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歡的張愛玲 第二十一章 張愛玲的憂心憂郁的青少年

作者 ︰

人一旦研究一個人一本書,涉入越深,越難自拔。就像張愛玲心甘情願為《紅樓夢》《海上花》埋沒二十年,我對張愛玲涉入不深,但是我也覺得很難走出來。作為一個普通的讀者為她痴狂。我與她隔著一片巨大遼闊的時空,在我不經意中走進張愛玲的精神世界,她潛移默化影響了我,肯定還要影響後代許許多多的人,只要你具備一些素質,只要你不經意地打開她的書。

好日子總是過得格外的快,父母之間的和平時期結束了,原因是父親又開始吸鴉片了,他違背了當初的承諾。在不停地劇烈爭吵中,迎來了小瑛子的上學年齡

張愛玲10歲那年,母親帶她去報名上學。

上學這件事,又引起了父母的爭執。黃逸梵堅持要送小瑛子到學校里去接受教育,她自己就是個學校迷,自然不會讓女兒錯過上學的樂趣;母親黃逸梵認為學校的群體教育才是健康、多元的教育。父親張廷重滿腦子陳腐觀念,他既喜歡女兒聰明有才,又不願女兒多受學校教育,怕女兒又成為與她母親同樣可望不可及的女人。再說,他的母親李菊耦,一天學也沒有上過,還不是能與那個才學出眾的父親張佩綸相互吟詩唱和,沒有進過學堂的李菊耦不也是一樣才學不讓須眉嗎?而且,那些洋人辦的學堂里能教出來什麼好呢?讓女兒也同她母親一樣,滿口講英文,撒開腳丫滿世界的跑嗎???于是,他依仗著家長的身份,吹胡子瞪眼楮,嚇得小瑛子躲在母親的房間不敢說話。母親仿佛已經習慣了父親的表演,任憑父親在客廳里發火並不理會。這是母親對付父親的一貫做法。然而他終究沒有爭過妻子,母親趁父親上樓休息的時候,母親拉著小瑛子的手偷偷從後門跑到學校。最後終于像拐賣人口一樣硬把小瑛子送進了學校。

在黃氏小學的報名處,擁擠著花團錦簇的孩子們。三十年代的上海,女孩子上小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子女。在填寫入學證時,母親一直躊躇著不知道填什麼名字。她覺得「張瑛」這個名字叫起來嗡嗡地毫不響亮。受了西洋教育的母親,希望女兒從名字到做人,都能顯出教養來。因為已經有了相當的基礎,所以一進黃氏小學,就安排在四年級插班就讀。可是匆忙中她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名字,她猶豫著,歪著頭想著︰填什麼名字好呢???

母親在煩惱中、急躁中隨意嚷嚷著「ailing;ailing;ailing」,其實,她是表達煩惱,ailing的中文就是煩惱,母親支著頭想了想,說︰「暫且把英文名字胡亂譯兩個字吧」。這個英文字母描述她當時的心情的。「張愛玲」這個普通的名字只是母親煩惱心情隨意的表達,誰知後來卻響徹了整個文壇。母親一直想改而沒有改,再後來,張愛玲也就不願意改了。

在母親歪著頭取名字的時候,給了張愛玲很深的印象。

後來,張愛玲曾經寫過一篇隨筆《必也正名乎》,開頭便說︰「我自己有一個惡俗不堪的名字。」後來接著又說︰「回想到我們中國人,有整個的王雲五大字典供我們搜尋兩個適合的字來代表我們自己,有這麼豐富的選擇範圍,而仍舊有人心甘情願地叫「秀珍」「子靜」「愛玲」,似乎是不可原恕的了。」

而她的弟弟,就叫「張子靜」。

姐弟倆個的名字,都被她批得體無完膚,可見「不可原恕」的應該是那個取名字的父母。

張愛玲又寫道︰

「現在我開始感到我應當對我的名字發生不滿了,為什麼不另取兩個美麗而深沉的字眼,即使本身不能借得它的一點美與深沉,至少投起稿來不至于給讀者一個惡劣的最初印象。仿佛有誰說過︰文壇登龍術的第一步是取一個煒麗觸目的名字,果真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麼?」

「中國的一切都是太好听了太順口了。固然,不中听,不中看,也不一定就中用;可是世上有用的人往往都是俗人。我願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為我的一種警告,設法除去一般知書識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積習,從柴米油鹽、肥皂、水域太陽之中去找尋實際的人生。」

「話又說回來了。要做一個俗人,先從一個俗氣的名字著手,依舊還是‘字眼兒崇拜’。也許我這些都是籍口而已。我之所以戀戀于我的名字,還是為了取名字的時候那一點回憶吧。」

