的高興著,自己讀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像第一次見到,所以她催,催,催︰「快,快,遲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時間是倉促的。」
張愛玲不是一個肯敷衍的人,她不肯把筆停留在眼前的熱鬧上,她總是把筆觸到人的心靈深處,把隱含在內心的yu望赤果果地挖出來,她的筆鋒是那樣的犀利,犀利的讓人喘不過氣。她用她的犀利去建造了她的精神世界,並且,建造了她的文學帝國,建造了她的絢麗多彩的人生,盡管那也是淒美的人生。
也許不曾有過一個時代,像現在這樣頻繁地談論著人類的命運,也使一些高貴的靈魂限于深沉的苦悶之中。在現代文學藝術作品中,我們可以听到一種焦慮的基調,其中有對現代文明的失望和抗議,也有探索中的迷惘。
張愛玲還有著偉大的愛和偉大的蔑視。張愛玲說︰「中國人與眾不同的地方是虛空的虛空,一切都是虛空的感覺,卻又總像有個新發現,並且就停留在這個階段。」真正愛人類,為人類謀利益得人,反而遭到人們的猜忌乃至放逐和迫害。相反,那些欺世盜名的假慈悲者,那些花言巧語的戲子,卻能誘惑人心,贏得一時的信任和擁戴。人群的惰性使張愛玲形成對人們的矛盾態度後期她的對立使她在文壇沉寂了很長時間。也蒙受過嚴厲的批評。
張愛玲把人群聚集的地方稱作「市場」,那是一個輿論所支配的領域。那里充滿了大人物的叫囂和小市民的吶喊。大人物,(包括那些大戲子)不斷變換著自己的道具和信仰,而小市民就圍著他們旋轉。張愛玲離開「市場」,逃到自己孤寂里,是不是「離開市場和聲譽才開始了一切的偉大」
一個貴族氣息極濃的文學家,有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蔑視。張愛玲的生平也常常使研究者們感到費解,有人把她歸納為精神分析學或隨便什麼別的理論去解釋張愛玲的愛。張愛玲我們又可以把她看作是一種既人類的全部痛苦和歡樂與一身的大海一樣浩淼深沉的感情。具有這種感情的人「懂得把整個人類的歷史當作自己的歷史來感受。她感覺到一切憂患︰病人思健康,老人回想少年的夢,愛者被奪去愛的感受,理想家的理想破滅,男男女女的悲悲淒淒」同時又感覺到一切希望都在她的身前身後展現。
張愛玲的內在的精神上的豐富讓所有的「張迷」們折服,因為豐富,所以能體驗一切人間的悲歡。因為豐富,對情感的敏銳感應不會流于病態縴巧。她細膩而不柔弱,有力而不冷漠,這是一顆博大之深的心靈。在這精深的心靈的背後又有著藏垢納污的容量和化污濁為清的能力。她不斷的洗滌一條污濁的泉流
在這場「熱風」的席卷下,張愛玲「一夜成名」,大批慧眼的文學界,文藝界人士從各個角落都看好這位上海灘上時髦而有奇才的女郎。由于她沒有政治觀念,在地下黨的開明領導人士柯靈主辦的《萬象》上發表小說,在于日本人十分親近的蘇青主辦的《天地》上發表了大量的小說,在漢奸派人物胡蘭成主辦的《苦竹》上也發表了大量的小說與散文,這是性格的使然。同時,在客觀上說,也只有這個紛亂的社會能成就她。換句話,就像柯靈回憶的那樣︰「諾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容不下她,也只有這樣紛亂的時代能容下她,在無人管轄得到的邊緣地帶能容下她。」
不管怎樣,就像夏志清所說的︰「張愛玲是我們近代史上的文學大師,屬于中國現代文學的作家」。她給我們留下了「驚世的作品」。
在這個一切都顯得匆促和紛亂的世界里,張愛玲似乎正在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