遠兜遠轉、繞山繞水,最後我們還是饒到「10歲」的小瑛子從這時候起就叫「張愛玲」。也還是最後到底歸到「母愛」這個題目上來,「10歲的愛玲」得到的溫情、母愛、尤其是家庭的溫情,實在是少之又少了。于是那一點點一絲絲,件件都銘心刻骨,無時或忘。

母親是為了她而同父親開始的這一場爭吵,母親難得拉著她的手的記憶新鮮而刺激,母親歪著頭填寫報名單的樣子更是永恆定格,于是,這個由母親隨手填寫的惡俗的名字,便就此跟了她一輩子,可謂意義重大,可謂刻骨銘心!!!

發生在那一年的重大簽字還有一起,便是張廷重夫妻倆個的離婚書

父親張廷重把病治好以後,因為擔心妻子在此離開他,便使出手腕,反悔以前的承諾,不拿出生活費,要妻子貼錢,想把她的錢逼光了,那時她要走也走不掉了。另一方面,黃逸梵的出國游學更拉大了他們在思想上的差異,觀點立場的截然不同使他們無法生活在一起。母親這時的心情非常痛苦矛盾,很多事情憑她微弱的力量也無能為力,黃逸梵徹底絕望了,她不能想象和這樣的一個丈夫在一起會有什麼希望、健康、正常、積極向上的生活不會存在于這樣的家庭里︰一個陰暗的房間里躺著一個吞雲吐霧的丈夫。他屬于已經過去的時代了,這個時代還拖著一個長長的尾巴,然而它畢竟過去了,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了,新時代不屬于他們這些人。黃逸梵又一次想到了離開這個家,而且是徹底

黃逸梵回國時確實是抱著挽救婚姻的願望回來的,既然他答應戒除鴉片,不再納妾,她還是想把這個婚姻維持下去,一雙幼小的兒女也讓她十分牽掛。可是,願望和現實之間有距離,諾言和行動之間也月兌了節。在不如意的爭吵中,張廷重又開始吸鴉片,黃逸梵因為在英國游歷了四年,親身體驗了西洋文化、現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對這些腐朽沒落的惡習更難以忍受了,所以這次黃逸梵提出了離婚。

鬧離婚,是完全由黃逸梵采取主動的,張廷重是不願意離婚的,也從來沒有想過離婚,張廷重知道妻子不滿意他,不滿意這個包辦的婚姻,可是他是愛她的,愛這個美麗敏感獨立的女人,不幸的是他抓不住她,她不是繡在悒郁的紫色緞子屏風上織金雲朵里的一只小鳥,她是被關在籠子里一只時時想飛上藍天的勇敢的鳥。雖然被關著,可只要稍一疏忽開點牢門,她就要飛出去的。在每時每刻的擔心與威脅中,他焦急、暴躁、擔憂,最後完全是本能的、自衛的對抗。愛與恨之間,本來就是一步之遙。但是他當初要妻子回國曾答應兩個條件︰趕走姨太太和戒除鴉片,「戒除鴉片」這一條沒有做到,自知理虧,無可奈何。黃逸梵請了一個外國律師,她請外國律師,為的是萬無一失——一旦決定了,她就再也不回頭了。辦手續的時候,丈夫繞室徘徊,猶豫不決,還吃吃艾艾地磨時間,幾次拿起筆來要簽字,長嘆一聲又把筆放回到桌子上。律師看著張廷重的樣子,律師動了惻隱之心,他回過身來,就問黃逸梵是否要改變心意,黃逸梵堅決地答道︰

「我的心意已經像一塊木頭!」

張廷重听了這句話以後,使他十分受傷。明白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方才無奈地在離婚書上沉重地簽了字。張廷重終于沒有留住黃逸梵離開張家的腳步!!!

離婚以後,母親搬走了,姑姑張茂淵和哥哥一向也是意見不和,因此和嫂子一起搬走了。

早慧的張愛玲已經很懂事了,離婚的事,雖然父母沒有征求過張愛玲的意見,可是她想,要是征求她意見,她是贊成的,因為紅的藍的家實在是維持不下去了;那個有著鋼琴敲擊的聲音再也沒有了。可是心里又自然很惆悵,那個帶給姐弟倆快樂幸福的家終于土崩瓦解了,橙紅色的記憶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家里沒有母親的生活中

這個字一簽,小瑛子的童年也便就此結束了。

那一年,是1930年,張愛玲10歲,從那時候起,「小瑛子」便叫「張愛玲」,開始了「憂心憂郁」的青少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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